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裴護調崗(04)

裴護調崗(04)

次日清晨。

許稚從睡夢中醒來,看到窗簾與窗戶之間的縫隙依然黑蒙蒙一片,隐隐傳來冬雨砸在窗戶上淅淅瀝瀝的聲音。

身邊裴護發出深沉的呼吸聲,拿起電話發現才六點,還能睡一個多小時,許稚幸福的像是過年。

等到再次睜開眼,是被咖啡和面包的味道喚醒。

許稚懶洋洋的睜開眼,望着裴護已經換好衣服,蹑手蹑腳的在房間裏做早餐。

“還有六天,就是2024年了。”許稚起床睡眼惺忪的洗漱,經過裴護時,半夢半醒:“我怕跨年的手術太長,所以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噗。”端着咖啡的裴護本能的笑出來,一滴咖啡落在桌上的專業書籍上。

裴護瞪大眼睛本能的擡起手用袖子擦拭,這才看到上面寫的神經外科。

再往下翻,桌上全都是與神經外科有關的書籍。

裴護擡起一根手指喚醒許稚放在桌上的ipad,裏面的歷史播放,也全都是神經外科的有關課程。

“姜大姐的病情你懷疑是神經外科嗎?”裴護微微蹙眉,身子後仰眼神越過衛生間的門框,望着正在洗漱的許稚。

“沒有,姜大姐就是肺膿腫,有些麻煩,卻還好。”

“許稚...”裴護桌上的專業書,下意識想說什麽,手邊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唔?”

“記得把咖啡喝了,吃點主食墊吧一下,中午有時間我找你吃飯。”裴護拿起外套便要去工作,經過許稚身邊,擡手挽着他的腰腦袋碰腦袋:“祈禱你今天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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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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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裴護祈禱的樣子。

臨近雙節,醫院專門安排了一些紅色裝飾。

經過護士站,徐燕和楊帆圍着放在接待臺上的聖誕樹拍照。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一種“大過節的,好說好說”的溫柔。

每一天都期待第二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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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醫生,我不是針對您,但是這都兩天了,你們要做的一切罪我們都毫無怨言的遭了,這怎麽還是這樣?”

清晨,許稚跟在主任身後剛剛進入急診室巡房,姜大姐的愛人像是等待許久似的,立刻從搶救室裏出來,抓着主任的胳膊不讓走:“主任,你可要給我做主呀。咱們這是醫院,還是我愛人工作的醫院,不是試驗基地,住院這麽久,罪沒少受,病卻遲遲治不好,我能受得了,我愛人受不了啊。領導,你可要為我做主呀!”

許稚想說,細菌入侵的時候,可不會看是不是領導的面子來放緩速度。

但是他也很理解病患家屬的心情。

他們只是想要謀求一個希望。

主任帶着衆人來到姜大姐的病床前,聽到許稚對病情的介紹之後,也跟着做了一些檢查和詢問。

沉默半晌之後,主任和許稚對視一眼,手掌拍拍病床扶手,做出決定:“前期的治療方案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沒什麽問題。但是治療這麽久都沒有效果,我也不建議再等下去。肺膿腫在我的經驗來看,也不能完全排除肺癌、肺結核,而且有沒有其他的真菌感染也不知道。要不,我們幹脆直接做肺穿刺,把這個膿腫裏面的東西抽出來化驗,就一目了然了。”

“之前管子難道抽出來的不是嘛...”姜大姐的愛人還是有些遲疑。

倒是姜大姐本人拖着病體,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輕聲同意:“只要能治好,我什麽都同意。”

截止到目前,許稚只是覺得有點棘手,并沒有認為姜大姐的病情無法控制。

反複發熱的病患一般就是三個狀況,第一感染,第二腫瘤,第三就是風濕免疫方面的疾病。而風濕免疫疾病是一個大類,比如系統性紅斑狼瘡、類風濕性關節炎等等,這類疾病有幾十種上百種,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确診。

但是姜大姐的情況,所有醫生都還是認為是感染導致。

“姜大姐在醫院住了一個多禮拜病情沒有緩解,家人不滿是正常的。”從搶救室出來,主任詢問許稚:“為什麽沒有效果,你想過沒有?”

