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
幽霖看着熱鬧的集市,煩躁的情緒散了些,沒頭沒腦的冒出了想吃冰糖葫蘆的想法,偏頭問凡塵仙君哪兒賣着冰糖葫蘆。
問完才發覺自己問了一個什麽傻問題,這麽大的集市,凡塵仙君怎麽會知道哪兒賣着冰糖葫蘆。等他準備解釋自己是随口一問時,凡塵仙君已經提步上前帶路了。
凡塵仙君帶着他往集市街道盡頭處走去,走至一座橋,過橋,拐進另一條街道再一個轉彎到另一條街道,街道口便有一個老伯在賣冰糖葫蘆。
“凡塵仙君來過這裏?”幽霖拿着冰糖葫蘆看着面前一身黑袍,在任何時候看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凡塵仙君開口。
最初幽霖知曉他和天冥的感天動地愛情故事源頭是凡塵仙君時,他還特意委婉的打聽了一番。
結果得知凡塵仙君是專門記錄人間事的仙君,仙界的所有話本都是他編撰的!!
凡塵仙君性格活潑愛逗趣的人設便在幽霖腦海裏立下了,可甫一見面,人設就塌的幹幹淨淨。
凡塵仙君對周圍一切都波瀾不驚,連開玩笑都是一臉平靜的樣子哪裏符合那個人設!!!
“來過,很熟悉。”凡塵仙君盯着街道深處的一所宅子緩緩開口。
“你曾經來這兒處理過事?”幽霖順着凡塵仙君的視線看了過去,一處普通宅子,但看起來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真奇怪,明明自己的過往記憶全無。
可能是上次去那處見到過相似的宅子,幽霖想。
“不是,這兒曾經是我的故鄉。我在這兒長大,所以很熟悉。”凡塵仙君收回視線,沒有表情的臉上挂着一抹淡笑。
幽霖看着那笑容,只覺得此刻的凡塵仙君像是裂了縫,縫裏散發着勾人好奇的悲傷過往。
他沒再出口詢問,又要了一串冰糖葫蘆用靈力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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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塵仙君看着他,又回歸了平時的樣子,剛剛的那抹笑好似只是幽霖的幻覺,周圍的難過氛圍也消散不見。
“帶我嘗嘗這兒的特色美食吧,有酒的那種。”幽霖十分自如的轉移話題。
“那我帶你去這兒有名的酒肆。”凡塵仙君說着拿出銀兩,付給了賣冰糖葫蘆的老伯。
凡塵仙君帶着幽霖來到了一處外觀十分繁華的建築物,幽霖擡頭看了眼牌匾,逢君酒肆,這名字倒是有趣。
凡塵仙君在酒肆前立了一會兒,一聲輕輕的嘆息很快散落在風中。
随後凡塵仙君提步進去了,幽霖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
直覺告訴他,凡塵仙君身上藏着一個令人喟然長嘆的故事。那是凡塵仙君不願提及的過往,幽霖随意一想也就算了。
凡塵仙君帶他到酒肆裏二樓的一個雅間,雅間布局簡單文雅,中央擺着一張金絲楠木的方桌,方桌前是低矮的圍欄,青色的紗幔自頂部垂落,一樓大廳的盛景若隐若現。
幽霖走至桌前撩起紗幔向下瞥了一眼,大廳中央的臺子空蕩蕩的,撤手落座後,腦海裏卻閃過一個藍衣女子在大廳翩翩起舞的片段。
幽霖揉了揉太陽穴,想着自己以前是不是去過相似的地方,這會兒觸景生憶了。
“幽霖仙君怎麽了?可還好?”凡塵仙君見幽霖揉太陽穴關切了一番。
“無事,可能是要想起以前的事了吧。點菜上酒吧。”幽霖撤下手,對着凡塵仙君笑了笑。
凡塵仙君的瞳孔微微放大又恢複,随後招來店小二點起了菜,又上了兩壺酒。
“這個酒肆叫逢君,有什麽緣由嗎?”等菜過程十分無聊,幽霖突然想起了酒肆的名稱。
“緣由嗎?我曾經問過店主,他說他在等着與一個人重逢。”凡塵仙君轉頭看着飄動的紗幔開口。
“那他等到了嗎?”
