第15章 卷池中之物7

卷2 池中之物7

“陸德安。”

“奴才在。”

“去把浣紗給我找來。”

“這人……也不知到哪裏去了。大王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奴才。”

“混賬,本王要你做的事,就是去把她給我找來!”

鷹隼甩着袖子走到幾案前落座,拾起桌上的茶水飲了一口,說道:“方才的藥苦得厲害,本王要喝她調的姜糖水。”

陸德安頗感為難,鷹隼覺察了什麽,眼神打量地看向他。

他自知遮掩不住,說道:“浣紗是罪臣的女兒,按理不該重用。更沒有資格陪伴在大王身邊。不如就由奴才将她調走吧。”

“沒有資格……你之前怎麽不說?”

“奴才見她可憐,一時動了恻隐之心。”

“既是罪臣的女兒,又有何可憐之處?”鷹隼欠身,“你跟我一樣,在同情尹博良,認為他是忠直之士,是不是?”

陸德安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有時候真是憎惡鷹隼的犀利。

“好了,去把她找來,本王不會為難她。”

“禀大王,其實……今日上午,郎中令大人來過了。”

“哦,他來找本王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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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來探視。郎中令大人和丞相都很擔心大王的病情。”

“哦。”鷹隼沒聽出另外的意思,拾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之後,浣紗被郎中令帶走了。”

“噗──”喝入的茶被噴了出來。

“怎麽回事?”他擱下茶杯,詢問。

陸德安正色:“奴才聽聞,尹大人和丞相有些過節。後來,為了緩和關系,丞相代兒子向尹家說親,打算把兩家結成親家。結果,尹大人太過頑固,嚴詞拒絕了此門親事。

“奴才想,大公子帶走浣紗,可能是為了了結私怨。大王不适宜插手其中。”

“陸德安,你畏懼丞相!”鷹隼端正坐姿,神态平靜。

“你和我母後一樣,都怕我開罪丞相。”

“是……啊,不是!奴才以為,沒有必要為了一件小事和丞相家發生争執。”

“可是,他墨家的人,卻敢到本王身邊要人。并且,未曾當面禀告本王。挑釁在先!”

“那時大王未醒。而浣紗又冒犯了郎中令大人。”

“噢?”

“一盅滾燙的藥全灑在大人身上了。”

“有趣。她是故意的麽?”

“乃是無意。”

鷹隼點頭,問道:“郎中令要帶她走,她沒有求情麽?走時可有說些什麽?”

陸德安尋思一陣,道:“浣紗也不想煩擾大王吧。走時只說,謝謝大王的知遇之恩。另外,她說沒機會帶您去池塘邊看蝌蚪了。”

“我沒說要看蝌蚪……”鷹隼抿着唇,發呆,良久笑道:“陸德安擺駕出宮,我要把她要回來!”

“大王您……您不要意氣用事!外面風雨不息的,您再受涼了怎麽辦?別的不說,太後也是不會答應的。”

“休要阻攔!浣紗都在嘲笑我了。”鷹隼倏然站起身,瞳孔中放射出精銳的光芒。“我自比為龍,她卻嘲笑我是泥塘裏的小黑,只能做池中之物,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不能叫她小看了!”

“大王三思。”陸德安張開兩手,用身軀攔住他的去路,“浣紗此言是為了激您去救她。大王不可不分輕重,因小失大!”

“陸德安你很聰明,但本王不想做一個膽小鬼。我現在就要去試一試,丞相府中的人眼裏有沒有我這個大王?”

他咄咄逼人地往前走,陸德安随他的腳步一步步倒退,一直到了門口。外面的雨都可以打到他們的衣袍上,房檐上皆是嘩嘩作響的聲音,而園子裏的一切也籠罩在白水茫茫之中。

陸德安望着鷹隼的面孔,希望他因這天氣退卻。那個頑童卻無比堅定地命令道:“舉傘!”

太監匆匆忙忙地捧着傘過來了,到了近前,被陸德安喝退:“這裏不勞你操心,退下。”

太監遲疑地偷瞄鷹隼的臉色。

陸德安又道:“退下!”

“站住!”──來自鷹隼的命令。

太監連忙打住腳,轉過身,躊躇不決的,不知聽誰的好。他們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鷹隼含着愠意:“陸德安,你是要造反嗎?在我面前也開始發號施令了?”

“大王恕罪。”

鷹隼恨恨地咬牙,凝注目光逼視他。陸德安篤定地迎接鷹隼的迫視,中間隔着三尺空氣,便是他們厮殺的戰場。他們誰都不再說話,陷入無聲的交鋒。

然而,陸德安良久的不為所動,終是超越了鷹隼憤怒的底線。他猛然抓過太監手中的雨傘砸到陸德安身上,大罵道:“混賬!連你也敢轄制我?”

