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章
陳玉玲是第一次坐綠皮火車,感覺還挺新奇。
墨綠色的車身,皮革質地的座椅,白色的标志牌,車廂頂部挂着一排電扇呼呼的吹着,聽着列車撞擊鐵軌的“況且況且”聲,雖然行駛速度很慢,可依然影響不了陳玉玲此刻的興奮。
陳玉玲的目的地叫嘉城,離鏡城很遠,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她去買票的時候,爸爸反複叮囑她,一定要買卧鋪,可到了售票窗口一問價格,卧鋪和硬座竟然差這麽多,陳玉玲就不舍得了、
她去嘉城是為了掙錢的,這錢還沒掙上呢,怎麽能就先花出去這麽多呢?
想着不就是十幾個小時嘛,睡一覺也就過去了,所以陳玉玲并沒有聽爸爸的話,而是買了便宜的硬座。
更幸運的是,陳玉玲發現自己的座位還是靠窗的,因為綠皮火車沒有空調,所以窗戶是可以打開的,陳玉玲上了車,把自己帶的包塞到自己的座位底下,雖然頗費了些力氣,可也總算打開了窗戶,可以欣賞外面的風景了。
可是,陳玉玲的新奇和興奮并沒有維持多久。
看起來皮革質地的座椅是沒有安裝座單、彈性座墊的,只是用普通皮質材料包裹着,坐了不到十分鐘,陳玉玲就開始感覺到了微微的疼痛感,她挪了挪屁一股,疼痛感緩解了一下之後就又變本加厲的再次襲來。
座椅是短短的一排連在一起的,兩排人面對面坐着,左右沒有分隔的扶手,大家都是緊挨着彼此的身體坐着的,旁邊的人動一下,左右的人都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陳玉玲一開始還忍着,可四十分鐘之後,她實在忍不了了。
陳玉玲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她一開始選擇的是不時站起來緩解一下,可她發現,每當她站起來再坐下去的時候,她能坐的位置就越小,而且座椅下面和旁邊都塞滿了行李,就算站着,腳下也是沒地方挪的,一樣的不舒服。
她又選擇了另一種辦法,不住的挪一挪屁一股,哪怕稍微換一點點位置,都能好受個兩分鐘,為了這兩分鐘,陳玉玲開始嘗試着慢慢變換自己屁一股的位置。
可她每挪動一下,左手邊坐着的那位阿姨就瞅她一眼,也不怪阿姨和旁邊的人老看她,陳玉玲挪動屁一股的動作實在是太頻繁了。
“你要是想去廁所就趕緊去排隊,別動來動去的!”
阿姨的誤會讓陳玉玲瞬間尴尬至極。
“那阿姨麻煩您讓一下,我出去一下。”陳玉玲只想趕緊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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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玲一開始不是沒想着到過道走一走或者站一站,這樣就不用坐在那塊硬石頭上了,可過道實在是太狹小了,而且還有沒有座位的人站在那裏,車廂裏的售賣員推着小車又來來回回的要經過,過道實在沒有什麽位置了。
而且,她那個裝着自己衣物和洗漱用具的大包還塞在自己座位底下呢,車裏人雜,裏面雖不是些什麽貴重物品,可也不能丢了。
要不是因為阿姨剛才的話讓陳玉玲太過于尴尬,陳玉玲是不會輕易離開座位的。
陳玉玲把随身帶着的那個小挎包抱在胸前,艱難的從過道擁擠的空間裏擠到了車廂與車廂連接處的那塊位置上,想着那塊位置大些,自己可以在那裏站一會兒,可到了才發現,那裏已經有人鋪上床單躺下了。
火車上沒有公共空間,所有能利用的地方,在人上來之後就都被利用殆盡,成為了私人空間。
陳玉玲轉身,再次穿過擁擠的過道,厚着臉皮擠開旁邊阿姨的身子,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低頭看一看,自己的包還在。
來自兩邊屁一股的痛感一陣陣傳來,陳玉玲無比想念家裏柔軟的沙發和床鋪。
最後,靈機一動,她從座位下面的包裏翻出了一件厚些的衣服,拿出來疊一疊,墊在了屁一股下,總算稍微好受了一些。
而座椅的強烈不适還只是個開始。
鏡城只是個小站,而且還是這趟火車起點站的第二站,陳玉玲上車的時候,車廂裏還是蠻寬松的,後來慢慢的到了別的站,人才多起來,但這些站都還算是小站。
五個小時之後,火車到了一個大的站臺停了下來。
火車還沒完全停下來,窗戶外就伸進來了無數雙手,煎餅、香煙、泡面、瓜子、包子……一窩蜂的往車裏遞。
香煙一塊一包!
包子瓜子肉包子!
餓了的人看這裏!
