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蘇清雲倚在床邊的貴妃榻上，一陣風吹過将她額間的碎發吹亂發梢落在眼角，她卻恍若未覺，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
外頭的丫鬟進門便看到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忍不住嘆氣：“姑娘，您這樣除了難為奴婢，也就是苦了您自己個兒，何苦呢！”
瞧着自己主子這模樣就知道她這話也算是白說了，丫鬟只能上前把窗戶關上。
“別關！”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蘇清雲卻突然開口制止了她關窗的動作，“開着吧，我想看看！”
“您這還在坐小月子，吹了風不好！”丫鬟看了她一眼卻還是沒有聽她的，把窗戶給關上了，“到時候您病了還得奴婢照顧，您就算不為了自個兒，就當是可憐可憐奴婢！”
蘇清雲看了丫鬟一眼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麽，如今在她身邊的也就這個小丫鬟了，她該謝謝她的，自己都這樣了還願意守在她身邊。
“碧蓮，你走吧，到哪兒總比守着我強。”
“姑娘別說傻話了，奴婢能去哪兒呢！”碧蓮是孤兒自小就被賣到蘇家，從八歲開始就在大姑娘身邊伺候，現在跟她說讓她走，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
“去哪兒總比在這好！”這話不知道是說給碧蓮聽得，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後悔麽？
怎麽能不後悔呢？
可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若不是宸王勢起，蘇家有了這個靠山皇帝不好動蘇家，就她弑君的罪名夠讓十個蘇家滅九族了。
她當時怎麽就鬼迷了心竅會為了洛容止如此不顧一切，還好家人沒有被她所累，她現在所受的一切都是自己活該，她不怪任何人。
“奴婢就是伺候您的，您在這，讓奴婢去哪兒？”碧蓮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忍不住嘆氣，這又是何苦呢。
蘇清雲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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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想離開，可是她不能，也沒那個本事。
在日複一日的懊悔中，她除了拿自己的身子來懲罰自己還能做什麽呢。
至于那個男人，她曾經恨過怨過，可是她現在不恨他了。
本來就站在不同的立場，他并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她。
他為了自己的國家利用她一個女子，在大祁國人心中他是英雄。
她身為大雍子民，作為蘇家長女，卻忘記了這個身份，動搖了自己的立場，她才是那個罪人。
不，她已經不是蘇家長女了，她早就不配姓蘇了，從當初踏出蘇府大門的那一刻起，蘇清雲就已經死了，現在她只是雲娘，大祁六皇子府一個無名無分的孤女，任何人都能來踩上幾腳。
“啧啧啧，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我一個女人看了都心疼，可惜啊無人欣賞！”
一個女人調笑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蘇清雲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誰。
女人并不介意蘇清雲沒有理會她，讓丫鬟墊了帕子在一旁坐下：“妹妹也別怪我，六爺的嫡長子都還沒出生，六皇妃怎麽可能讓你一個無名無分的女人生出個庶長子出來，不是我也會是別人，要怪就怪你自己看不清現實。”
蘇清雲沒有看女人一眼，微垂的眼睑隐藏了她所有的情緒，可緊緊拽着衣角的手還是暴露了她的心思，是她不自量力，害了自己也害了她腹中的孩兒，可若不是眼前這個女人通風報信，她的孩子明明可以順利降生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誰讓你不是正妻呢，都說同人不同命，這話說的可真不錯。”女人說着掩嘴輕笑，“聽說妹妹以前也是大雍的貴女，想來聽說過蘇家吧！”
一直毫無波瀾的女人在這一刻突然擡頭死死地盯着對面的女人：“你到底想說什麽？”
“诶，我就是來找妹妹唠唠嗑，既然妹妹不感興趣，那我就先走了！”女人說着作勢就要起身。
蘇清雲掙紮着起身看着她：“想要什麽就直說吧！”
“上次看到妹妹戴的那簪子瞧着就很富貴，姐姐真的是羨慕的緊！”
蘇清雲沒有聽她說完，直接對碧蓮道：“去拿過來！”
碧蓮氣的渾身發抖，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從姑娘這拿走了多少好東西，結果還和人一起害的姑娘沒了孩子，現在居然還有臉來打秋風。
蘇清雲伸手拍了拍碧蓮的手：“拿來吧，都是些身外之物。”
蘇青雲從碧蓮手裏接過簪子拿在手上把玩着：“說吧！說完了我要是滿意，這簪子就是你的了！”
“妹妹到底曾經是貴族出身，就是大氣！”
“我不想聽廢話！”
