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楓樹
楓樹
楓炎沒有跟在天冥後面離開,因為冥蒼死前交代了最後一件事。
楓炎去了魔窟中冥蒼的寝殿之中,冥蒼的寝殿一片混亂,應該是冥蒼被心魔控制時的傑作。楓炎在一片混亂中一眼注意到了一件白色仙袍,那件白色仙袍疊得很整齊,擺在冥蒼的枕頭旁,和整個房間裏的雜亂格格不入。
楓炎看着那件仙袍,只覺得眼熟,待他注意到白色仙袍上的一抹陳舊的血跡時,他恍然想起了這件仙袍的來處。
楓炎坐到了冥蒼的床榻上,正欲伸手去拿那件白色仙袍時,他注意到冥蒼枕頭下壓着什麽,楓炎挪開枕頭,下面是一沓保存完好的宣紙,楓炎展開其中一張宣紙後一眼認出了那是天冥的字,他又看了看其他的宣紙,無一例外,都是天冥的字跡。
楓炎拿着那些東西,嘆了一口氣,随後鄭重的把宣紙和仙袍放在了一旁,然後起身走到一旁倒地的櫃子邊,伸手撿起了一個上着鎖的檀木盒子,楓炎用蠻力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放着一個信封和一塊綠色的形似楓葉的玉佩,信封上寫着“天冥親啓”四字,楓炎合上檀木盒子,收起了這四樣東西。
楓炎在冥蒼的寝殿裏坐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起身疾步走了出去,走到了冥蒼散靈之地,卻發現那兒長出了一棵樹苗,楓炎一眼認出那是楓樹,之前某次他來找冥蒼時,冥蒼正在種,所以他記得。
奇異的是,那顆樹苗正以奇怪的速度長着,慢慢變高變粗,緩緩長出綠色楓葉,然後又變大變紅,然後停止在了楓葉最茂密最紅豔好看的時候。
楓炎站在那棵楓樹前,聲音有些嘶啞,“東西我會交到天冥手上的。”
楓炎轉身準備離開,餘光卻瞥見了一抹紫色,本該提步離開的他又退了回來,餘光中的那抹紫具象成了眼前的蓮花,蓮花花瓣上還沾着星星點點的血滴。和楓炎第一次見它時不同,這一次,楓炎竟感覺到這朵蓮花生了靈。
楓炎輕閉上眼睛,手指觸上了那蓮的花瓣,他竟在上面同時感應到了魔氣和靈力,楓炎睜開了眼睛,盯着蓮花花瓣上的血跡陷入了沉思,最後把那株蓮花也帶回了仙界。
楓炎回仙界後并沒有立刻去找天冥,他先回了自己的冰焰殿,在冰焰殿的一處還沒想好怎麽擺置的空地建了一個池子,并在旁邊立了一個亭子,這就是後來的蓮幽池和楓蓮亭。
楓炎小心的把那朵沾了血跡的蓮花安置到了池子中,并特意引了當時人間一處富含靈力的泉水來溫養這株蓮花。
安置好蓮花,他去人間尋了一塊材質極好的石頭,用手磨成了一塊碑的樣子後搬到了冥蒼身死之地,即那棵大楓樹下,石碑上面空無一字,其餘的事楓炎覺得該交給天冥。
放好石碑的楓炎并沒有離開,他想在魔窟呆着,再陪陪冥蒼,雖然冥蒼可能不太希望陪他的人是楓炎。但楓炎不能回仙界,他得給天冥時間,也得給自己時間。
楓炎去了冥蒼種的那片楓樹林,那片楓樹林竟然和那棵大楓樹一樣楓葉茂密且紅豔,楓炎還注意到那片楓林竟然在向那棵大楓樹蔓延,那些本沒有種楓樹的地方奇怪的長出了楓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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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炎命小魔拿出了冥蒼藏的酒,拿着酒在大楓樹旁坐下了,斜斜的的靠着大楓樹,猛喝一口酒後,盯着天空開口:“冥蒼,你是不是早就想過這個結局?”