“我認為可能是抗生素沒有覆蓋,或者病原體特殊。患者有接觸過肺結核病人的情況,而肺結核的診斷很困難,前期我們也遇到過,在某些患者痰裏都沒有找到結核菌,直到第九次第十次才發現,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風濕免疫方面也要排除,”主任還是有些不放心:“行醫和判案是一個邏輯,你要排除所有可能,留下那個哪怕難以置信也說明是答案。而不是你提前預設一個答案,再去找符合的證據,這就錯了。你還記得之前有個系統性紅斑狼瘡的患者嗎?當初因為這類病情不常見,導致我們按照肺炎的方法治療了一個多禮拜,耽誤了大家的工作時間更延長了病患的痛苦時間,得不償失!”

“受教了主任。”

“穿刺你來做,順便再抽血,查風濕免疫的一套指标。”

“是。”

“還有許稚。”原本已經離開的主任想到什麽,回過身望着走廊裏拿手機搜索溫習穿刺方法的許稚,

正午的陽光落在許稚的頭發上,閃着細碎的光。

周圍偶爾有其他病患和家屬經過,都不會不由自主的好奇打量。

年輕帥氣的醫生專心望着手裏的屏幕,自動屏蔽一切與醫術無關的事情。

“許稚,”主任再次叫住他,擡擡手提醒:“你的檢查步驟診斷方向雖然沒有問題,但病情發展并不是醫生能全盤控制,遇到阻滞了,比起硬抗,及時尋求幫助才是對病患最負責的做法。”

“我知道了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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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克病毒,法克感染。

晚上七點,裴護下班經過許稚的辦公室,看到正在臺燈下在筆記本上敲擊鍵盤的許稚,敲敲門:“一起回家嗎?”

許稚搖搖頭,無奈的嘆口氣,手下卻繼續在鍵盤上游走:“這都過去幾天了,姜大姐的肺膿腫沒有一點進展,今早主任巡房,要求我做了穿刺和查風濕免疫指标的血檢,我現在一邊等待結果,一邊在網上也問問其他醫院有沒有遇到同樣病情的病患。”

說完,許稚擡起手重重敲下回車鍵,這才擡起頭:“等到結果我還得去看看姜大姐的情況,估計還得一兩個小時。”

“今天可是聖誕節呢。”裴護擡起頭望着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卻又很快局促的低頭怕被發現似的:“我還想咱倆很久都沒有回過家好好的睡一覺。”

“說的好像昨天咱倆沒有睡覺似的。”許稚随口回了句,擡起頭望着裴護雙手合十:“穿刺結果馬上就出來,姜大姐病情沒有個準信,我睡不踏實。”

“那我去買晚餐拿回來和你一起吃,順便幫你也去看看姜大姐的病情。”

“好。”話音剛落,手邊電話響起,姜大姐出現氣促。許稚來不及和裴護告別,人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裴護只能望着對方的背影,低頭看看自己手裏袋子露出來紅酒酒瓶,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将酒放進許稚的抽屜,卻看到抽屜裏包裹好的聖誕節禮物。

這個許稚,聖誕節就剩下四個小時了,完全忙在了工作,買了禮物都能忘記。

裴護苦笑着搖搖頭,拆開禮物不由得張開嘴驚訝。

是醫生都想擁有的3M全黑限量版聽診器。

愛是最珍貴的常覺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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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心電監護上了嗎?”

姜大姐嘴唇已經發紫,許稚不由得緊張起來:會不會是穿刺的時候出現誤差,導致氣胸了?

想到這裏,許稚立即拿出聽診器,仔細聽了患者雙肺,反複對比。

如果是氣胸,那麽雙肺聲音明顯是有區別的。

還好沒有。

“來不及去放射科,讓醫生過來,做個胸片。”許稚一邊安排,一邊快速的為姜大姐上呼吸機,上完才還發現姜大姐一整天并沒有排多少尿液。

法克。

許稚不由暗罵。

尿少或無尿,預示着腎髒出現問題。尤其是病患,最先倒下的是腎髒,如果沒有處理好,下一個可能就是肝髒和心髒了。

“胸片結果出來了。”

“心電監護也接上了。”

聽到監護儀發出平穩的聲音,許稚心穩半截。

胸片結果顯示沒有氣胸。

“許醫生,穿刺結果出來了!”

