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青才驚得大氣不敢喘,只看看林溫溫,又看看顧誠因,視線在二人身上來回流轉。
林溫溫激動的心情不言而喻,就仿佛已經看到了顧誠因遭罪時的悲慘模樣了。
顧誠因不慌不忙,平靜依舊,擦完唇角收起帕子,還不忘又将昨日那條藍青絲帕拿出來放到林溫溫面前,道:“昨日已經清洗過。”
誰要用他的帕子!
林溫溫噘嘴一聲冷哼,直接将帕子捏起扔去一旁,揚着下巴看顧誠因,“你還坐着幹嘛,快帶我去見我爹!”
帕子落地的瞬間,顧誠因面容沉下,青才連忙躬身将帕子撿起,遞到顧誠因手邊,只他才知道,這帕子讓郎君有多麽喜愛,明明日日裝在身上,卻因為知道真絲的帕子容易劃破,便一直未舍得用,連清洗時都不曾讓青才過手,都是顧誠因自己輕輕揉洗的。
顧誠因接過帕子,終于站起身,“三娘,你不該如此的。”
林溫溫此刻根本聽不進去顧誠因的說教,她滿臉都是不耐煩,那股驕橫的模樣毫不遮掩,提步就要朝外走,結果剛走兩步,胳膊又被一只大掌緊緊鉗住。
“可帶了半夏?”顧誠因問青才。
青才應聲,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藥瓶。
林溫溫不知這半夏是何物,但隐約覺出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想要掙紮,胳膊卻被鉗得更緊,自然又是蹙眉喊疼,可這一次,顧誠因沒有松開半分,反而更加用力。
這與林溫溫想得不一樣,見他似是真的惱了,林溫溫索性便大喊起來。
“爹爹!快來救我啊,溫溫在這裏呢!”
顧誠因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就林溫溫這樣細軟的小嗓音,還不如百花園裏的喜鵲聲大,根本傳不到主院裏去。
他倒出一粒藥丸,強迫林溫溫服下後,便拉着她的手徑直朝外走去。
他真的将她帶出來了,可林溫溫卻開始慌張,不住問他,“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麽,那半夏是做什麽用的?”
顧誠因沒有回答,只拉着她繼續下樓。
只三層的望煙樓,便有十名以上的守衛看管,且各個看起來都孔武有力,不似常人。
在朝湖畔走時,林溫溫忽然咳嗽起來,步伐也明顯放緩,喉嚨處有種似曾相識的幹澀感。
很快,她便反應過來那半夏是什麽東西了。
因為這種喉嚨幹啞說不出話的感覺,和那晚她在房中驚醒後,看到顧誠因時一模一樣。
林信在正堂等了約摸一盞茶的工夫,終于見到了顧誠因,他一夜未眠,此刻雙眼卻異常有神,直勾勾望着顧誠因。
顧誠因朝他恭敬行禮,坦言方才在用早膳,等清了口齒又換了衣裳,這才出來見他。
顧誠因的這番話,讓人根本不會怨他出來得晚,反而會覺得他有待客之禮,又有種被尊重的感覺,反而是林信,不請自來,登門前也未遞拜帖,還是在主家早膳時間過來,倒是有些欠考慮了,不過一般這種情況,便是有急事的意思。
林信一邊與他簡單客套,一邊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顧誠因還是一如既往的性子,舉止恭敬,卻帶着疏離,好像和誰都不會做到真正的親近,同時也在隐隐拒絕着旁人與他的親近。
但他這般模樣,卻莫名讓人生出一種信服感,也許正是因為他沒有過分的熱絡,才能顯得更加真實坦白。
一番客套之後,林信眉宇微蹙,嘆了口氣,正打算轉入正題,卻被顧誠因先開了口,“二伯父,三娘身體如何了?”