一陣風吹了過去,楓樹葉飒飒的響着,風過後又是一片寂靜,楓炎知道那人不會再回答他,自顧自的接着說:“魔界現在也是一片安寧呢,冥蒼你說說你甘心嗎?也許……也許你再等等我就把天冥綁來見你了。可別覺得我強迫他,我最了解他,我覺得他也想見你……”
楓炎說到這兒笑了一下,深深悶了口酒又開了口:“我真搞不懂你們,怎麽就這麽別扭,我悄悄和你說,天冥其實特別放心不下你,他讓你去魔窟其實是因為那塊臭石頭的指引,他太相信那塊石頭了,其實他一直都有在注意你的事,那次我發現你有心魔,你說不要告訴天冥,但其實我一回仙界,天冥就知道了,這不能怪我啊,天冥這人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知道後可擔心了,他其實一直在悄咪咪的給你找方法,你怎麽就不能再等等呢……怪我……怪我,我要是當時沒有大意,躲開你那一擊……不說了,喝酒吧……”
楓炎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倒到了那棵大楓樹周圍,他的眼眶紅紅的,不知是不是酒太烈還是被風沙迷紅了眼。
楓炎把酒喝完後起了身,立在大楓樹前,眼睛盯着大楓樹,隔了很久很久才聽見他開口:“那株蓮花,我帶走了,那些東西我會交給天冥,我……走啦!下次又來找你喝酒。”
語罷,楓炎走了,該回仙界找天冥談談了。楓炎走後,那棵大楓樹下聚集了很多小魔,跪成一片。
天冥自從回了仙界,就一直待在書房,坐在書桌前,像是沒了魂魄。楓炎推開書房的門時,天冥還是那樣坐着,注意到門口的響動,緩緩看向門口,看到楓炎後又收回了眼神。
楓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肢體動作僵硬雙眼無神的天冥,楓炎走到書桌前,席地坐下了,就聽見天冥開了口,聲音沙沙的,“我要是早趕到一步,事情就不會這樣。”
楓炎開口問出了疑惑,“仙界發生了什麽?”
天冥注視着楓炎,良久,收回眼神看向遠方,就當楓炎以為他會開口回答時,他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楓炎:“你還在隐瞞什麽呢?已經這時候了,為什麽還在隐瞞?”
天冥:“沒有什麽,我的錯,被仙界的事絆住了腳步。”
楓炎聽到這個回答,有些愠怒,“仙界的事比冥蒼還重要嗎!天冥!”
天冥:“我的錯,這些比較沒有意義。”
楓炎更生氣了,但他知道天冥不是這樣的人,于是壓抑下怒氣,“天冥,你究竟在隐瞞些什麽?”
天冥:“沒有什麽。”
楓炎死活問不出想要的答案,“唰”的站了起來,一揮袍袖,留下了他從冥蒼寝殿帶回的那四樣東西,“這是冥蒼留給你的,還有,他種了一片楓樹,他散靈之地也長出了一棵楓樹,我給他在那兒立了塊石碑,看不看随你。”
楓炎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整個人氣呼呼的樣子,走到門口時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開口:“那塊石碑什麽也沒寫,他應該不希望我寫。”
天冥看着楓炎留下的東西,最下面是一件白色仙袍,上面是一沓宣紙,最上面是一個檀木盒子,天冥遲遲不敢伸手去觸碰,眼睛幹澀的發疼。
隔了很久,天冥終于是伸出手一樣一樣的拿過那些東西放到面前,并沒有着急看,拿起那件白色仙袍時,天冥看上去平靜如水的臉上終于掀起了波瀾,他記得這件仙袍,他和冥蒼初見時他穿的仙袍,後來沾了血污天冥就沒再見過。
天冥伸手摸上了仙袍上的血污,明明早已幹涸又被清洗過的陳舊血污,天冥卻覺得手指上的觸感黏膩又冰涼,但怎麽也移不開手,一直在摩挲着,好像這樣就能讓那些血摸起來像活人一般溫熱些。
天冥并沒有讓自己沉溺在這個動作裏,放下了仙袍天冥的臉色又一如平常,他拿起了那沓宣紙,他看着那些宣紙很眼熟,宣紙最上面那張是冥蒼從魔窟裏出來天冥留給他那張,天冥看出來了,所有宣紙都是他留給冥蒼的,天冥面上不動聲色,但拿宣紙的手卻細微顫抖着。
天冥放下那沓宣紙,有些不敢看最後一件東西,靜坐了一會兒,天冥還是拿起了那個檀木盒子,不急不慢的打開,一枚玉佩,一封信。
天冥拿出了那枚玉佩,小心的放到了一旁,但玉佩還是和木桌相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成功分到了天冥的一個眼神。
天冥拿起了那封信,拆開信封,拿出裏面的信,展開,一點一點看完。看完後又小心翼翼的把信折回原樣,收了起來,然後拿起玉佩放進檀木盒子裏,對着空氣開口:“玉佩我很喜歡。”
然而不會有人回應他,他也不在意,起身在書櫃上拿下來一個大的檀木盒子,盒子外殼刻着竹子,寥寥幾筆把竹子勾勒的栩栩如生,這是天冥教冥蒼畫過竹子後,冥蒼為天冥刻的,說是練手,卻認認真真刻了好幾個時辰。
天冥打開盒子,把那沓宣紙放了進去,又把那件仙袍放了進去,然後合上了盒子,落了鎖,又連帶着那個小檀木盒子放回了原位。
做完這些天冥回了自己的寝殿,扯了發冠,脫了外袍,在床榻上躺下,閉上眼睛,再無動作,有什麽東西從眼角滑落,落入了黑發裏。
夜靜悄悄的,一輪月亮圓圓的挂在天上,空蕩蕩的仙界唯有的兩位上神都安靜的宿在各自的寝殿,沒有痛哭流涕,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各自沉默着,哽咽難鳴,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