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源

來源

誠如母親所言，這個本子沒有記錄很多女孩的生活，幾乎全是考試用的口訣、天馬行空的幻想故事。

林的手指在書頁上滑動，跳過那些故事，尋找他想要的內容。

“有一天她睡了二十多個小時，但覺得很累，并且之前作息正常。這讓她很困惑。”林指着從筆記本中找到的證據，問她母親：“她沒有寫日期，你知道這是什麽時候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和她爸爸經常出差……”

“不用太自責。”林安慰了失落的母親幾句。顯然這位女士并沒有那麽了解她的女兒，但她之前從未發覺這個事實。

“我只是懷疑她的病症是從那時候開始表現出來的。”

他又繼續看下去。

本子的後半部分出現大片空白，但有一頁被撕掉，往後一頁寫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字，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剛學會握筆，寫得歪歪扭扭。

從病人發病時表現出來的自閉程度，是根本不會握筆的，林醫生懷疑這是女孩的求救信號。

他拿着本子左看右看，終于從筆畫裏認出是些什麽字。他一字一頓地讀出來：

“我快要，淹，死，了。”

“媽媽，讓我，好，難過。”

“我會，辜，負她的，期望。”

“他們安排了，我的終生。”

“逃避，想，從這裏，跳下去。”

“啊，外面有，爬，山虎。”

林放下本子，身邊的母親臉色蒼白，在斜陽下顯露出恐懼。上完廁所跟過來的父親站在門口，目光帶着不可思議。

她嗫嚅着說：“我沒有給她很大壓力，我只是希望她以後能過更好的生活。”

父親看起來很疑惑：“這不是對她好嗎？”

林搖頭：“她現在正是對外界好奇、又渴望關注的年紀，你們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對她寄予了過高的期望，她會産生抑郁和妄想也是正常的。”

“這是抑郁症？”

“雖然我之前沒有見過這麽極端的案例，但是自我封閉一般都是和抑郁症相關的……”

林給他們解釋了一通抑郁症和妄想症的産生以及心理特點，還順便給這對夫妻科普了注意事項。

“醫生，你可以治好她的吧？”

林颔首：“我想，只要對症下藥，很快問題就能解決。”

而“症結”，他已經差不多搞清楚了。

在逐漸黯淡的夕陽下，他走到女孩身邊，像她一樣蹲下，抱成一團，輕輕說：“你好，我是新來的劍蘭，你是什麽品種的花？”

“我看到外面的爬山虎了，它很活潑，還能長那麽大，真厲害啊。”

林單方面和她聊了很久。他嗓音溫柔，曾被同事說“不去耳鼻喉科可惜”，當然在安撫精神病人方面也很不錯。女孩在溫柔言語的包裹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林也懷疑她睡着了，不過很快，他意識到這是病人正在逐漸脫離妄想狀态。于是他自言自語了将近四十分鐘，女孩終于重新睜開了眼睛，慢慢看向他。

“……你是誰？”她說出了三天來的第一句話，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粗糙的樹皮。

她母親在沙發後面激動地捂住了嘴。

“我是一名醫生。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應該吃點有營養的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

母親已經含淚抱住了女兒：“小茜，媽媽好擔心你，吓死媽媽了……”

女孩頭昏腦漲，三天沒進食、沒好好休息的後遺症一下反饋到她身上，又被母親抱着搖晃，聽着耳邊的哭聲，差點又暈了過去。

她想要起身，但支撐了三天的腿已經僵硬得像從屍體上砍下來拼接在她身上，完全沒有反應，她差點摔倒在地，還好醫生下意識出手扶住了她。父親也急忙走過來，兩個人一起，把女兒放在了沙發上。母親倒了點水，想起家裏沒有煮粥，連忙開火，現做一碗清湯挂面。

“我是怎麽了？”

林醫生請她的父親講述前因後果，女孩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不可思議，等到父親問她有什麽難題時，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今天先休息吧。”林勸慰着急了解真相的父親，“她很需要休息。”

父親終于意識到自己過于着急，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挂起了客氣的笑容：“真是麻煩您了，這個點了，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不用，我還有別的事要忙。明天我再過來看看。你們注意一下，如果她不想解釋，家長也不要逼她。”

父親連連點頭，送走了林。等母親從廚房鑽出來時，室內早已恢複了安靜。

林關掉夜燈，躺在床上，習慣性回憶今天了解到的信息。在醫科大學就讀的時候，這種睡前環節幫他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小學時因家庭原因轉過一次學；現在十八歲，讀高四。房間裏确實有很多學習資料，但沒看到任何成績單、獎狀之類的東西，但資料又說她成績比較好，所以只是沒達到她的期望，或者說，她母親的期望；父親在某個跨國旅游公司工作，經常出差、出國，沒有時間照顧她。明明是放假在家，垃圾桶裏卻有很多外賣盒子，廚房看起來也缺少生活痕跡。”

“看起來也不是很特別的家庭，怎麽會出現這麽嚴重的精神病？”

“世界上好像還沒有這樣的先例，我應該多觀察一下……”

帶着這個問題，他慢慢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