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林溫溫瞬間擰眉,一把将玉佩攥進手中,她擡眼看向顧誠因,又羞又惱道:“你、你、你……你怎麽能偷聽我說話呢?”
雖然趴牆根的事,林溫溫也沒少做過,可顧誠因和她怎能一樣,他可是堂堂的狀元郎,居然做這樣的事,太不像話了!
顧誠因沒打算回答,只一直盯着她。
此時一大片浮雲正好遮住日光,廊內更暗,顧誠因給人的陰郁感又瞬間加劇。
秋日的風吹得林溫溫打了個抖,她一下軟了語氣,垂眸不在看顧誠因,“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聽的,應該是不小心聽到的。”
的确,顧誠因沒有偷聽旁人說話的習慣,方才在宴席上,除了一開始林郁說完場面話後,有人會來給顧誠因敬酒慶賀,再之後,很快他便又成了那個被人忽視的存在。
這并不奇怪,顧誠因在京城這麽多年,與這些世家幾乎沒有任何往來,有的人甚至是第一次見到他,原本也想沾沾狀元郎的喜氣,可一看到他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樣,便也不好往上湊,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去和林家人多拉近關系。
顧誠因喜歡清靜,這般最好,若不是林溫溫今日也在,他興許早就回流景院了。
然而他坐在那裏,卻看到林溫溫幾乎從未朝他這邊看過一眼,她的視線總是會落在寧軒身上,而寧軒也是如此。
顧誠因看了許久,手中的酒盞也在不知不覺中舉了數次,他平時不喜飲酒,更不會酗酒,只今日,望着他們二人,不由自主就多飲了幾盞。
青才就站在顧誠因身側,旁人不在意顧誠因,他的心思卻都是放在他家郎君身上的,自然也看出郎君心情不好,他壓聲問顧城因,“郎君,可要回去?”
顧城因搖了搖頭,眸光依舊在那二人身上,看他們互望對方,他心口愈發悶得緊,最後,顧城因終是收回視線,獨自退了出去。
他來到一處園子,方冷靜片刻,便見廊道上有人過來。
此處是君子園,這園子裏種着許多藤類花草,尤其是那使君子,布滿長廊兩側,如今正開得茂盛,在一片綠蔭中,布滿一朵朵紅花,如傾瀉的瀑布一般,從一側廊檐直落而下。
燒尾宴是喜事,林溫溫自然又是穿得一聲紅裙。
她慢走上廊,飲了花娘的臉頰,帶着淡淡緋紅,像那嶺山的白桃上的粉尖一樣,只看着便覺得口中泛甜。
她在廊道慢慢踱步,鮮紅的煙羅裙擺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擺動,與那身側的茂密花藤完美契合。
此刻的林溫溫,就如同走出畫卷的仙女,讓人不忍移眼,也不忍驚擾。
偏就在顧誠因怔愣之時,又一個身影闖入視線,将畫卷一瞬便拉回了現實。
顧誠因在看到寧軒的瞬間,就沉了臉色,尤其他看到寧軒的手,與林溫溫額角幾乎碰觸之時,他雙拳下意識便越握越緊。
這園子花藤繁茂,廊上的兩人沒有察覺到,就在不遠處的一片藤蔓之後,還有一個人在。
廊上的他們看不見顧誠因,顧誠因卻能将他們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他們說話的每一個字,都聽得無比真切。
顧城因想,也許她只是在與寧軒虛與委蛇,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便是再不喜,也得為自己的将來打算,所以才會與他親近。
只要林溫溫這樣說,他就會信。
即便他看到寧軒叫她“溫溫”時,她嬌羞到臉頰紅如火燒,在那玉佩摔了後,她疼惜的模樣……
可他還是想相信她,只要她說出來,什麽話他都可以信。
“溫溫,我想與你單獨……”顧城因輕輕開口,努力讓自己像寧軒那般,不要太過冰冷而讓她害怕。
然不等他說完,林溫溫直接驚愕擡眼,“你不能這麽叫我。”
顧誠因繞是克制,眉眼還是沉了兩分,“那為何他可以?”
