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夢醒

028夢醒

而這邊江汜還有一件事要做,召集村裏的小孩幫忙拔紫雲英。

這活不難,适合小孩,他與葉宿商量之後,決定三十斤連花帶葉的紫雲英給一文錢,別看這錢少,但村裏漫山遍野的紫雲英,收紫雲英等于收野草,什麽時候聽說過野草給錢的?況且這活不用上山,不敢上山小孩少了進項,一文兩文也有不少願意做的。

在路上見到了正在田間拔野草玩的雨哥兒,跟他說了,讓他和村裏的小孩說說,攢夠了便送到葉宿家去。

解決完這事,兩人便去田地裏幹活了。

田地裏的活本就枯燥,日複一日沒什麽變化。兩人在地裏一個犁,一個耙,配合的融洽。中途柳哥兒來尋了一趟,昨日的三月泡好吃,他來問了葉宿地方在哪,準備今日去再摘些。

葉宿當然要攔住!将昨日碰到野豬的事說了,吓得柳哥兒一愣一愣的,旁邊的橋哥兒也呆住了。

——葉宿說的時候也把橋哥兒喊過來一并聽了,昨日晚了,橋哥兒家離得遠,就沒給他送東西,今日中午正好一起讓橋哥兒拿了回去。

柳哥兒和葉宿一樣大,自然也知道野豬傷人的事,橋哥兒雖沒見過,也聽人說起過野豬的兇狠,他話雖少,但并不膽小,這會也被吓住了。

葉宿告誡了兩個好朋友,放心了些。

三人嘀嘀咕咕又說了些旁的小話。

地裏其他大人見了也沒有不滿,哥兒自然也要幹活,別家可能把哥兒當漢子使,但這幾家對哥兒都是寵着的,秦拾生話也少,雖說之前他用了踏犁給橋哥兒用鋤頭,也是因為他使踏犁更快,家裏總共就三口人,他做的快了也做的多了,其他兩個哥兒就能做的少些。

小哥兒這些日都忙着幹活見不到,湊在一起說會話沒什麽。

三個小哥兒的小話中心是葉宿,橋哥兒這幾天看葉宿和江汜越來越親密早就想問了,柳哥兒則是探了那一次再沒找到機會。

“宿宿,這幾日和小江哥怎麽樣啦?”說着還嘿嘿壞笑着戳了戳葉宿。

橋哥兒一聽有情況,忙把自己這幾日見到的說了,柳哥兒張大嘴巴“哇”了一聲,他嘴巴張的大,聲音卻很小,他們都有分寸,這是哥兒的小秘密,不能讓大人聽了去。

“就……就那樣,我應該……應該……有些,”最後的聲音低不可聞,“……喜歡。”

哥兒們湊的近,聲音小也還是都聽見了,對視一笑。

“那他呢?”柳哥兒急急問,橋哥兒也期待地看過來。

“應該……也有一點兒……吧?”

“才一點兒!我瞧他那日吃飯恨不得将所有好菜都給你夾了。”柳哥兒接的快急了,生怕葉宿想不起來。

橋哥兒也補充,“每日來田地裏,宿宿沒有一次拿着東西的,江大哥都包圓了,我還瞧見過江大哥給宿宿遞過帕子……”

葉宿臉紅,怎麽這些事都給橋哥兒瞧見了!

“還有遞帕子!我都沒瞧見,下次橋哥兒你來喊我看。”

橋哥兒搖搖頭,“我覺得不用喊你,只要你看他倆平日相處,就能發現江大哥無時無刻都關注着宿宿,那種氛圍我不知道怎麽說,但你只要看見就能感覺到,你瞧我們在這說話,他都望了多少眼了?”

那頭的江汜只管瞧着哥兒,還不知道自己被幾個小哥兒抓了個正着。

是這樣嗎?自己平日和江汜相處沒什麽感覺,橋哥兒這麽一說,自己再一想,好像自江汜來了之後,确實沒幹過什麽重活,也很少一個人呆着了。

這般想過來,心裏像流過一汪山裏的清泉,叮咚作響又甘洌清甜。

“宿宿,你不會是我們三個裏面最早成親的吧!”柳哥兒思維快,已經想到老後頭了。

三個哥兒裏,橋哥兒年紀大些,比他倆大近一歲。十六歲大部分哥兒女子都要說親了,柳哥兒家是葉樹還未說好,自然還輪不到柳哥兒,而且柳荀舍不得兒子。

橋哥兒家雖在小荷村落戶了,說到底還是有些疏遠,沒什麽人說親的,秦家也不急,就一個獨哥兒,自是要好好看看的。

葉宿臉越發紅了,這他怎麽知道啊!