凡由林家發出的喜帖,前日裏林府都會派人特地登門通知婚期延後的消息,顧府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林信沒有直接與顧誠因說實話,畢竟尚未得知此事可否與他有關,便故作惆悵道:“郎中說,是先受了驚吓,後又有寒風入體,這才病倒的。”
顧誠因平淡的神情中透出幾分關切,一聽如此,便叫來仆從,要将府中藥品拿來贈予林信。
“我如今尚未入仕,能幫到的實在有限,只那時聖上賜府邸時,一并賜下了一些補品,據說是能調養身子的,二伯若不嫌棄,便拿回去給三娘服用。”
顧誠因說得誠懇,林信在禦史臺任職幾十載,最擅察言觀色,他從顧誠因臉上看不出半分虛僞。
“賢侄言重,既是禦賜之物,何來嫌棄之說,只三娘的病,與補品無關,主要是受驚過度,郎中說還需從心病着手。”林信擺擺手,讓他不必去麻煩拿藥,遂喝了一口盞茶,故作為難地開了口。
“我盤問過三娘身邊的人,有一婢女說上月燒尾宴上,三娘曾與你長廊單獨談話,之後便倉皇離去,一連數日似乎都有些惶惶不安,也不知當時究竟發生了何事?”
堂前林信的聲音透過梨花木雕牆傳到堂後,貴妃榻上渾身無力又無法出聲的林溫溫,聽到爹爹終于提及此事,一雙杏眼終是泛出光亮。
真不愧是翡翠,她當真覺出異樣了!
林溫溫激動到想要落淚,看這一次顧誠因怎麽和爹爹解釋!
“有些話,我本是不願說的,既然二伯如今問到我面前,我便也不替三娘瞞着了。”
顧誠因一開口,堂後的林溫溫不由怔住。
“這些年林府待我有收養之恩,二伯在兩年前又曾替我填過院旁的污井,且三娘近年來也對我關照有加,我一直心懷感激,科舉之後,聖上禦賜府邸,我知将要離開,便在燒尾宴那日親自與三娘道謝,可三娘卻……”
顧誠因說至此,沉冷的面容上少見的露出難色,他略微頓了一下,方才繼續道,“三娘求我助她。”
林溫溫拼盡全力想要駁斥,和她根本出不了聲,只能聽正堂內的顧誠因在那裏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三娘要你助她什麽?”林信聽到這兒,明顯已經開始相信顧誠因,着急地問道。
顧誠因又是一聲低嘆,故作為難地背過身,對那梨花木雕牆,沉沉出聲,“三娘她說,她不喜寧三郎。”
顧誠因似乎是特意要将這番話說給林溫溫聽,他盯着木雕牆,一字一句道:“三娘想要拒絕這門親事,可所有人都說寧家的婚事不可多求,若非《氏族志》一事,她根本尋不到這樣好的親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八個字壓得三娘不敢違抗,也尋不到任何理由來違抗,她不想惹人笑話,也不想再叫爹娘傷心,便是心底不願這門親事,也裝作欣喜的模樣。”
“可眼看婚期将近,她實在要裝不下去了,她知我對二房感激,索性便托我助她離開。”
這與林信心中那個隐隐的猜想不謀而合,他未等顧誠因說完,便立即追問,“那你可幫她了?”
顧誠因緩緩轉回身,面容沉冷卻極為肯定地對林信搖頭道,“我自是當場拒絕,我勸三娘不該生出這樣的想法,便是她心中不喜,也不該如此不守禮數。”
說着,他眼眸垂下,露出幾分愧疚,“許是我那日責得過于嚴厲,吓到了三娘,若是如此,不如我随二伯回林府,親自對三娘致歉?”
