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寒泉
寒泉
楓炎去找了天冥,行至殿前才恍然想起天冥不在,看着緊閉的中殿大門,楓炎腦海裏又晃過一些細碎的片段,他看着中殿的門輕輕嘆了口氣,一揮袖袍留下仙音就回了冰焰殿。
之後的楓炎消沉了幾天,反正直到小仙将來禀告他天冥上神在蓮幽池等他,他才踏出了寝殿大門。
天冥背對着楓炎立在蓮幽池前,盯着光禿禿的池子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聲熟悉的“天冥”喚他回了頭,那張熟悉的臉此刻閃過一抹異色。天冥回頭的那瞬間,楓炎腦海裏又閃過了類似的畫面,只是記憶裏的畫面那人一身白衣,溫潤如玉。
“你找我何事?”天冥率先開了口。
“赤斂昨日帶我去了楓林,你知曉的吧。”楓炎邊說邊進了楓蓮亭落座。
天冥微楞,未做言語,十分自然的在楓炎旁邊落了座,一揮袖袍化出一副茶具在桌上,給楓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後,緩緩開口:“你想知道什麽?”
楓炎:“我是冰焰殿的主人,那個四百年前灰飛煙滅了的上神?”
天冥:“是。”
楓炎:“我叫楓炎?”
天冥:“太久沒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了。你該知道的赤斂已經告訴你了吧,其餘的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起來。”
楓炎:“我為何死而複生?又為何記憶全失?我們是至交好友?赤斂是我的仙侶?”
天冥:“失去記憶是救回你的代價。至交好友,曾經是。你和赤斂蹉跎太久了,你們很相愛。”
楓炎:“為何你們如今還要瞞我?”
天冥:“萬事皆有天意,待到時機成熟之時,你自會知曉。”
楓炎:“你讨厭赤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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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冥:“不,也談不上喜歡,你今日找我詢問之事你已經知曉了。”
楓炎:“我現在很混亂,也許和你聊聊會好一些。”
天冥:“你從來都是一個随性的人,如今又為何糾結于此,我們不告訴你過往正是怕你拘泥于此。萬事皆有定數,天意自會引路。”
楓炎:“天意之下,我本已灰飛煙滅,我不信天意,我只信自己。”
天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我該回去了。”
楓炎:“赤斂說找到讓我恢複神力的方法了,我的武器封印解了。我不記得之前的事,但我記得你一襲白衣溫潤如玉,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失了記憶,消了魂魄也記得的事。”
天冥離開的步子一頓,站在原地立了良久,還是未留一字便走了。
楓炎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更加想要知曉過往的記憶了。他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之前也并不糾結于他失去的記憶,可如今經歷許多,樁樁件件都讓他苦惱,唯有恢複記憶才能解開這諸多疑慮。
那之後,他沒去找過天冥,日日坐在書房,緊閉房門,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來人問起小仙将的答案一律是:幽霖仙君在閉關。
楓炎他在等一個人,那個人說了會來,可如今已過去很久,倒叫楓炎越等心越慌,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之前那人雖然會隔一段時間再來尋他,但偶爾總會“無意間”多出幾張寫了字的紙條,而這次卻銷聲匿跡毫無音訊。這一段時間,楓炎每日端坐在書房,幾乎翻遍了書房裏所有的書,才堪堪找尋到一點有關過往的記錄。
赤斂來的時候楓炎伏在書桌前休憩,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喚他,微眯着眼睛看到一襲紫衣,再往上,一張妖豔的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楓炎擡手支起腦袋,睜開眼睛與赤斂對視着,兩人就這樣看着,不說話,逐漸紅了眼眶。
“赤斂。”楓炎開口,太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我在。”赤斂又走近了一些,蹲下身拉起了楓炎的手,落下了一個吻。
赤斂松開了楓炎的手,楓炎起身,用另一只手在赤斂親吻的地方輕輕摩挲着,迎着赤斂滿臉的笑意開口:“你今日要帶我去何處?”
