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快過年了，一年到頭最熱鬧的就這幾天，不如我們先在千戈鎮停一停？”
付菡見他逛街逛得興起，提議了一嘴。
塗漣沒什麽別的目标，如今每日做的，都是和付菡周旋，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這就是默認了。
付菡拉他住進了千戈鎮條件最好的客棧，兩人僞裝成外地來的商人，以“接近年關路上關卡難過，行路難”為由住下。
客棧人不多，年底的時候幾乎沒有外來客人。有家的都回家去了，包括前廳小二，後廚師傅。
掌櫃的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有身份尊貴的客人住下，人手不夠，客人出手闊綽，唯恐出錯。
整間客棧只有他和家眷以及兩個店小二，炒菜都是自己上的。
但付菡仍然不滿意。
塗漣對吃的東西沒什麽要求。
他還是司慕之時，因為資質太差，時運不濟，在外院的那段時間吃不飽的日子常有。
餓了就什麽都吃得下了，他懷疑付菡這輩子沒過過什麽苦日子。
何況他們這個時候其實吃不吃東西，都沒有太大感覺。
塗漣覺得修為高的最大好處，就是不吃東西也不會餓。
哦對，也不用整晚睡覺了，閑暇時閉眼就當歇一歇。
一身的修為，瞧世間萬物都和普通人不同，還不用像當初剛入川無峰時每日早起做早課，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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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漣現在堅持一日三餐，除了裝作普通人之外，也是習慣。
誰知道付菡好像以為他很喜歡吃東西似的，所以對他們每次吃的食物挑三揀四，要求各外高。
第二天一早，付菡變本加厲，竟然自己下廚給塗漣做了早飯。
塗漣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在付菡期翼的目光下，好奇地嘗了一口。
竟然很好吃……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之前付菡會表現出很嫌棄他們吃的東西了，人家有資格啊！
付菡能看得出來他的意外，知道自己被肯定，也變得很開心。
塗漣總算對他改觀了一些，好奇開口：“之前茶樓吃的那些點心，你也會做嗎？”
付菡微笑看他：“太難的就不會了，只會些簡單的。”他繼續道：“其實你之前也很喜歡吃東西，比我還挑剔呢，我就想自己如果會做些好吃的就好了。”
塗漣差點兒噎了一口，喝茶順了下去。
其實這個場景很魔幻，魔尊付菡，殺人不眨眼，壞事做盡，給他做飯……還意料之外地很好吃。
而且他說話的表情太認真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塗漣幾乎都要相信付菡确實對他這個殼子情根深種，他們确實錯過了四百多年。
如果與愛人錯過幾百年之久，還能保持初心，唯愛一人的話，變成冷漠的沒有一絲人氣的惡鬼，是不是也沒有什麽不對呢？
付菡跟他相遇，不再是惡鬼，一見面就像個溫熱的人。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其實很好解釋的。
但塗漣還是寧願這個惡鬼接近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對他的好不是出自真心，否則，惡鬼就變成了可憐人。
付菡說得不錯，仇瑜與他有相似的處境。
當然，如果他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
心悅一人幾百年，心意不變，一朝愛人回魂，殼子對了，魂魄錯了，難免令人唏噓。
仇瑜求不得他，付菡求不得塗漣。
塗漣看着殷勤的付菡，心有不忍。他又想到，如果能找回系統，把他從這個殼子裏剝離出去，是不是原主人就能回來了？
兩個可憐人，最起碼能拯救一個。
但塗漣的想法來得快去得快，仇瑜是很可憐沒錯，他的事自己還需要付一大部分責任，但付菡哪裏可憐了？
他遵從心裏的“魔”，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那些人裏面不缺各個名門正派的好苗子，他該千刀萬剮才是。
得虧塗漣不是正義感爆棚的修士，否則逮到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能不做點兒什麽。
這跟他本身的性格有關，幾百年間，三個攻略對象，每個都搞定其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又不是花容月貌，又沒有傲人天資，進川無峰想起來應該是系統的功勞，他穿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川無峰剛入門的弟子了。
塗漣每日都告訴自己，這只是游戲，他要攻略的那些都是NPC。