“也沒什麽就是聽說大雍那蘇家兩個嫡出的小姐，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卻是風光無限，宸王知道吧，現在自立為王就差圈個地立國了，你說都是蘇府的嫡小姐，這命怎麽就差別這麽大呢！
現在爺正為這事頭疼呢，都好些天沒進後院了，所以你的事皇子妃就一直瞞着六爺。”
女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末了笑道：“”
起身出了門外，卻讓人解了鬥篷扔在門口，換上新的這才由丫鬟攙扶着走出院子。
屋內的兩人卻像是見怪不怪，碧蓮直接把方才女人坐過的凳子搬出去砸在院子裏，而後關上門繼續幹自己的事。
“碧蓮，或許咱們可以離開這了！”
男人有時候真的太過自信，尤其是像洛容止這樣的男人。
可是其實他從來不曾了解過她。
直到他完全失去女人的蹤跡才驚覺，這個女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為了他會不顧一切的傻子。
此時漳州一處偏僻的寺院內，碧蓮挎着籃子進了寺院內一處小院，便看到院子裏一個嬌小的身影蹲在井邊洗衣服，忙放下手中的挎籃上前接過女人手裏的衣服：“姑，姐姐，這些你放着就好，我來洗！”
“咱們既然要相依為命，以後總不能什麽都靠你。”蘇清雲笑着将碧蓮手中的衣服拿了回來，看着她手裏的挎籃笑道，“去忙你的吧，我不會把你衣服洗壞的。”
碧蓮看着大姑娘通紅的手心疼地差點落淚，她家姑娘何時受過這樣的苦，在蘇家她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就算在六皇子府也不曾短了吃穿用度。
可是現在她們什麽都要自己動手。
“趕緊去吧，我都有些餓了！”蘇清雲伸手推了碧蓮一把，“你知道的，我不會做飯。”
想想蘇清雲還真有些後悔了，當初從六皇子府帶出來的首飾她不敢典當，生怕被人發現了找過來，扔的時候倒是挺幹脆的，現在想起來卻有些心疼了。
要是能有些銀子傍身她和碧蓮也不至于混的這麽慘，寺裏的師太慈悲給了她們一個栖身之所。
她們二人有手有腳總不能一直賴着寺裏，所以吃穿用度都她們想辦法。
果然就像蘇清和說的，人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也就沒有傷春悲秋的閑情逸致了。
不過這樣的日子雖說辛苦了一些，蘇清雲卻格外平靜。
碧蓮看着姑娘含笑的臉，一直憋着的話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我剛才在街上看到老爺和夫人了！”
蘇清雲手上的動作微頓，不過一瞬便繼續手上的動作：“是嘛！”
“夫人生了個小少爺，這次是過來探親的。”
“那挺好的！”
能知道家裏人一切都好，比什麽都好。
“老爺和夫人就住在街上的客棧，休整一日明日應該便會離開。”碧蓮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姑娘何苦這般自欺欺人呢！
當初六皇子把她們主仆兩送過來，想要讓姑娘幫他裏應外合對付宸王府的時候，姑娘說咱們将計就計逃離六皇子府。
可明明路上有那麽多機會逃跑，姑娘偏偏等到了漳州才帶着她逃離。
姑娘說就憑她們兩個姑娘家走不遠，還不如在漳州待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又說不能在原地逗留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她們兩走了半個月用完了身上所有的碎銀子才在這裏安家落戶。
她知道，姑娘只不過是想要離家近一些，希望有一日能在這裏和家人不期而遇。
蘇清雲搓着衣服的手停在那裏，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滴落在手背。
想起當初事發父親千方百計進宮見她一面，讓她離開時那失望的眼神，不管過去多久，她都記憶猶新。
她怎麽會做出那樣愚不可及的事，就因為那個男人給她描繪的美好未來麽？
他怎麽值得她賭上蘇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
蘇清雲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什麽會如此愚鈍，但是現在的她很清楚地知道宸王就是蘇家的保護傘，宸王倒了，蘇家也就完了。
她這輩子都沒臉再見父親，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給蘇家再帶去麻煩，可是此時聽到家人的消息，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見一面的心。
心裏有兩個小人在天人交戰，一個說她有什麽臉再見家人，另一個說只是遠遠看上一眼，看一眼就好。
蘇清雲最後還是來了，她遠遠地看着客棧門口一行人從客棧出來，父親攙扶着王氏上了馬車，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被乳母抱在懷中。
父親不再是她記憶中威嚴的模樣，更多了幾分儒雅。
就這樣遠遠看着他們離去，蘇清雲微笑着轉身，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模糊了雙眼，這輩子她願一生青燈古佛，只希望能贖她一世罪孽，佑家人一生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