“成親哪分什麽早晚,合适才是最好的。”橋哥兒其實還不太能懂這個意思,這是他阿爹給他說的,眼見他十七了還沒人說親,蘇桑舟怕他多想,就和他說過幾句。

其實橋哥兒平時話少朋友也少,還沒有過心動的感覺,換言之壓根就沒開竅,只是阿爹的話聽上去莫名就很有道理,今日便跟朋友們分享了。

聽了這話,柳哥兒露出崇拜的表情,果然橋哥兒還是懂得多些。

葉宿也聽懂似的點點頭。

說了一會,柳哥兒也不耽誤他們幹活,起身準備離開,葉宿還跟他說了紫雲英的事,讓他沒事喊着青哥兒去村裏說一聲,他和青哥兒也能摘,照樣給錢。

……

地裏幹活的江汜也在琢磨,無他,枯燥的幹活之時總會想點什麽,其實葉宿問他有什麽想去問的時候,他确實有一個——

光靠種地只能吃飽,想要吃些葷腥都難,他自然要尋些活計,也是嚴暮雲給了他靈感,自己做東西好吃,做個小推車去買吃食,蔥油拌面什麽的,應該可行。

只是自己畢業就進單位打工了,見過推車做買賣,小推車內裏長什麽樣還真不知道,這裏只看見過獨輪三輪推車,想來也是沒有的。

但琢磨了好一會,還是不便去問,總覺得這樣會破壞葉宿跟那人純粹的感情。自己摸索一番,只是多花些時間,有木匠那種能手在,應該也不難,他還是相信古代手藝人的智慧的。

也挺奇怪,嚴暮雲要留宿自己都醋的不行,葉宿今日哭了,江汜一點都沒醋,還處處想着不要介入二人之間。

……

今日午飯吃的烏飯樹葉飯,許秋芳見那日的豬油拌飯幾人就都愛吃,天天吃大白飯也膩,就摘了烏飯樹的葉子,将搗碎葉子揉出的汁水浸泡大米,煮出來便是烏黑的白米飯。

許秋芳還往米裏放了臘肉紅棗。蒸出來的米飯飄香,在外面摘紫雲英的小孩使勁吸鼻子,想将這香味吸進肚子裏,肚子就飽飽了。

昨日摘的枸杞葉給自家留了些,加上切得細細的豬肉條,打了一碗枸杞葉瘦肉湯。

移栽過來的栌蘭在雨後瘋長,摘了頂端最嫩的綠葉清炒一盤小炒栌蘭葉。

飯桌上江汜見到烏飯,還說起了老奶奶吃烤鵝的傳說,葉宿聽了問道,“老奶奶騙吃了這麽多鵝,難道不該受懲罰,他兒子反倒成了孝子。”

江汜也覺得,勿以惡小而為之,不論老奶奶要受什麽懲罰,但兒子确實有些愚孝,不過古代好像很多這樣的傳說,什麽“郭巨埋兒”“卧冰求鯉”……

張平也道,“生養孩子又不是為了伺候自己,況兒子有這份孝心,怎麽不在娘騙鵝的時候阻止?”

許秋芳也贊同地點頭。

江汜沒有想到,葉宿一家都沒有尋常古人的一些迂腐想法,想來也是自己刻板印象,也是,都到一個新世界了。

吃完飯跟張平二老說了可能會有小孩來送紫雲英的事,江汜給了張平一百文,讓他幫忙收一下,二人應了。

等葉宿和江汜出門,張平對着老伴感慨道,“江小子真是有見識,腦子裏怎麽有這麽多好想法,宿宿真是交了一個好朋友。”

許秋芳沒接話,心裏想着,恐怕可不止好朋友了。

她雖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心裏也有了計較,但沒有多加阻擾。

她不似旁的婦人,一定要說親再成親,自己和老頭子也算是先相處有了感情才在一起的,這麽多年過來,是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家這樣比旁的夫妻多少和睦些。

不過也不是說說親不好,也有好多過得不錯的家庭,是以即便知道了葉宿和江汜二人關系越發親密,也放得下心,況就目前看來,江汜的表現還是蠻不錯,也沒有出格行為。。

……

下午二人依舊去田地裏,但這次因考慮到要放紫雲英,犁好的地就再等等,不然紫雲英翻不進地裏。

其實紫雲英最好種在田地裏,犁地的時候就直接翻過去壓住了,

不過現在已經晚了,江汜就讓葉宿暫時不要耙地,等收到一定量的紫雲英,再去耙地,順便将紫雲英埋進地裏壓青。

江汜雖想讓哥兒休息會,但葉宿是不會依的,只好讓他也犁地,只是讓他注意,萬萬不能雙腳都上去了。

這樣進度又快了些,明日上午這邊的地就能犁完。

晚上歸家,竟然收到了近千斤紫雲英,紫雲英産量高,只要根在,在合适的溫度裏還能長幾茬,河邊就集中長了一大片,看來村裏的小孩确實是沒事做了。

江汜見過,小時候是一畝地的紫雲英翻一畝地,一畝紫雲英大概畝産一萬五千斤,但那是專門種植的,能收割好幾次,江汜粗略估計了一下,沿着河邊有一大片野生紫雲英,據說這條河流經好幾個村莊,光小荷村這邊的這段河就有十幾畝紫雲英,田間地頭還有些,量确實是大的。