“不知,許是沒有等到。”
幽霖還想問些什麽,店小二擡着菜和酒進了雅間,打斷了他們,幽霖也就沒再問下去。
凡塵仙君并未怎麽動筷,只倒了兩杯酒飲了。
幽霖這次吃的很慢,這個菜嘗了嘗,那個菜動了幾筷,越吃胸口越堵,倒了好幾杯酒狂飲下肚也沒感覺到順暢,只好歇筷。
凡塵仙君見幽霖沒再動筷,只一杯接一杯的飲着酒,開口相勸。
幽霖突然停了杯,嗤笑一聲,說自己太久沒喝了。随後起身,要了幾壺酒用靈力收起來,說着該回仙界了。
凡塵仙君也要了幾壺酒,付了銀兩,帶着幽霖回了仙界。
回了仙界,凡塵仙君把酒全給了幽霖,這是天冥的吩咐,又讓他少飲些。
幽霖回了冰焰殿,凡塵仙君去找天冥複命了。幽霖放下了部分酒,拿着幾壺去了楓蓮亭。坐在那張玉桌前,他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見赤斂,和他坐在這桌前喝酒。他還叫了赤斂妖精,他生的太好看了。
越是想,越是煩悶,越是煩悶,越是忍不住去想。最後只得打開酒,一杯接一杯的往肚裏灌。
灌着灌着幽霖便感到一陣眩暈,醉了,醉了,幽霖想。看着眼前晃來晃去的酒杯,幽霖只覺得口中的酒苦澀得很,忽然想起他從人間帶了一串冰糖葫蘆。
幽霖拿出冰糖葫蘆就往嘴裏塞,一口咬去了一個,合嘴一嚼,冰糖混着山楂在嘴裏碎裂散開,再細細咀嚼,苦的。
冰糖葫蘆怎麽是苦的呢?在人間吃時雖沒有上次的甜,可也是甜的。
幽霖想着便沒再咬第二個,放到了一旁,又喝起了酒來。
幽霖吃的第一串冰糖葫蘆好甜,甜的他以為所有冰糖葫蘆都那麽甜。以至于他吃到苦的冰糖葫蘆時,才會咬不下去第二口。
後來的他才知道,他嘗到的來自冰糖葫蘆的甜和苦不過都是情緒作祟。
·
幽霖是在寝殿的床上醒過來的,醒來後除了宿醉帶來的頭痛腦脹,并未察覺什麽異樣。
他坐在書桌前看着宣紙發呆時,才恍然想起,昨晚的他喝醉了,在楓蓮亭。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他喝醉後就伏在玉桌上,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最後沉入一片黑暗。
那他本應該在玉桌上伏一整夜,然後在楓蓮亭醒來,怎麽會在寝殿的床上醒來?
幽霖正在想這個問題存在的符合事實的答案,一個小仙将送來的醒酒湯打斷了他的思緒,腦袋又脹痛着,他索性就沒再想了。
幽霖喝完醒酒湯,屏退了小仙将,手支着腦袋,杵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有人進來了,一步一步靠近他。
幽霖睜開眼睛,與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相撞,紫色的眸妖冶又深情。幽霖回神,整個人往後退了退,視線也逃離了那雙會吸人魂魄的紫眸。
幽霖佯裝平淡,擺弄着桌上的宣紙開口,“妖君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來人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他,姿勢都未曾改變。幽霖察覺不對,妖君?赤斂?是你嗎?幾番詢問之後,面前之人還是老樣子,不動,無聲。
幽霖情急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人,卻只觸的虛空一片,眼前人散為星星點點。消散之際,他開口了,幽霖沒聽見聲音,但讀懂了。他說,再見了。
幽霖慌了,眼前人的消散帶給了他巨大的沖擊,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狠狠的扼制住了,疼到呼吸困難。
他失控般起身去擁消散的星星點點,卻只抱了滿懷的風。
他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是無用功,眼前人的消散他阻止不了,猶如失了魂一般跌坐在地,眼眶酸澀,本該流出的眼淚充斥在眼眶裏,使得眼眶被脹紅。