和打游戲沒什麽區別不是嗎？都是跑進度條罷了。
而現在，進度條滿了，游戲結束了，他再看到仇瑜，突然感覺仇瑜對他來說，不再是NPC了，而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可他想要的自己給不了。也不知道其他兩個現在怎麽樣了……
付菡把住了量，塗漣心煩意亂想着一堆有的沒的，等意識到早飯時間結束，桌上竟然沒剩下什麽食物了。
發現他的表情，付菡了然：“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麽，客棧掌櫃做的飯你可以去接濟乞丐，但是我做的，你想都不要想。”
是調笑的語氣，塗漣被他看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幾日付菡點餐不控制量，他們兩個人當然吃不完，付菡還嫌棄不好吃，塗漣就會去接濟後巷的乞丐。
付菡默許了他的行為，還會跟他一起去。
隆冬臘月，年關前後不知道會凍死多少無家可歸的人。
塗漣是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一套說法的，反正是舉手之勞，留下也是浪費食物，幹脆填飽可憐人的肚子。
“你從前不會做這種事，你曾說過，人各有命，接濟一時又如何？每個人的路都要自己一步一步走才行，世間可憐人何止千萬，民不聊生還是國泰民安，都不是我們說了算，是天命說了算。”
付菡淡淡開口，沒有看不起他這種行為，也沒有對他的轉變覺得訝然，只是平靜地接受了。
“是嗎？我以前活得這麽清醒自私？”這人還有點兒酷啊……
突然間，塗漣出了一身的冷汗。
付菡第一時間發現他不對，急切地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蒼木山的問題又出現了嗎？”
塗漣意識到自己失态了，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有些頭疼。”
他信口胡謅：“我……好像突然間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想徹底想起來，就開始頭疼了。”
付菡欣喜的情緒像是發自內心的，“真的嗎？你想到了什麽？！”但随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然後立刻收斂了一閃即逝的惶恐，情緒淡淡的：“我雖然很希望你記起一切來，但不可操之過急，須得循序漸進，你不要着急，我陪着你，總能想起來的，莫要急功近利。”
他的前後情緒變化，被塗漣盡收眼底。
不用說他其實不可能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塗漣都知道付菡後來的惶恐是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他如今的身份。
但之前的欣喜若狂是什麽意思呢？難不成他真的希望塗漣恢複記憶？
那就不存在他們不認識了，甚至，他們很可能真的有感情糾葛？
塗漣此刻的腦子很亂，剛才他一時失态，是因為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仇瑜回頭跟他說的那番話，會不是是試探？
因為……因為他在後巷看到了他接濟乞丐的樣子！
一個人的習慣是不會變的。
他是司慕的時候餓過肚子，知道餓肚子的感覺有多難受，所以之後哪怕能吃飽飯的時候，或者不需要吃飯的時候，遇到餓肚子的人，總會心軟一下，救濟一些。
他不知道仇瑜是不是真的起了猜疑，更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回頭。
或許真的是因為看他修為高，仇瑜就想來求一求希望。
或許也只是無所事事地在後巷轉了轉，迎頭碰上的他們。
但萬一……他真的起疑了，自己該怎麽做？
打死不承認！對！
付菡就是現成的極佳的擋箭牌，有他在，仇瑜必然不敢輕舉妄動。
沒有懷疑最好，如果真有，付菡還擋在他前面，仇瑜一時半會兒，是接近不了他的。不過，得盡快脫身才行。
看他似乎決定了什麽，付菡微眯起眼看他：“你在想什麽？”
塗漣喝了口茶：“我們真的要在這裏過年嗎？”
付菡不置可否：“這裏很熱鬧，我看你之前上街的樣子，還以為你喜歡這樣的熱鬧。”
實際上是因為你的安全屋還沒建好，謊話鏈還沒修複好吧……
塗漣心裏吐槽完，呈現出非常誠懇的表情。
“那過完年我們就盡快離開吧。”他開始盡量自然地胡扯：“這裏離蒼木山還是太近了，我總覺得心神不寧的。”
付菡一聽，正襟危坐起來：“真有不舒服？那我們就即刻離開吧。”
塗漣連連擺手：“那倒不必。”他思索片刻：“就在這裏過完年吧。”
千戈鎮不是那種鄉野小鎮，人口自然比不得現代化都市，但放在古代來說，整體也算繁華。
塗漣真的挺喜歡這裏的，上一次過年是什麽時候呢？
又是一段他不願意放在腦子裏的回憶。
他跟攻略對象相處的點滴時光，如果能一結束，立刻清除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