如今壓青要時間,春耕已然等不了這麽久了,而且村裏的小孩再有幹勁,人力也達不到這麽快,只能打打折扣,每畝地争取放個五百斤。

等五六月,紫雲英會結莢成熟,看看能不能收些種子,到時候播散種子,或是種油菜等旁的綠肥,來年也不必這麽麻煩了。

……

晚上歸家尚早,便是江汜做飯。

昨日的鮮木耳已經沖洗過一次晾了一天,江汜取了夠四個人吃的量,将沖洗過的木耳用熱水焯過,焯熟焯透,再将其撈起來用井水沖洗幾遍,這般進行炒制就安全了。

其餘三人沒吃過新鮮木耳,對這口感倍感新鮮。

“比幹木耳潤多了,厚厚的木耳朵從中間咬開,還能看見裏面潤潤的木耳肉!”

江汜見葉宿吃的笑眯眯,自己也滿足不已。

除了鮮木耳炒肉絲,葉宿今日在田埂上又拔了些野蔥,江汜洗好做了個野蔥炒雞蛋,又多拿了幾把野蔥,煸出蔥油,用蔥油拌了馬齒苋,剩下的野蔥頭葉宿拿去鹽漬了。

前幾日許秋芳買的豬血剩下的已經凝固,家裏還有豆腐,就做了豬血燒豆腐,放了野蔥和幹辣椒。

不管是蔥油拌馬齒苋,還是豬血燒豆腐,幾人都沒見過這樣的做法,平日大家拌野菜,都用蒜泥加香油,豬血則用作打湯,清腸吸灰,沒想到還能有不同的做法!

吃着豆腐,江汜也問了一句,村裏有沒有豆腐腦賣。他知道村裏的豆嬸家就是做豆腐的,但不确定現在這裏有沒有豆腐腦。

“有的,只是豆嬸現在不是日日做豆腐,逢五、十數時才做一回。”村裏畢竟都是自給自足,少有出去添置吃食的,日日做豆腐除非拿到縣裏賣,但如今春耕沒有時間。

“明日整好四月初五,有賣的,但要早些去,他家豆腐腦做的可香可搶手。”

難怪自己過來沒吃過,原還是村裏賣得俏。江汜回道,“明日我早些去賣,做鹹豆腐花吃。”

又是沒聽過的吃食,三人都崇拜地看向他,亮晶晶六盞燈籠望着江汜,弄得江汜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許秋芳道明日她去買,她去過幾回,跟豆嬸已然熟悉了,而且江汜每日早起做早飯,白日耕地,晚上回來的早也要做晚飯,她也心疼孩子,早上多少讓他多睡會。

人與人的相處就是,不必事事都自己親做,這樣反而顯得客氣疏遠,像許秋芳這樣去買豆腐腦江汜沒拒絕,像江汜雖心疼葉宿幹活但也沒多加阻止,像嚴公子雖收了野菜包子但買了竹荪兔子……大家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不一味的客氣,關系才會越來越親近。

……

葉宿躺在床上心裏還是藏着事的,他還記得早上醒來那種壓抑和難過,不确定今日還能不能再見到那人。

——見到了。

這回見到人後,葉宿确定了,那個人真的在消失,但他依然是笑着的。

葉宿一見到他,心上那種濕透的絹紗壓抑感又來了,人對待一些重要的東西雖然知道放手最好,但又執拗地希望可以強留。

不過他很是高興,和葉宿說了好些今天的事情,見葉宿遲遲沒有問自己問題,就主動問他。葉宿其實有的,江汜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既然能來,那會不會離開?葉宿不确定。

但葉宿覺得好殘忍啊。

他明明在消失,自己卻要問他其他人會不會消失的問題。

他大概察覺到了,“不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我查到的資料上面寫着,在你們的世界,發明曲轅犁的兩個人其實是夫夫,後來……”

“還有,像江汜那樣的人,沒有再回到原來世界的,法則不可逆,給一次機會已然是通融。”

查到夫夫的事情他就想到了,葉宿和穿越過來的人應該産生了感情,估計會害怕對方會不會離開吧。

中間的事情他也沒說,不知道自己說了會不會産生什麽變化,就他查到的,法則也只會給那些受到不正常生命威脅的一次機會,也就是說,既然穿越,就再無過往,只有未來。

葉宿聽懂了,江汜不會再離開。

但他可能又因為多說了一些什麽,身體越發透明,他顯然也感覺到了,深吸一口氣,對着葉宿說道——

葉宿,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叫葉素,素書的素,希望你不會記得,再見。

葉宿猝不及防,不等他反應過來。

——夢醒了。

早上起來葉宿心裏空落落的,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卻總看不清楚,夢裏壓在心上的絹紗現在已經幹了,沒有水分少了壓迫感,絹紗輕薄已然飄蕩了起來,朦朦胧胧地圍着什麽,任自己怎麽使勁也撥不開這無窮不盡的輕紗,看不見後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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