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襲擊(03)

襲擊(03)

“許醫生?”

“許稚?!”

“許稚——”恍惚之中,許稚像是被推向了海底,進入了另一個次元的自己,面對着馮院長一臉嚴肅甚至不滿的對自己說:“你看你的技術水平就是不行。”

長久以來談不上有多麽辛苦,但卻因為長久以來的堅持随着在意人的否定,而令許稚有些許喪氣。

要不,就算了吧。

也不是多麽人人羨慕的工作,經常的加班經常的要為別人的生活負責經常的既無法放下一切去遠方又無法妥善留在當下享受工作的狀态。

要不,就算了吧。

嘗試趁着年輕出國再學習一次。

“許醫生?!”耳邊的聒噪聲越來越大,許稚終于擡起頭瞪大眼睛用力的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倒灌進胸口,半晌嗆到許稚無法呼吸。

“許醫生!”

從藥房回來的實習醫生推開門,正看到許稚和病患一起倒在地上,下意識尖叫起來。

華筝揚是第一個沖進來,示意徐燕和其他人一起将許稚放在輪床上——

“徐燕楊帆跟着我,再給再給骨科打電話,還有樓上裴護和馮院長打電話報告——”華筝揚表情凝重,沉默三秒之後開始安排工作:“剩下的其他人處理病患,該找神經外科的繼續致電,要是打不通,就上樓去找,如果還找不到,就給他們主任打電話,主任聯系不上就聯系院長!媽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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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也需要!”華筝揚說着又加了一句:“楊帆,你直接上樓去找神經外科主治!”

華筝揚嘴上說着,手裏卻沒有停止檢查:“徐燕,安排創傷指标化驗,血檢,心髒檢測儀,供氧機。”

“腹部柔軟,左側胸部有瘀傷,左肺呼吸音減弱。”華筝揚擡起胳膊,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水,仍不忘一邊檢查一邊安慰依然處于驚恐狀态睜大眼睛無法說話的許稚:“許稚別害怕,我在。”

“華醫生,我,我插不了動脈導管——”

“我來,”不等華筝揚回應,骨科王磊醫生從外面閃身進來,直接接過動脈導管針頭開始為許稚處理。随即也跟着華筝揚一起接過徐燕遞來的監護儀開始做更深一層的檢測:“氧飽和降到88了。”

“我們還需要一個大口徑的靜脈注射器。”

“人呢?”

每位進來的醫生都一臉嚴肅的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幫助治療許稚,或者僅僅是一句安慰的話,一個安慰的眼神。

“還需要四肢的X光片。”

循聲趕來的裴護在看到輪床上被打倒關節腫脹,整張臉已經認不出幾分,渾身插着各種管子身邊不斷有監護儀發出嘶鳴的許稚。

第一反應是紅了眼。

那一刻恨不得被襲擊的是自己。

明明一個小時前他還蹦蹦跳跳的從自己的車上跳下趕去救治病患,誰也想不到他是去救即将要殺了自己的人。

人有的時候,可以不那麽有事業心。

“左手肘明顯錯位。”

“左膝蓋腫脹。”

“左側肋骨骨折。”

骨科王磊的每一句診斷,都令在場所有人的心髒紮了一刀。

--

許稚睜開眼睛,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覺不到。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正在像一個破布娃娃似的被丢在輪床上,同事們都是一臉可憐悲傷的望着自己,擺弄自己。

當他看到裴護的臉,和不顧衆人的一臉擔憂和難過。

還好不是裴護。

許稚像是靈魂出竅似的,第一反應是想要告訴裴護,沒有關系的。

第二就是想告訴實習生,別以為病患沒有說話就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行為有多麽魯莽!

--

“大家幫忙,需要将許醫生翻個身——”

華筝揚示意衆人幫忙一起将許稚翻了個身檢查傷痕——

“啊——”許稚眼神顫抖,不由自主張開嘴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裴護擡起胳膊用衣袖擦擦眼淚,低聲在許稚耳邊安慰:“許稚沒有關系,我在這裏,你乖,我們都在,不怕。”

“神經外科主治呢?!!!”華筝揚已經開始罵人了:“人呢?!死了嗎?!”

“華醫生,神經外科兩名醫生正在手術,只有一位主治大夫下來,但是李鶴那邊...”楊帆出現在觀察室門口,強壓着心中的委屈和難過,掰着門框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個時候,那個病患的情況更危急,更需要優先救助。

許稚必須排在李鶴後面。

神經外科主治瞪大眼睛站在旁邊,靜靜看着許稚接受救治,半晌沒有說話。

只有眼淚不斷掉落。

此時沒有人打罵糾責,卻有他的醫德與內疚折磨着他:“對不起,許稚,我不知道...”

