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林家有女初長成
(16)林家有女初長成
北京,深夜,月光輕悄悄爬進落地窗,灑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月光隐約映着一個女孩子素白的臉。她半躺在床上,臉還瘦瘦小小的,肩膀窄窄的,看上去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月光下她的臉是慘白的,隐約泛着淡淡的青色,沒有多少血氣,嘴唇是不健康的淡粉色。月光親吻着她長長的睫毛,流連在對方沒有神采的黑色眼珠子上。
“滿月,你又不睡覺了,不多休息怎麽會好起來?”男人推開門進來,發現自家女兒還是跟往常一樣發着呆,大半夜的睡也不睡。怎麽老是拿這孩子沒辦法啊。
“爸爸,我沒事,就是想念林耳哥哥了,他們怎麽還不回來。”女孩笑容很甜美,唯獨可惜的是那雙眼睛始終暗淡無光,頗減了幾分靈氣。
林家平坐在床沿,大手掌撫摸着女兒的腦袋,剛嘆了口氣就被林滿月發覺了,“怎麽了爸爸?你嘆氣了。”林家平一驚,想起女兒異常敏銳的聽覺,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然而月光灑在手背,有種冰涼的感覺從毛孔之間鑽了進去。
想起前幾天接到夏木林的電話。
“教授嗎?我是夏木林啊,我家林耳出事了。嗯,找不回來了,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變成石像,我不知道這種反科學的事情怎麽發生的,他就是變成那個樣子了。嗯,我也很傷心,可是回不來了。教授,你說這種事它怎麽會發生?藥材麽?還是沒找到,教授,大概它只是虛無缥缈的記載或者早就滅絕了吧。滿月妹妹的病,我們想想其他辦法……”
滿月啊,我怎麽跟你講,你的林耳哥哥出了意外回不來了啊。你還心心念念地想着他,天天盼着他回來見你。
“別多想,夏木說他們還要好幾個月才能完成任務呢,着急也沒什麽用,安心等着就好。好了,早點睡覺吧,女孩子睡覺多了才好看,你不想讓林耳哥哥說你又沒吃飽吧?看你現在,身上快只剩下骨頭了。”替滿月掖好被子,等她躺下了,林家平才一臉沉重地走出房門。
客廳的燈光将他頭上的白發照的一清二楚,大量的白發參雜在少數黑發之間,顯得他格外蒼老,有誰能想到他不過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植物學教授?林滿月是他中年得來的女兒,卻因為妻子照顧不當,産前出了意外,造成了小産。
生下來的是一個不足月的女孩,竟然還帶着病根,小時候一直看不出來,以為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林家平還很高興地對妻子說:“咱家的滿月福大命大,早産還是一樣健康。”不料十五歲那年滿月病來如山倒,忽然暈倒在教室裏頭,吓壞了林家平和妻子。上醫院檢查卻找不出病因,各大醫院的一生都束手無策。
不知妻子從哪裏找到的老郎中,說在醫學古籍上看到過一個相似的例子,要用一種叫鈎吻半夏的草藥做藥引子下藥才行。可惜,那草藥極為罕見,除了在醫書上面見過,後人還未尋到過。作為一個植物學家,林家平自己也才是剛剛聽說這種草藥,為了女兒的健康,他在市裏圖書館尋找了七天,終于找到了一點線索,原來,在亞馬遜森林裏曾經有人見過及其相似的品種。
抱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情,讓自己的學生前去幫他尋找。不成想,不僅草藥沒有一點眉目,還丢了他最得意的一名弟子。
林耳這孩子,雖然個性腼腆害羞了點,人也比較安靜,但是為人非常誠實守信肯用功,性子倔強的跟貓仔似的,父母去世的林耳對滿月十分疼愛有加,拿她當親妹妹疼愛的。這次也是他主動提出來給滿月去找藥材。這一去竟然就回不來了。
林滿月聽到客廳熄燈的聲音,才從被窩裏頭爬出來,她的手笨拙地在床邊的桌子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透明的許願瓶,裏面裝了滿滿的小星星,都是手工做成的,五顏六色煞是好看。只是對于滿月來說,這些現在她都看不到了,得了病之後,她的視覺神經系統就被壓迫得厲害,視力從原來的5.0到如今完全看不見,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色。
但是,滿月有她自己的安慰。她喜歡林耳,那種莫名其妙的喜歡,好像是哥哥,又好像是情人,她還沒談過戀愛,對于自己懵懂的喜歡分不清是什麽感覺。她期盼着林耳的歸來,喜歡林耳說話的聲音和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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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林耳還沒有女朋友,将來她一定要嫁給林耳當他的太太,小女孩的心思就是如此簡單。
