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仇瑜看起來瘦多了，整個人愈發陰郁，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千戈鎮，渾渾噩噩的。
塗漣吓得半死，但是瞬間想到如今仇瑜應該已經不認得他了，這才放松一些。
仇瑜看到付菡還是有些小小驚訝在的，塗漣在他看向自己那種短暫審視的目光裏，發現了自己緊張的影子。
付菡也發現了，但似乎沒怎麽在意，塗漣猜測他以為自己只是不知眼前這位是敵是友罷了。
畢竟現在他“什麽都不記得”，對接觸的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多加防範。
付菡也有些緊張，塗漣知道，那是因為仇瑜了解他的真實身份。
付菡是萬萬不可能在他面前自毀人設的，雖然目前為止還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但仇瑜只要多說一句話，他就前功盡棄了。
此刻的自己在仇瑜眼中只是個陌路人，仇瑜眼底黯淡無光，整個人萎靡不振，但他身後，幾乎魔氣沖天。
與他相比，付菡倒像個名門正派的正道修士，付菡主動跟仇瑜打招呼：“你怎麽在這兒？”
仇瑜愣了一下，看起來也不明白一向冷漠的魔尊怎麽突然就轉了性，也不明白他為何裝成一副正派修士的模樣，還沒等他開口，付菡跟塗漣介紹：“是之前認識的……朋友。”
塗漣微微颔首，擡眼看了仇瑜一眼，為了維持自己莫須有的高冷人設，沒有開口說話。
當然，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減少跟仇瑜的接觸，以防掉馬。
三個人，個個豐神俊逸，卻面面相觑，似乎誰都有不好開口讓第三個人知道的事。
塗漣還以為仇瑜那個樣子，見到他們頂多打個招呼就走，誰知道他似乎有事要跟付菡說，卻半天不開口。
塗漣深明大義柔聲道：“若是有什麽不方便讓我知曉的事，我可以先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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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菡皺眉，塗漣知道他不願意，趕在他之前開口：“我就……在前面的茶館等你吧。”他為了安付菡的心，又加了一句：“反正你總能找到我的，對吧？怕什麽。”
“不妥。”誰知道付菡就跟糞坑裏的石頭一樣，他看向仇瑜，多少有些左右為難。一方面擔心仇瑜講得越多會暴露越多，一方面又不想跟塗漣分開。
塗漣見仇瑜也不為自己争取一下，清了清嗓子：“你這位朋友看起來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既然有話要跟你私下講，自然應該能幫就幫幫人家。”說完，他不管付菡反應，負手前行：“我去茶館等你，給你一盞茶的時間。”
他這段時日也是被付菡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若在之前，他哪裏敢跟一個魔尊這樣說話。
付菡沒有追過來，茶館離得不遠，就在他眼皮子下面，而且确實如他所說，塗漣去了哪裏他都能找得到。他就是死心眼。
塗漣氣質不凡，引得茶館衆人側目，他自己佯裝不知。
店小二送茶單上來，一看他十分驚訝：“客官，是你呀。”
塗漣望過去，很快就記起了那張平凡的臉，不久前，這位小二還在客棧接待過他。
“哦，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客棧的……”
“是啊，客官你還記得我，真是難得。”店小二一屁股坐下，“嗐”了一聲：“別提了，客官那晚走後，出了件奇事！離這裏不遠的一座山頭，聽說一夜之間百花齊放，隆冬竟成了春日！我們掌櫃的說，天有異象，是要出大事的。與客棧營生相比，還是命重要，所以馬上關了店，和夫人孩子回鄉下去了。”
塗漣摸了摸鼻子，雖然他也不知道蒼木山的異象是怎麽回事，但怎麽回事大概都跟他脫不了關系。
“你們掌櫃的……還真是活得小心翼翼。”
“他就是膽子小。”店小二忍不住吐槽起前任老板來：“聽說，他家鄉那邊流傳了一些傳說，他自小耳濡目染，深信不疑。據傳啊，幾百年前也有過一夜隆冬變春日的景象，然後世間就出現了龍，将天地攪得一塌糊塗，好多人喪命，他說，得帶夫人孩子躲去寬闊的地方。不過我們掌櫃的人還不錯，我無處可去，他還把我介紹到這茶館來做工呢。”
塗漣彎了彎唇，“你們這邊的掌櫃脾氣好嗎？”