這時,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映入眼簾。幽霖猛地擡頭,一滴眼淚還是不堪重負從眼眶滑落,悄無聲息的浸入仙袍。
那只蒼白修長的手動了,輕柔的替幽霖拭去那滴淚留下的痕跡。那只手還是那樣冰涼,冰的幽霖回了魂。
他看着那個本該消散的人,想要收起自己的狼狽,卻只是本能的擁住那人。那人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抱他,只在幽霖耳邊輕聲開口說了一句話。
幽霖聽了只覺得渾身僵硬,冰冷從心髒開始一點一點漫至全身。他推開了擁着的人,臉上挂起了笑,眼睛卻看不出一點笑意。
幽霖看着那人,那人嘴角勾起,明明在笑,幽霖卻只覺得那笑詭異至極。随後那人掌心亮起紫色,整個寝殿搖搖欲墜。
幽霖想要阻止,又看到那人開口,還是那句話,幽霖定在了原地,寝殿轟然倒塌。
幽霖猛地睜眼,只見一張宣紙,再環視四周,并未發現什麽異樣。
終于清醒過來,原來只是做了一個夢。那個人,沒有來,也不會來。一時之間,幽霖竟還有些不舍那個夢。
剛陷入不舍的情緒之中,腦海裏就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夢裏那人對他說的話。幽霖挂在嘴角的笑意撤去,傷感壓抑的氛圍如海嘯般瞬間發散。
幽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夢裏那人觸過的地方,暖暖的,不是他留下的溫度。
幽霖閉眼,捏了捏山根處,一聲輕輕的嘆息飄落,混入風中,尋不到蹤跡。幽霖的傷感也随着那聲嘆息流走。
幽霖展平宣紙,提起毛筆在宣紙上寫畫了起來。待歇筆時,一支紅蓮躍然紙上。幽霖看着自己畫的紅蓮,皺了皺眉,好像沒有上次畫的那幅好看?
幽霖畫好的紅蓮随意擺在桌上,人卻早已出了書房。幽霖回了寝殿,此刻的他覺得十分疲憊。
他躺在床上,腦子又抑制不住的播起了夢裏那人說的話,很久之後才沉沉睡去。
那人說,你不是他。
我有點想成為他了,幽霖想。
幽霖醒來時又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錯,他記得昨晚入睡之時他沒有蓋被子的。幽霖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皺了皺眉,真是奇怪。
幽霖身為一個閑散仙君,每日要不在書房看書練字畫紅蓮,紅蓮挂了一幅又一幅。要不就搬着茶具在楓蓮亭飲茶賞景,偶爾對月飲酒。
只是醒酒之時,總感覺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他在仙界的生活好像已經歸于平靜了,與其說幽霖的生活歸于平靜,不如說歸于平靜的是幽霖。
幽霖自從陪天冥下了一局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許是練字飲茶畫紅蓮太多次,有點枯燥了。
只要天冥閑下空來,幽霖必去和他對弈。剛開始他有意使自己拘謹些,天冥畢竟是仙界之主。
可是後來不自覺就放松了,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對弈後,天冥許是知曉他的想法,又給他下了一劑強心針。那之後,他也就不為難自己了。
幽霖坐在書桌前,将将歇筆,小仙将便來禀報天冥上神邀他一敘。幽霖一聽,書桌都沒收拾就奔着天冥宮殿去了。
“凡塵仙君也在啊。”幽霖一進天冥書房就見天冥書桌旁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凡塵仙君沖他作了一揖,從書房退了出去。
“你還有事?那小仙将怎麽說你邀我一敘?”幽霖轉身看着凡塵仙君的背影問道。
“無事,便讓小仙将去禀了。”天冥從書桌前緩緩起身,朝着外面擺置的棋盤走去。
“哦,那我今日贏了可有什麽獎賞?”幽霖追上天冥跟在他身旁,一起往棋盤而去。
“若你贏了,獎你一壇佳釀。”天冥揮了揮黑色袖袍,黑白棋子已入棋盤。
“那先謝過天冥上神了。”幽霖象征性的拱了拱手,一臉笑意的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