太監被驚得跪倒在地。陸德安垂下頭沉重地拱手說道:“請大王回殿!”

“還當我是大王的話,就去雨裏站上兩個時辰。”

鷹隼拂袖折回了大殿,喉嚨被灼得發痛,他咳嗽起來。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又覺怒意難平,一腳踢翻了幾案。

位立在殿中的奴婢急忙上前收拾,他斥退衆人:“都給我走開!”

有個膽大的出言勸慰:“大王息怒啊,當心傷着身體……”

誰知又惹惱鷹隼:“我高興怎樣就怎樣,是不是打翻一個茶幾也不行?”

衆人這才緘口,默默退到一旁。

他背靠着椅子,仰起頭來,遠遠看見了母親。于是起身,想躲回房中,情急之下撞到了書架,額頭的皮膚上泛起青紫的瘀痕。

“隼兒,小心呀!”

紅素夫人快步走上前,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她拉過兒子的手,問道:“發脾氣了?”

“母後,我累了,想要休息。”

“怎麽病還沒好嗎?讓母後摸摸……”

他擋開她的手。

猜想兒子在鬧脾氣,紅素夫人保持着慈祥的笑容:“這麽大的雨,母後都專程來看你,你板着張臉,比你那短命的父王還要狠心呢!”

鷹隼背過身,不搭理她。

紅素夫人轉過他的小臉兒:“誰惹你生氣了?怎麽叫陸德安站在雨裏?”

“還說自己是大人呢,發什麽小孩子脾氣?”

鷹隼扳走她的手,“你們當我是大人嗎?”

紅素夫人的臉一下子僵住了,笑容停在臉上。她有些發懵,不知道兒子生什麽氣,但他看上去格外認真。

鷹隼說道:“父王的臣子都不服我是個孩子,我雖不以為意,心裏頭卻很明白,朝中人都覺得巴結丞相更加有利可圖。遇到大事從不問我的意見,只要知道丞相怎麽想就行了。”

“隼兒你想太多了。”紅素夫人又展露出歡顏,“處理朝政,丞相比你老辣,大臣們着重他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你該虛心學習。”

瞧母親的神情,沒能領會到的自己心境,鷹隼嘟嚷一句說到另外的事情上:“今早墨辰把我的宮女要走了。”

“噢,我明白了,你是為了這事在跟墨公子怄氣吧?”

“她是我身邊親近的人,墨公子不問我的意見就把她帶走,是不是過于目中無人了?”

“宮裏的奴婢多的是,他要就給他呗。又不是你老婆!”

“憑什麽他要就得給他?我還想要呢。”

“早熟的孩子。”母親調笑着,道:“非要不可?”

“非要不可。”鷹隼肯定的作答,“不管您答不答應,我都要把她讨回來。”

來自丞相府的壓抑,已令他感到難受。他想要舒展一下,即使不能吐口氣,也不要這麽憋悶着。

紅素夫人衡量事态,覺得要走一個宮女不是什麽大事,但兒子這麽氣呼呼的,因此和丞相家發生大的沖突就不好了。她索性答應下來,由她去交涉,把人帶回宮中。

院子裏,青石地板被大雨沖洗得開開淨淨,濺起的水花密布着寒涼的冷意。站在雨霧中的陸德安,全身濕透,雨水模糊得他高高瘦瘦的身體遠看像一株沒有枝葉的枯木。

“陸德安。”

被傘遮着的紅素夫人來到院中,“不用站了,回屋伺候吧!”她漠然看了一眼,轉入通道。

“唉,這麽大雨,還是要去一趟啊……”

離開仁壽殿,紅素夫人便吩咐人準備馬車,出了宮門。

丞相府,錯落有致的樓閣,園林設計古樸素雅。道路寬闊。紅素夫人到達的時候,墨夙淵正在房中午睡。是二子墨申前來迎接的,領着她往茶室走去。

經過一片竹林,那間黃綠色的屋子出現在了眼前。花窗圖案是大氣的芭蕉,屋內格局也很簡單,只有一室。視野上毫無阻擋,家具全是矮腳。

“你們家我是頭一次來,跟我想的不一樣。”

墨申招呼她落座:“父親不喜歡濃墨重彩,能簡的便簡化。”

“我看甚雅。”聊了幾句後,紅素夫人轉入正題,說到浣紗。墨申态度含糊,好像不想退步。

“不會連我的面子也不給吧?聽說是無意沖撞了大公子,應該也沒有多深的過節。”

“太後有所不知。”門口出現嘹亮的男聲。

紅素夫人轉過頭,見墨辰舉止平常地走了進來。

他微一抱拳後,坐到了她的對面。

“大公子說我不知,是何意?”

“想來尹浣紗也不好暴露自己的來歷,其實,她是罪臣尹博良的女兒。”

“什麽?”紅素夫人柳眉倒豎,“你說她是尹博良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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