店小二臉色變了變，小聲嘀咕：“不大好，而且特別斤斤計較，動不動就要吓唬我扣工錢。”
塗漣眨了下眼睛：“唔，那在那邊一直盯着你看的男人，是這間茶館的掌櫃嗎？”
店小二虎軀一震，一點一點轉動自己的腦袋，一張臉變得煞白。
不過反應很快，立馬殷勤地轉過來一張笑臉朝塗漣堆了起來：“客官你還沒點茶呢。”他小聲乞求道：“請再多點一些點心茶果，求求你了。”
付菡到的時候，看着一桌子的點心，愣了一下，但什麽都沒有說。
塗漣夾起一枚點心，放在付菡面前的空碟子裏：“嘗嘗。”
付菡非常聽話，不過，吃了之後評價不高。
“你若想吃點心，我可以去找些味道好的來，這些還是少吃。”
塗漣擺擺手：“不想吃，幫‘朋友’一個忙罷了。”他故意把“朋友”兩個字輕飄飄帶過。
付菡不解：“什麽？”
塗漣簡單跟他說了下之前住店的事，付菡卻在聽到那位掌櫃說的“傳說”之後，眼神微變。
雖短短一瞬，不易察覺，還是被塗漣察覺到了。
店小二說，他們掌櫃的說幾百年前世間有龍，這世間修為高深的修士數不甚數，有龍本沒有什麽稀奇的，當時塗漣當時聽完，只覺得是謠傳。
店小二還說那時天地被攪弄得一塌糊塗，他猜測應該是發生了地震，只不過那時候大家都不知道那是地震，只覺得是神物或者怪物作祟。
可是付菡剛才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他知道內情？那些不只是傳說？反而跟付菡有關？
如果無關，只是他知道什麽，此刻當個笑談說出來倒也沒什麽，不說，才顯得可疑呢。
塗漣沒有繼續追問，假裝沒有發現。
“你呢？你那位朋友的忙，你幫得上嗎？”
“有些棘手。”付菡下意識認為他根本和仇瑜毫無交集，所以聊到這件事，反而很敞亮。
“你……都覺得棘手的事。”塗漣做出下意識好奇的樣子：“那會是什麽事？”
付菡看着他：“他心悅一人，那人身死魂滅，遍尋不到，說是想遍了辦法，還是找不到。”
塗漣突然覺得口幹，飲了一杯茶，低下頭：“他想讓你幫忙找？”
“嗯。”付菡也飲了一杯茶，“這茶也不好，你少喝些。”
塗漣不想跟他讨論茶水點心，“你……有辦法嗎？”
“我告訴他，那人是自戕而亡，或許是不想讓他尋到。”
他說對了。
塗漣輕輕嘆氣：“你不該對他說這麽殘忍的話。”
“我給他希望不是更殘忍？”
塗漣擡頭看他，有那麽一個剎那，眼前的付菡和他那個印象裏冰冷的靈魂重疊到了一起。
再一眨眼，付菡眼底的溫柔還在，終究是不一樣的。
是啊，仇瑜找不到那個想找的人，因為靈魂是獨一份的，他的靈魂，現在在這個殼子裏，他哪裏想得到，怎麽可能找到。
往日的缱绻全是欺騙，他原以為不會再見，又不是只一遭，塗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他只不過，沒想到自己沒能走出這個世界，被困在此處，還能重見故人。
付菡見他不言語，對他微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跟你說件有意思的事，剛才那個人，跟你師出同門呢。”
塗漣當然知道，這個殼子五百年前拜于川無峰，當年的司慕和仇瑜，都是川無峰的人。
但是此刻還是要故作驚訝：“是嗎？這麽巧？”
“嗯。”付菡淺笑：“川無峰如今還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
“哦？”塗漣裝作不經意間問起：“那他是怎麽回事？”
“執念太重，心魔作祟。”付菡好像冷笑了一聲：“名門正派的修道之人，也終是抵不過自己的心魔。”
“你還不是一樣。”塗漣只敢在心裏吐槽，不敢說出來，他有些好奇付菡是怎麽入魔的，但寧願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讓他去探尋真相，他只想回家，平安快速地回家。
兩人從蒼木山出來這一路上速度緩慢，付菡的意思是，塗漣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多行些路見見世間萬物，或許會有什麽幫助。
塗漣卻知道他拖慢行程的真正目的。
付菡騙他自己是正道修士，還說帶他去個安全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再查其他事情，可奈何開頭的就是謊話，需要時間去圓謊。這邊拖慢行程，那邊說不準再做什麽打算呢。
塗漣不在乎，他現在手裏一堆的寶貝，真跟付菡對上，未必是敗局。
兩人離開的時候，把點的食物都帶走了，順便收獲了店小二感激涕零的表情。
塗漣把點心分給後巷的乞丐之時，瞥到了街角處的仇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