林信早已愣在原地,半晌後在顧誠因幾聲輕喚中才堪堪回神。
他反複看着顧誠因,他神色雖冷,但真實的看不出任何異樣,他似乎根本不知,如今的林三娘已經失了蹤跡,還要仆從去取大氅,要與他回林府當面道歉。
林信自然不敢讓他回去,只擺擺手說不至于,讓林溫溫好好休息便是。
顧誠因見狀,也未強求,大大方方邀林信逛逛府宅,還問他可否要留下用午膳。
林信哪裏還有心思吃飯閑逛,他婉拒顧誠因的邀請,臨走時還不望與顧誠因叮囑道:“三娘年歲小,有時候貫會說胡話,她與你說得那些……”
顧誠因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二伯放心,此事我日後絕不再提。”
顧誠因親自将林信送上馬車,回來後他脫下大氅,繞過梨花木雕牆,朝貴妃榻上的林溫溫走來。
此刻的林溫溫快要被顧誠因氣死了,她憤憤地咬着下唇,那雙浸水的眸子直直瞪着顧誠因。
不用她出聲,顧誠因都能猜出她在心裏是如何罵他的。
他也不惱,坐在林溫溫身側,直接用手指在她臉頰上擦拭淚痕,他手指十分修長白淨,只常年習武又練字的緣故,指腹很是粗粝,他在林溫溫白嫩的臉頰上輕輕拂過,她肌膚上那層看不真切的柔軟絨毛,忽然莫名立起。
林溫溫無法閃躲,只立即蹙眉,将眼珠子朝一側偏去,明顯是在嫌惡他。
顧誠因神色未變,只專注地幫她拭淚,他指腹順着眼角,緩緩朝耳朵移去。
林溫溫眸光微頓,帶着羞惱瞪向顧誠因,那下唇已被她咬的失了血色。
林溫溫的耳垂上有一顆精致的紅玉髓耳珠,将她白皙的肌膚顯得更加嬌嫩。
顧誠因指腹拂過那耳珠時,林溫溫瞬間頭皮發麻,濕潤的睫羽微微顫抖。
顧誠因并未看她,還在盯着那被擦得發亮的鮮紅耳珠看,不知不覺又用兩指将那耳珠捏住,在指腹間輕輕揉搓起來。
“三娘。”
他喚她時,氣息落在耳垂上,又是激起一陣麻麻的癢意。
“日後一定要聽話。”
明明他聲音很是平靜,卻讓林溫溫感到後脊發涼,她唇瓣似乎已經被自己咬破,口中隐隐感覺到有一絲血腥的味道。
“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顧誠因手指時而輕緩拂過,時而加重揉捏,那耳垂愈發灼熱,似要滴血般紅豔奪目。
“今日之後,二伯只會以為,你是自己不願婚事,帶着婢女私逃了。”
眼淚再次溢出眼眶,林溫溫紅紅的鼻尖在不住吸氣,她不信,不信爹爹會像顧誠因說得這樣,他一定還會再來尋她的!
顧誠因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在那燙手的耳垂上用力捏了一下。
“二伯父昨日便去了南衙,我猜,他一定會去尋金吾衛街使,還有那守城中郎将。”
林溫溫明明心中極其憤慨,可不知為何,呼吸卻在這一刻忽然亂了,心頭也好像被人輕輕撓了一下,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她愈發羞惱,眼睛也不敢在看顧誠因,立即移去了別處。
而耳旁顧誠因溫熱的氣息,還在繼續。
“他們什麽也查不出,知你房中無異樣,又知你是同婢女一起失蹤的,會怎樣猜呢?”
顧誠因的眸光終于從那紅玉髓耳珠上緩緩移開。
“他們會覺得,林家三娘攜婢女逃婚了。”
說完,他視線落在了林溫溫的唇上,看到那裏滲出的血跡,他眉心蹙起,不悅道:“三娘,日後不可随意傷害自己,可記住了?”
林溫溫像是故意和他賭氣,倔強的視線重新看向顧誠因,她強忍着疼痛,又是用力一咬。
顧誠因眸光倏然暗下,他冷冷與她對視,片刻後,他俯身而下,含住了那抹猩紅。
“三娘,”唇齒間,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才只是開始。”
半夏是一味藥材,食用過量可能會引起失音,渾身發麻等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