赤斂輕聲答:“寒泉。”
傳聞寒泉處在人間的極寒之地,宛如人間仙境,是八苦之淚彙聚而成,名為寒泉實則是一汪池水,池子形狀如一襁褓中的孩童,池子周圍皆是白色積雪,終年不化,但雪地裏又生長着各種奇異的植物,如春天又似冬天。
傳聞寒泉池底有一靈物,可求仁得仁,但至今還未有人見過寒泉,關于寒泉的一切皆是古籍中的記載罷了。
“你怎麽尋到的寒泉?”楓炎看着眼前和古籍描寫幾乎無差的寒泉,問出了疑惑。
“一次偶然尋得。”赤斂眸色中閃過一抹異色,轉瞬間又盛滿笑意。楓炎注意到了,不動聲色的在心中記下了。
“這是什麽?”楓炎指着寒泉周圍植物最多的一種樹向赤斂問道。
“古籍中沒有記載,這些樹都有靈,我看它們像柳樹但花卻像桃花,稱它們桃柳,它們似乎沒有拒絕這個稱呼。”赤斂摸着離他最近的一棵樹答道。
“桃柳?好貼切,這些植物是不是常年這個樣子?不會枯,花葉也不會敗?”
“是的,我曾經來過那次這裏也是如今這般面貌。”
“古籍中記載這裏是人間仙境,我倒覺得這裏比仙境還要好看,這些桃柳豔而不俗,這寒泉冰清玉潔,其餘散植雜而不亂,妙。”
“你是真的喜歡這裏。其實這池底的景色更為秀麗,只是……”
“只是什麽?池底景色不只是水?”
“古籍中記載,寒泉是八苦之淚彙聚的,這八苦之淚來自世間會流淚的萬物因八苦所落之淚,所以池中幾乎彙聚了世間所有痛苦,而這些痛苦往往來源于曾經的美好,這些都彙聚到了池底,自然就形成了一番別樣的風景,只是要達池底需經歷千萬種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的苦楚。”
“那你……”
“我曾得一前輩指點,入池底于我而言無礙。”
“池底之物若是能求仁得仁,我倒想恢複記憶。”
“那是傳聞,池底之物約莫是與你有關的,其乃你神力聚靈而成,我也是三百年前偶然發現。”
“恢複神力會影響我的記憶?”
“不會,之前怕你仙骨不穩承受不住,又怕你……我想萬無一失。”
“我知道,可總這樣被照顧,感覺自己與廢物別無二樣。”
“不會,你曾是戰神,庇佑天地間的萬物,如今,不過都是小事。往後,你又将是庇佑天地的戰神了,這是最後一次,我護你。”
“不過都是些寬慰我的話了,你若想護我,就一直護着。”
“我自是想,但……但你都是戰神了,我也就沒有表現機會了。”
“油嘴滑舌,那我給你機會,你可護我?”
“自是盡心竭力,護你無虞。”
“好。”
“那你等我。”
赤斂說完便從池邊一躍而下,随着池水蕩漾開來,便再尋不到蹤跡。
赤斂從池中上來後,池子中央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漩渦,漩渦中央發散出白色的光芒,像是章魚的觸角一樣向外探尋着,觸到楓炎後就源源不斷的注入楓炎的體內,楓炎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感受靈力一點一點充盈起來,腦海中快速閃過很多畫面,都來不及看清。
剛開始楓炎只覺得四肢百骸像是被陽光填滿,暖暖的十分舒服,可随着靈力越來越多的流入體內,他只覺得血脈都被火苗炙烤着,但又馬上落入冰窖被冰凍着,冰火兩重天,十分不舒服,腦海裏各種混亂的記憶四散,想看清又一片模糊,他逐漸昏沉了起來,額心閃着一個紅色的狀似細長菱形的印記。
赤斂看見那個印記愣了許久,伸手輕輕撫了上去。若是楓炎此刻睜眼,定能看到赤斂的手顫抖的不成樣子。赤斂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就聽到楓炎開口喚他,細細看去,他卻仍處于昏沉狀态。赤斂擡手,手心亮起了紫色,還未輸送給楓炎便被一只手制止住了,紅色的衣袖,是明焰。
明焰一臉憤怒的看着赤斂:“你不要命了?”
赤斂揮開他的手,看着楓炎臉上挂滿溫柔道:“沒事。”
明焰:“我是醫師,你有沒有事我不知道?”
赤斂:“就這一次,沒什麽大礙。”
明焰:“他沒事,只是剛收回神力暫時不适應,他現在的體質可以自己恢複,你又何苦浪費靈力?”
赤斂:“于他,何來浪費?”
明焰:“我是不懂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舍生舍死。我只知,我是你的醫師,合該顧着病人。”
楓炎醒來時已經在冰焰殿的寝宮裏了,巡視周圍并沒有看到赤斂,心裏漫上了一絲驚慌。正當他準備試試自己恢複的神力時,赤斂推開了寝殿的門,他換了一身玄衣,更顯得他的臉色蒼白一片。
楓炎看着向他走來的赤斂開口:“你怎麽了?你的臉色好像有些蒼白。”
赤斂放下木制的托盤,端起托盤中的瓷碗,碗裏盛着棕色的液體,赤斂一邊用陶勺攪拌液體一邊開口回應:“無事,臉色蒼白可能是換了衣服所致。”
楓炎看着眼前溫柔的赤斂,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可怎麽也想不出是哪不對勁,又問不出什麽,只好作罷,繼而開口:“為何換了玄衣?”
