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塗漣像快要窒息一樣,大口大口喘氣。
眼前漆黑一片,人和物全都消失不見,他意識到自己正閉着眼睛。
于是立刻努力睜開,恢複之後,發覺他人已經回到了容祭的房間內。
而容祭本人則躺在他腿上,安靜地睡着,還親昵地拉着他的手。
塗漣想到一些事,心裏難受,屏住呼吸把熟睡的人從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移開。
容祭這幾日一直在醉酒,塗漣不敢深想其中原因。
陡然間,他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準确來說是在看他,猛地擡起頭。
仇瑜站在門外,離得不近,但是從窗口就能将裏面看得清清楚楚。
同樣的,塗漣現在也将仇瑜看得清清楚楚,他面無表情,負手而立,茕茕孑立。
塗漣走出去,根本沒有理會仇瑜,對方在短暫停頓之後立刻跟上了他。
“看起來你現在不忙了,可否給我一點時間,容我跟你說幾句話?”
塗漣腳步微頓,在心裏嘆了口氣,漠然轉身看他:“有什麽話,你現在就說吧。”
仇瑜神色有些冷,看着他沒有開口,似在打量,又好似在尋找破綻。
塗漣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至少在他還是司慕的時候,仇瑜一直對他有求必應,謙遜溫和,所以他從來都想不通這樣一個人,為何會偏激入魔。
不過現在好像懂了一點點,仇瑜在面對司慕的時候,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在僞裝自己,平和溫柔不是假象,但有針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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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急,我就先走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
“我以為你和付菡是兩情相悅。”塗漣剛轉身,仇瑜在他身後厲聲開口:“結果他重傷躺在那裏,你卻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不會你接下來要忙的事,是去找另一個男人吧?”
話中句句帶刺,塗漣知道他剛才什麽都看到了,但是這件事很難解釋,他也沒有必要跟仇瑜解釋。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仇瑜這樣跟他說話,心裏會痛快些嗎?
至于……另一個男人?
他直覺仇瑜說的是湛凡。
這種被自己糟蹋過的人都聚在一起,暈頭轉向心煩意亂的日子,塗漣一天都不想過了。
要不坦白吧?直接來個坦白局?一口氣把什麽話都說開?
不不不,不行,之前不是已經想過了麽,別的不說,容祭絕對會大開殺戒,到時候付菡寡不敵衆,又該怎麽辦?
畢竟他現在最在乎的是付菡,付菡已經是衆矢之的,這誰都看得出來。
“我只能說,你誤會了。”
仇瑜眸光微閃,走到他身前:“誤會你跟付菡兩情相悅?”
塗漣眼皮一跳,緩緩舒了口氣,輕笑了一下:“不,這個是真的。”
他在仇瑜的眼睛裏看到了不可置信,繼而升騰起熊熊怒火。
塗漣不再多說,轉身離開,留他一個人在原地自己消化。仇瑜沒有跟上來。
不管你是怎麽認出我的,也不管你想說什麽,就當我已經移情別戀了,放棄我吧。
塗漣在付菡門外停下,罕見地感受到了“近鄉情怯”。
剛才跟仇瑜承認他們兩個是兩情相悅,雖然是為了讓仇瑜放棄自己,但說出來的時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裏多了一絲可恥的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愉悅感。
所以事情到底為什麽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呢?他很絕望。
付菡身上的同根術,沒有必要再跟容祭确認了。
以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和對“塗漣”難以名狀的濃烈情感,他種下的同根術,不可能是能輕易解開的那種。
非死不得解。
塗漣嘆氣,輕輕推門擡腳走進房間。
付菡沒有睡着,看着窗戶發呆,但窗戶關着。
塗漣走到窗邊,什麽也沒誰,把窗戶支起了一點點。
他坐在床邊,過了很久很久,付菡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塗漣心髒被緊緊攥了一下,他鼓足勇氣跟付菡對視。
“你身上的同根術,真的解不了嗎?”
付菡看着他,塗漣下意識屏氣凝神起來,片刻後意識到了,蹙眉移開目光。
那只是他沒話找話說随便撈起來的話題,付菡不回答也不影響他的最終判斷,就是——
原來說真話的感覺這麽難受。他還以為自己會有一種久違的解脫感。
聽到一聲細微的嗤笑,塗漣看向付菡。
“被欺騙的人是我,你為什麽是這副表情?”