“許稚以後還要繼續做醫生,你不能走!”華筝揚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本能的想要攔住每一個自己遇到的醫生:“他是因為你才遇害的,你得負責!”

“讓他走。”裴護面無表情,手下治療的手法卻溫柔至極:“痙攣發作的病患極易出現攻擊性,以及攻擊之後的短暫失憶,這不是病患可以主觀控制的。你們去照顧病患,許稚這邊有我。”

“可是憑什麽?——”華筝揚咬牙切齒。

“這裏有我。”裴護擡起頭深吸一口氣,望着華筝揚:“放心吧。”

在這裏,只有彼此之間的眼神,都能看到純粹的為許稚的擔憂。

彼此什麽話都不需要說了。

馮院長循聲趕來幾次鞋掉在半路,趔趄半晌,等到觀察室門口,正看到裴護已經戴上口罩戴好手套,開始親自檢查許稚傷情安排救治:“頭部多次重擊。”

“血壓90/60 ,30%氣胸,需要胸腔插管協助呼吸。”

裴護一邊說,一邊走到許稚身側,躬身舉起食指示意許稚跟着自己手指移動眼神。

許稚什麽都聽不到,卻本能的配合裴護的安排,知道對方此時正在檢查自己的大腦是否出血,是否受傷。

“頸部淤青且腫脹。”

“注射止痛藥。”

身邊所有人都在安慰許稚:“許醫生,再堅持一下!”

“小心——”

在華筝揚的輕呼之下,裴護已經在幾秒鐘之內為許稚做好胸腔導管,許稚瞬間感到神清氣爽。

輕松了些。

“氧飽和上升了,90。”

裴護只覺耳邊聲音熟悉而陌生,擡起頭望去,馮院長正站在監測儀旁邊,幫着檢查數值是否正常。

彼此顧不上說話。

裴護繼續低頭檢查:“沒有創傷性腦損傷,沒有局竈性神經功能缺損,許稚,你能不能動動手指?”

所有人屏氣凝神望着許稚的手指。

幾秒鐘過去了。

沒有任何反應。

裴護那一刻感覺到從腳底随着呼吸蔓延到心髒的血液長了倒刺似的。

“腳趾也行。”

同樣沒有任何反應。

在場所有人的呼吸已經變得沉重,華筝揚悲傷的臉快要掉在地上了。

旁邊監測儀開始發出氧飽和急速下降的尖叫聲。

“需要氣管插管!”

趁着裴護尋找設備的時候,華筝揚忽然發現:“親們,我覺得許稚好像聽不到我們說話,所以根本無法配合。”

聽到華筝揚的發現,骨科王磊拿起手電開始檢查許稚的耳朵。

同時發現裴護此時插管遇到困難。

“下颌鎖死。”王磊檢查完黑着臉:“有可能是許稚下颌脫臼,也有可能是骨折。這樣的情況我們無法插管,只能切開氣管。”

在場所有醫生沉默下來,靜靜的望着他,一副你要不要看你說的什麽話的表情。

“或者,”王磊醫生用力咽了口唾沫,像是咽下自己所有的勇敢,舉起雙手:“我可以嘗試脫臼複位。”

“這樣可以把嘴張開到可以插管的程度,但是會非常疼。”

“是非常非常。”

光是聽到對方描述,在場衆人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大家将目光望向了馮院長——

馮院長點了點頭,走過來扶住了許稚的肩膀。

許稚親眼望着王磊醫生走向自己,一臉嚴肅擡起了雙手——

“啊——————”

整個走廊貫徹了許稚的尖叫聲。

終于他在極度的痛苦中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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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許稚覺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個夢。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他看到神經外科主治正在和華筝揚憤怒的争吵着什麽,甚至楊帆還在旁邊跟着怒喝着。

許稚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他看到馮院長雙手叉腰,一臉擔憂的正在和自己說着什麽。

巨大的困意拉扯着他,許稚再次昏睡過去。

在身體機能每個角落都休息之後,許稚醒了過來。

原本站在床邊所有的人,全部沖他欣喜若狂的呼喊着。

然而許稚什麽也聽不到。

忽然感受到嘴唇的濕潤。

他這才想起來微微側臉——

裴護胡子拉碴一臉疲憊的坐在身邊,舉起一個棉簽,溫柔的正在為許稚擦拭嘴唇。

看到對方望着自己,裴護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許稚擡手示意裴護将桌上的Ipad遞給自己。

裴護本想拒絕。

然而望着許稚堅持的眼神,最終還是拿起來遞給他。

沒等屏幕亮起,許稚望着屏幕裏自己的倒影——

自己被裹得像個木乃伊似的,整個腦袋腫脹,一半身子無法動彈,頓時将ipad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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