手裏頭的許願瓶還是林耳給她親手做的,她記得林耳哥哥說過,為了祝願自己的妹妹早日身體健康,他在每一顆星星裏頭都寫了不同的祝福話語。當時她的視力還沒壞到現在這個地步,她坐在地板上一顆一顆的數過,竟然有999顆星星。有的星星非常好看,有的歪歪扭扭。想到一個大男人竟然能坐下來給自己疊星星,滿月的心裏就一陣陣的甜蜜。
又是一陣心悸,腦子裏陣陣的疼痛再次襲遍全身,疼得女孩手裏的許願瓶都從手中脫落。她着急得四下摸索,終于從左前方找到了瓶子,緊緊抱在懷裏。
這病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呢,從前一個禮拜才發作兩次,現在幾乎天天發作,頻率越來越高,自己,是不是要死掉了呢?這破敗的身體,能不能撐住到林耳哥哥回來?滿月的嘴角泛起苦笑,她是清楚自己身體的,爸爸雖然總是安慰他說有辦法治,還說那種叫什麽鈎吻半夏的草藥很容易找到,就是路程比較遠,然而,怎麽可能真有那麽容易。
她數過日子,林耳他們出發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一直沒回來。爸爸強顏歡笑的聲音總是提醒着她希望不曾出現。自從視力下降之後,她的聽覺非常敏感,能從腳步聲裏頭分辨出每一個人來,爸爸怎麽瞞得過她呢。
把許願瓶放到一邊,又拿出來自己藏在枕頭下的照片,上面是一個有點黑有點瘦瘦的但是十分清秀幹淨的男人,二十幾歲的模樣。滿月的拇指輕輕地劃過光潔的鏡面,好可惜,她現在看不見裏頭的人。
抱着相框,等着那陣疼痛的高峰過去,終于痛覺漸漸消退,滿月陷入了自己美麗的夢境。
“林耳哥哥,這裏是什麽地方,好美啊!”夢中,她可以看見任何東西,包括她喜愛的男子。她上前抱住林耳的腰,歡天喜地地很。感覺林耳在自己頭頂溫柔撫摸的手,不用擡頭就知道,他大概又臉紅害羞了吧。
“小月,你怎麽能跑能跳了,你的病全好了嗎?”林耳詢問到,除了臉紅之外,他的眼睛裏還有驚喜,大概是想不到心疼的妹妹能夠在這裏又跑又跳的,這麽說就算他們不能帶藥材回去,也沒關系呢,“小月,老板帶你去哪找的高人妙手回春吶?”
問完才注意到女孩的沉默與傷感,林耳着急起來:“別不說話啊小月,我說的不對嗎?你怎麽都不吭聲?”
“不是的,林耳哥哥。我們在夢裏呢。你看地球哪裏有這種《天空之城》一樣的景致啊,這小島跟拉普達一樣美麗,看起來像是懸浮在半空中一樣,不知道是哪裏?”林滿月換上笑臉,假裝開心地說到。
“嗯,這裏叫烏托邦。”林耳不好意思地說到。
“哥哥,你怎麽知道這裏的名字?”林滿月好奇地問他。看到林耳臉色一變,十分不安緊張。
“難道是哥哥你做夢想出來的,還是我做夢想出來的,好奇怪哦……”為了排解尴尬,滿月自以為是地猜測到,卻不想林耳的神色更加奇怪。
“只是夢,小月,我會很快回去的,別擔心好嗎。烏托邦不存在,你的林耳哥哥也不會消失的。”林耳很努力地想要逗對方笑,不過他天生沒有什麽搞笑才能,還不是滿月喜歡他,所以才遷就着他給了點笑聲,才沒讓他覺得自己丢人。
“那滿月的病有起色麽?”林耳還是不放心。
“沒呢,眼睛看不見了,都快不記得哥哥的樣子了。哥哥你快點回來吧。”滿月擡起頭來,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
“我會盡快回去的,我發現了妹妹你需要的鈎吻半夏了,到時候給你帶一百個麻袋的藥材回去,哈哈,好不好。”
“好啊,哥哥快點回來。”
陽光取代了月光,從窗戶透了進來,林滿月在暖暖的日光中醒了過來。她疑惑地想着,好像做了一個什麽夢?
烏托邦,西西裏島,因為手臂脫臼受傷動作還不靈活,林耳只能乖乖躺在床上睡覺。昨晚他睡得格外熟,還夢見了挂念許久的滿月妹妹。雖然夢中女孩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可是林耳知道,林滿月的身體正在崩潰中,遠沒有夢中那麽樂觀。如果沒有藥材,至多還有五年時間可活。她還是只個豆蔻之齡的小女孩,如果因為沒有藥材就失去生命,多麽可憐。
其實,他在夢中并沒有說謊,他在烏托邦生活的這些日子,已經發現了鈎吻半夏的存在,而且,鈎吻半夏在烏托邦只是普普通通的植物,遍地可見,為了滿月妹妹能夠更好地活下去,再危險他也要回地球去。
如果沒發現哪本日記,大概他已經死心在這裏努力生活了吧,盡管這是個處處充滿着玄機和危險的世界,他也并非不願意嘗試着适應這裏的生活。只是他還有需要照顧的人……他實在不能眼睜睜看着滿月妹妹明明有機會活下去,自己卻在這裏混吃等死。
想翻個身,卻發現被哈比牢牢抱着,寸步不離。這個人對他真是很好,他一直心存感激,可惜,卻注定要辜負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