塗漣心髒有些難受,他故意自嘲地笑了笑,張了張嘴,一時之間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
天道輪回啊塗漣,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他不會愚蠢到這個時候跟付菡表明心意。
不,無理的命運使然,他永遠不會跟付菡表明心意。
演戲而已。
塗漣想。他已經演了那麽久。
既然可以反複演出如何深情地愛着一個人,那麽自然也可以演出對一個人沒有深情的樣子。真心能作假,也一定可以遮掩住。
“你的麻煩好像到齊了?”
塗漣沒有反駁,扯了下嘴角:“都這樣了,你還能分辨出來,着實厲害。”
付菡垂下眼睫,塗漣暗罵了自己一句。不開口就罷了,一開口就踩雷,也是絕了。
果不其然。
“我有什麽厲害的,我連最喜歡的人都分辨不出來。”
煩啊 ,煩得塗漣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卻只能不動聲色。
“蒼木山對你的蠶食還在繼續嗎?”塗漣柔聲開口詢問。
付菡沒有回答。
塗漣正了正神色,鄭重開口把話題徹底扯回來:“道歉的話,想必你也不想聽了,我就不多說了。”
他咬了咬嘴唇,“他們都是沖着我來的,但我沒辦法讓他們離開,那三個人一個比一個倔,最麻煩的是,他們似乎都知道我是誰了,而且……會視你為仇敵。你因為我受了重傷,又解不開同根術,我先前只是金丹期,雖然沒有試過,但湛凡說……”
付菡眼神冰冷地看過來,塗漣移開目光。
“……總之,我可能很難完全控制這個元嬰期的身體,所以就算我全力以赴,也未必能護你周全。加上你,以我們二人之力,也難敵他們三個。”
他說完,等了半晌,付菡還是什麽都沒說,倒是沒盯着他看了。
坦白之後,跟付菡相處的每時每刻,竟然都這麽難熬。
塗漣開始反思,是不是不說實話比較好?
不。那樣他就會沉溺其中,一邊沉溺,一邊痛苦地想,那些愛意都不是給他的,還不如現在這樣。
他勇敢地對上付菡深邃卻寒冰一樣的眼睛。
“所以你有沒有保全自己的辦法?”
“你只需要我保全自己?”付菡挑了下眉,塗漣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塗漣清了下嗓子,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他們以為我們兩個關系匪淺,所以現在肯定都在想辦法對付你,你只要有辦法保全自己就好了,我沒事的。”
對此他還是有信心的,哪怕是最難辦的容祭,也只會想些下流的法子羞辱他折磨他,不至于要他的命。
誰知道付菡聽他這番話說完,陡然冷笑一聲,塗漣吓了一跳。
“你……你笑什麽?”
“你要用這個身體去跟他們耳鬓厮磨?用你以前的方法,柔情蜜意地給他們織下一個又一個情|欲的網?是這樣嗎?”
塗漣臉色慘白,嗓子像被誰死死掐着,一個字都蹦不出來,更別說反駁他的話了。
然而塗漣還在說話。
“他們當然不會傷害你了。”他說:“他們愛你。”
付菡目光清明,冷峻,周身散發的寒氣拒人于千裏之外。
即便是當年以司慕的身份跟他初見,都沒有此時此刻他們的距離之遙遠。
塗漣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他緩了好久,才成功找回自己的聲音。
“如果說這些話能讓你不那麽生氣的話,你想說多少都可以,我不介意。”
付菡剛才說的沒個字都清晰地一遍一遍往他耳朵裏鑽。
塗漣擡起頭,表情已經平和下來:“在‘他’回來之前,我會好好保護這個身體,也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他啞聲道:“付公子,我把一切告訴你,是希望你保重自己的身體,也……莫錯認了良人,你我現在,同乘一條船,目的是一樣的,你想讓他回來,我想離開。”
這些話在他肚子裏滾了又滾,塗漣想了很多次要不要說,還是沒忍住說了。
付菡說的那些話難聽又刺耳,他雖說不介意,但也真的不想再多聽幾次。
“我們應該合作。”他說。
付菡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變化過,一絲絲觸動都找不到。
塗漣深呼吸了一下,開口說起了自己不久前遇到的怪事。
“我想問你,你知不知道,多年前‘他’曾到過維神門的事?他為什麽要去哪裏?”
付菡眸光閃爍,沉聲重複:“你剛才說,活人祭?”
塗漣點頭,有些奇怪,說了這麽多他只在乎這個?
下一刻不知付菡想到了什麽,內心似乎受到重大震撼。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