正當許稚百愁莫展,楊帆已經取來肺穿刺的結果。

就在許稚擡手去接時,橫空被人攔截。

“誰?!——”

精神已經快要到極限的許稚本能怒喝,卻在看到來人的瞬間,緊緊閉上了嘴巴。

眼神向下,看到對方挂在脖頸的新聽診器,下意識啊了一聲。

真的是,自己愛人這個身份沒做好,醫生也沒做好。

“許稚,你做完了所有關于感染方面的檢查,但檢查結果全部都是陰性,哪怕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就說明病患不是感染。”

裴護瞥了一眼穿刺結果,遞給許稚。

确實。

所有感染結果都是陰性的。

許稚望着結果,想起自己之前在病患和主任面前堅持是感染原因的自信,下意識退後一步,面如死灰。

如果地上有坑,他恨不得立刻一頭栽進去。

在心裏扇了自己一巴掌,只恨自己沒有早早死心,換其他方向。

患者的病情或許就不會延誤,也不會遭遇這樣的磨難。

還在自己愛的人面前表現的這麽挫。

幹脆立馬辭職算了。

“許稚不要過度沉迷負面情緒!”

裴護看出許稚狀态不對,雙手抓緊許稚的肩頭,用力咬牙一字一句想要将說的每一個字刻進許稚的耳朵裏:“沒有及時發現不是你的錯,我們必須要排除所有可能,如果是我,我也會先懷疑感染的原因,除非我徹底得到不是感染的證據,我才會轉其他方向。”

“還來得及。”

“不要追究一時的對錯,治愈才是目标!”

在裴護不斷的呼喚中,許稚強撐着已經破爛不堪的自尊自信,重新舉起穿刺結果仔細研究。

“送檢組織裏發現有肉芽組織,在顯微鏡下看到是有一些凝固性壞死,還有一些多核巨細胞。”

許稚呆呆的呢喃:“意思是,有可能是肉芽腫炎症?”

“說明這不是普通的感染炎症,而是很特殊的慢性炎症的改變。”裴護跟着解釋。

“許醫生,血檢結果也出來了。”徐燕也将血檢結果取出來遞給許稚:“抗中性粒細胞胞漿抗體陽性,這什麽意思?”

“意思是姜大姐的血液裏多了一種抗體,這個抗體的存在,就是我們最近考試不及格的原因!”許稚本能的想要擡手擁抱裴護,卻想起自己剛剛搶救過姜大姐還未換衣,只能退後兩步,笑起來。

笑着笑着,眼淚卻下來了。

終于,找到原因了。

“姜大姐不是肺炎,不是肺癌,不是肺結核,也不是之前認為的肺膿腫,而是肉芽腫。因為體內出現了抗原體複合物,這些複合物沉積在全身小血管上,導致血管發生炎症,周圍發生了肉芽腫。而肉芽腫在炎症的作用下,形成了很多大細胞集結成的結節狀病變。而這個肉芽腫最喜歡發生在氣管、肺、鼻腔、鼻窦、腎髒的血管等。但看CT的話,很容易将其與肺癌、肺結核、肺膿腫等混淆。”

“用激素治療。”許稚當下做出判斷:“甲潑尼龍和環磷酰胺。”

四個小時後。

許稚坐在辦公室裏,後背靠在椅背裏,呆呆的望着筆記本屏幕。

“許醫生,姜大姐體溫降下來了,睡覺也踏實了,看來是在好轉。”楊帆望着搶救室內傳來的姜大姐和愛人難得的呼嚕聲,拿起電話給許稚寬心。

許稚擡起頭,望着旁邊趴在桌上一直陪着自己的裴護——

對方已經舉起酒杯:“我就知道你沒有任何問題的。”

許稚顫抖着手舉起酒杯,酒紅色的液體輕輕搖晃。

彼此輕碰。

随着液體一口入喉。

“元旦——”

不等裴護開口,自己已經跌入一個炙熱的懷抱,很快嘴裏全都是酒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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