這個他很明顯是在指寧軒,林溫溫羞道:“他、他是我未來的夫君,你不一樣,你只是我的表兄。”
夫君,表兄……
只是。
胸口的窒悶讓顧誠因不得不深吸一口氣。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如今的寧軒的确是林溫溫未來的夫君,而他,只是表兄罷了。
顧誠因袖中雙手慢慢握緊,道:“我有事想與你單獨說。”
林溫溫心裏倏然一緊,下意識想到的便是當初縣主府的事,她想找個借口離開,正欲開口,卻聽顧誠因又道:“若你不在意,我也無妨,可直接說。”
那件事林溫溫對誰也沒有說過,便是現在翡翠和珍珠不是什麽都與馮氏說,她也不敢将這樣的事讓人知道,連忙就對顧誠因道:“單獨說,你和我單獨說就行。”
林溫溫揮退翡翠,心跳如鼓的站在顧誠因面前,局促的如準備挨訓的孩童一般,揪着裙擺,低着頭,連眼睛都因為害怕而緊緊閉着。
等了片刻,未見顧誠因開口,林溫溫才壯着膽子睜開一只眼偷偷看他。
顧誠因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魚哨,還挺精致的。
“這是補給你的及笄禮。”
顧誠因終于開口,将手中魚哨遞到她面前。
林溫溫幹笑兩聲,去接魚哨的時候,她翹着蘭花指,只用那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小心翼翼捏起魚哨,像是生怕與顧誠因皮膚碰觸到一起似的。
這與她拿寧軒玉佩時的動作,完全不同。
拿走魚哨,林溫溫敷衍地在手中看了兩眼,帶着頗為誇張的語氣道:“哇,好漂亮,好有趣啊,肯定吹的時候會特別響。”
若沒看到林溫溫又多在乎寧軒送她的玉佩,也許顧誠因此刻會欣喜,覺得她喜歡他送的禮物,可他看到了,這兩種情緒實在相差的太過明顯,他想忽視都難。
顧誠因面色微沉,問道:“可喜歡?”
“呵呵,”林溫溫唇角揚起生硬的弧度,連連點頭,“喜歡、喜歡,喜歡極了,謝謝顧表兄,顧表兄真是有心,那我就不耽誤表兄了,我該……”
“三娘。”顧誠因能感覺出她想要躲他,便朝她走近一步,用那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态看着她,壓聲道,“我有事要問你,你無需顧慮,只說實話便好。”
林溫溫瞳仁猛顫,該來的終究會來,他到底還是要追究那件事。
林溫溫吓得幾乎不敢喘氣,耳邊都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手心瞬間就冒出一層冷汗,若是細看,她唇瓣都在顫抖。
顧誠因黑眸凝望着她。
“你喜歡寧軒嗎?”
“我真的不是故……”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林溫溫想要道歉的話沒有徹底說完,便倏然頓住,不可置信地望向顧誠因,“你……你說什麽?”
她以為自己太過緊張聽錯了,可顧誠因卻極為認真地又問了一遍,“三娘,你可喜歡寧軒?”
不是追究縣主一事,而是問她可否喜歡寧軒?
林溫溫眨了半天眼睛,才慢慢回過神,“這、這……我、我……”
她欲言又止,這種話可讓人怎麽說出口呢。
“別怕。”顧誠因倒是很有耐心,對她輕聲道,“這裏只有你我,但說無妨。”
林溫溫僵笑着點了下頭,緩緩道:“我覺得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喜歡不喜歡,并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那是要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怎可勉強?”顧誠因說着又朝她邁出一步,将語氣壓得更低,“三娘,你要是不喜他,不必叫自己委屈,交給我便是。”
“啊?”交給他什麽?
林溫溫雙眸瞪得圓溜溜的,那臉上寫滿了不解與震驚,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又或者是顧表兄方才喝多了,在說胡話。
顧誠因眸中是林溫溫從未見過的堅定,他凝眸望着林溫溫,一字一句道:“三娘,我喜歡你,我會對你好,我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待年後關試結束,我必定入仕,我會三書六禮,将你明媒正娶……”
“日後,誰也不能再欺辱你,哪怕言語不敬,我必叫他付出代價。”這句出口時,顧誠因的神色中閃過一絲陰鸷。
“不,我才不要呢!”
林溫溫連忙向後退去一步,與顧誠因拉開距離,又驚又慌道:“我又不喜歡你,幹嘛要嫁給你,我和寧軒阿兄好端端一門親事,你插進來攪和什麽啊?”
顧誠因鳳眸眯起,努力分辨着林溫溫到底說的是真是假。
她對他那樣好,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也許她只是害怕連累他,所以才要将他極力推開。
“三娘。”顧誠因再次鄭重與她道,“你無需顧慮其他,一切交給我便是。”
“我不要!”林溫溫着急地脫口而出。
顧誠因臉上的神情瞬間凝住,又朝她逼近一步,眯眼問她,“你……當真不喜歡我?”
林溫溫連忙朝後退,後背卻抵在了廊柱上,她縮着脖子朝顧誠因搖頭,這驚懼慌張的模樣,太過真實。
可顧誠因還是不肯放棄,他低頭去尋林溫溫的眼睛,想從那眉眼中看到旁的情緒,可不論怎麽看,那雙已經微紅又濕潤的眼睛裏,還是沒有她望向寧軒時的那些東西。
顧誠因慢慢直起身,将雙眸合上,沉冷的嗓音愈發沙啞,“那你……為何要對我這樣好?”
“那是因為我心地善良啊!”
林溫溫說完,偷偷擡眼,見顧誠因沒盯着她,便一把将他推開,頭也不回地朝廊口的方向跑去。
顧誠因慢慢睜眼,看着林溫溫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寬袍中的手掌逐漸握緊。
顧誠因:我喜歡你,我會對你好。
林溫溫:不,我才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