赤斂低眸看着棕色的液體,沒什麽情緒的開口:“你還是不太能承受神力,所以昏迷了好幾天,這是給你調理的藥,只是有些苦。”
赤斂說完就用陶勺舀起藥,吹了吹,湊到楓炎嘴旁,楓炎也沒有扭捏,很自然的喝下了赤斂喂至唇邊的藥。
好苦,要不是你喂的,真不想喝,楓炎想。
楓炎最終還是表情自若的喝完了藥,苦的他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因着苦味反而想起了嘗過的冰糖葫蘆。
正想着卻好像聞到了冰糖葫蘆的甜味,尋味看去,在赤斂手中。赤斂看着那個自從喝了一口藥開始就在散發癔症的仙君此刻兩眼發光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蘆,寵溺的笑出了聲,這一笑倒是敲打了某位眼中只有冰糖葫蘆的仙君。
楓炎:“你又笑我。”
赤斂:“我笑饞貓呢。”
楓炎:“你!那你的冰糖葫蘆是給饞貓的嗎?”
赤斂:“不對。”
楓炎:“什麽?!”
赤斂:“是給我的饞貓的。”
楓炎:“你的饞貓說他還想吃桂花糕。”
赤斂:“巧了,我這兒有食譜。”
楓炎:“……”
赤斂:“逗你的,我都準備好了,但食譜也是真的,以後你也可以自己做。”
楓炎:“我以為你不會提。”
赤斂:“可我确實要離開仙界了。”
楓炎:“我能感知到你愛我,也相信你說的我不記得的以前,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你陪我一段時間後的離開。我不想,我就想你一直陪着我。你的離開,我們之間的謎團都讓我很慌,害怕這全都是一場夢。”
赤斂抱住了楓炎,在他耳邊安撫地開口:“不會的,都是真的,我也想一直陪在你身邊,恨不得變成你随身攜帶的物品天天挂你身上,我也想把困惑你的謎團一一解釋清楚,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再等等……再等等……”
兩人就這樣相擁了很久,好像可以就這樣白首。
赤斂離開的那天和楓炎吻了很久,楓炎是笑着看着赤斂離開的。他相信赤斂不會騙他,他在等,等他們下一次相遇。
楓炎想,下一次見面,他們之間的謎團都會解開,他也想,下一次相遇他們不會再分開。
赤斂走後,楓炎每日都在纏着天冥上神。天冥上神被他纏的煩了總會稍微吐露一些以前的事,楓炎也在他吐露的微薄信息中逐漸閃回過去的記憶。這些閃回的畫面讓他對過往的記憶更加好奇了。
他想起了他在那把形似蓮花的細劍劍柄上刻上了一個斂字,可他清楚的記得他看過那柄劍上什麽也沒有,為此,他還特意拿出了那柄劍仔細檢查。
事實是他沒有記錯,雖然疑惑,但他也沒有繼續深想下去。只是那之後,他不再纏着天冥上神,開始閉門刻字。
奇怪的是,任楓炎想盡法子,都沒能在劍上劃動一筆。後來一日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白衣男子端坐在一木桌前,用一把小刀在刻着什麽。
那把小刀長約二十公分,刀刃呈銀色,刀柄刻着形似楓葉實則是波浪的花紋。他見過這把小刀,在他書房最左邊的櫃子的第二層的一個金絲楠木的盒子裏,當時他就覺得奇怪,明明是武器卻放在書房,所以印象深刻。
後來楓炎翻出了那把劍打算試一試,總覺得腦中的畫面不簡單,那個白衣男子總也看不清臉。神奇的是,這把刀真的能在那柄細劍上刻字,就是有些費力,楓炎本可以用靈力掌控,可總覺得自己手刻會更好些。
沒曾想剛刻下一筆楓炎就感覺腦袋昏沉一片,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面,恍惚間,他好像把自己的手割破了,鮮紅的血沾到了那柄細劍上,模糊間看到了那柄細劍碎裂開來,天空陰霾一片,雷聲陣陣,閃電齊鳴向他劈來,他看到了赤斂滿身血痕向他奔來,看到自己一身白衣染上了鮮紅的花朵,嘴角挂着血跡滿眼不舍看着向他奔來的赤斂,等他想再看仔細一點,卻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