……
陳玉玲立馬縮回了腦袋,整個人緊緊靠在後背上,任由他們的手在自己面前“揮舞”着。
廣播裏說了,這個站臺會停好幾分鐘,旁邊的阿姨在這一站下了車,陳玉玲也從車上走了下來,活動活動自己僵硬的身體,也呼吸一下幹淨的空氣。
又擔心自己座位底下那個大包,陳玉玲下車之後就站在了自己座位外邊,好随時盯着。
站臺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現在這個時候不逢年不過節的,大都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帶着大包小包的貨物趕火車。
而在那些人中,陳玉玲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看到光着膀子的項前提着個大袋子正費力的往車上搬呢,袋子裏不知道裝的是什麽,可是看樣子,像是一盒一盒的什麽東西。
陳玉玲記得爸爸說過,他是去了嘉城跟一個大老板做生意,可眼下的他卻是一個人在這裏辛辛苦苦的運貨。
書裏的他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是春風得意,借着爸爸的光已經開始偷偷積攢起自己的財富了,哪裏受過眼下的這份苦。
陳玉玲看着他拖着個大袋子往車裏塞,因為太占地方又容易擋別人的道而被人嫌棄和指責,而項前光着膀子跟人家大聲吵,列車員多次呵斥,他才住了口。
這是大站,陳玉玲也沒敢在外面多待,怕一會兒人都上車了,過道上肯定擠的不成樣子,想要回座位就太難了。
等陳玉玲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發現旁邊和對面都換了一茬人。
其中的三個中年人看起來是認識的,另外一個年輕些的應該跟他們不熟,至于自己旁邊的座位,人還沒上來。
廣播裏傳來了列車即将啓動,請旅客們盡快上車的通知,很快,陳玉玲旁邊的座位上就擠進來了一個人,是個看起來跟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子。
這女孩子看着就很活潑,對面坐着的兩排座位裏又只有她和陳玉玲是女孩子,還是挨着坐的,她剛坐下就很熱情跟陳玉玲打起招呼,“你好啊,你也是要到嘉城的嗎?”
爸媽和發哥以及發哥的朋友都提醒過陳玉玲,在車上盡量不要跟陌生人說話,陳玉玲也是這麽做的,不過,不是因為她不信任車上的人,而是因為坐車的過程實在是太難受了,她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跟別人搭話聊天。
到嘉城還要八個小時,想想還要再挨八個小時,陳玉玲就頭疼腰疼屁一股疼。
“嗯。”陳玉玲不敢跟她說太多,怕她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自己可沒心情跟她聊。
可女孩卻不在乎陳玉玲的冷淡,依然熱情的跟她介紹自己,說自己也是到嘉城做生意的,還問陳玉玲去嘉城做什麽,是探親還是游玩。
陳玉玲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就是去看看。”
可女孩依然不依不饒,情緒高漲的跟陳玉玲介紹起了嘉城的情況,說嘉城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也是全中國生意人的天堂,無論是北方的鋼鐵、西北的棉花還是國外的稀奇品牌,只要你有貨,在嘉城就有人敢接手。
女孩滔滔不絕越說越興奮,陳玉玲沒法,只好直接跟她說自己不舒服,想着這下她總該懂了,該住嘴了吧,可人家并沒有。
女孩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又開始跟陳玉玲介紹起現在嘉城最賺錢的生意來了,她說嘉城現在最掙錢的不是那些大宗的鋼鐵之類的生産資料,也不是緊俏的外國商品,而是當下最火的雕刻生意。
說起這個,女孩愈加興奮,唾沫橫飛的,她說咱們國家的雕刻生意都已經火到國外了,那叫一個供不應求,大件不說,就是小件,只要你能買到,再轉一次手,那價格都不知道翻了幾番了!
說着,女孩子先是小心翼翼的環顧一周,然後偷偷的從自己包裏掏出了一個木雕的熊貓挂件,小心的拿給陳玉玲看,又小聲的對她說,“姐,就這個挂件,你別看她小,你仔細看它這雕工,是不是有一種莊重的斑駁美?”
陳玉玲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她,怪不得這麽熱情,原來擱這等着她呢!
而女孩還在繼續她的表演,“姐,咱倆今天遇到了,就是有緣,這個熊貓木雕,你要是要的話我給你打折,別人買,不給個百八十塊的我是不賣的,可姐你要是買,一口價五十塊你直接拿走!”
陳玉玲深深嘆了口氣,“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啊?”
女孩還以為有戲,趕緊回答,“姐,我叫盼娣,你直接叫我盼盼就行!”
“好,盼盼呀,姐記住你了,你是個搞推銷的好苗子,等姐以後發了財,開了公司,姐請你當市場部的一把手!”
陳玉玲這話一出,盼娣當時就愣住了,旁邊坐着的人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剩下來的路程,盼娣再沒跟陳玉玲推銷過她跟別人推銷的木雕羚羊、木雕鯊魚、木雕兔子還有木雕大象。
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陳玉玲終于抵達了嘉城,雖然感覺自己只剩下半條命了,可終于踩在嘉城的土地上,陳玉玲這一路的辛苦和疼痛也算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