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溫泉山莊在遙遠的濱市,飛機抵達時,前夜剛下完一場大雪。
穆于第一次來濱市,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抵達度假村門口時,看着一排排的小雪人,他沒忍住停下來拍張照。
下意識地,他想把照片分享給周頌臣,還未點開分享圖标,就意識到他想要分享的人就在他面前。
周頌臣穿着棕色麂皮絨羊羔夾克,站在冰天雪地的濱市中,像來拍攝宣傳片的模特。
可惜模特表情不好,身邊立着煞風景的玫紅女士行李箱,手裏還提着個女士小包。
因為早起趕行程,而沒能睡好的周頌臣,此刻心情極度不佳。
穆于默默地離他遠了點,專心拍自己看到的小雪人。
因為人流量大的原因,度假村的雪地到處都是黑色腳印,小雪人灰撲撲的,沒有穆于想象中那般雪白幹淨。
他找了塊相對幹淨的雪地蹲下,摘掉手套,摸了摸地上的雪。
指尖陷入積雪,發出輕微的脆響,像是陷入一團幹燥的冰末,雪白的晶體在指腹入侵後開始坍塌。
那感覺就像冰箱冷藏層的積冰,在人體的溫度上待久一些,就會迅速融化。
穆于又捧了團雪,将其揉碎,正玩得不亦樂乎,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他仰起頭,周頌臣站在他身後。
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所有陽光,将穆于納入影子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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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臣看了眼穆于手裏的雪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挑起眉梢。
穆于馬上拍掉掌心上的雪,抓着手套站起身,不用周頌臣說,他也知道對方在嫌棄他剛才的行為。
果不其然,周頌臣丢下一句:“一會記得洗手。”就越過他走進酒店大堂。
穆于應了聲好,心裏卻想着,他的手又不是周頌臣專屬,也沒印上對方名字。
他想玩什麽就玩什麽,想弄髒就弄髒。
雖然內心腹诽,但穆于入住酒店的第一時間,還是先洗了手。
等洗好手,穆于才有閑暇欣賞入住的觀景套房。
透明落地窗能夠直觀瞧見河景,蜿蜒河岸上厚雪堆積,水流湍湍,偶有浮冰。
不同于窗外松柏蓬勃生長,岸上植株呈現枯黃色澤。
室內溫暖如春,茶幾擺放着酒店贈送的點心水果。
穆于坐在沙發上,吃餅幹的同時,目光也在觀察着坐在沙發另一端的周頌臣。
此行肖韻定了兩個套房,讓穆于跟周頌臣住同一間。
本來猜想着,周頌臣會不會在母親們的眼皮子底下同他胡來。
但看周頌臣一進房間就坐下玩手機,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模樣。憑借對其多年了解,他知道周頌臣不會在這裏玩過火“游戲”。
穆于暗自慶幸,松了口氣。
度假村裏有滑雪場,來之前穆于為滑雪做了不少攻略。
他自幼在體育方面就毫無天賦,平衡力極差,至今也沒學會滑冰。
曾讓周頌臣真心發問:“你是不是該去醫院檢查一下小腦?”
學什麽都輕易上手的周頌臣,不會懂他的煩惱。
十四歲那年寒假,周頌臣曾短暫地對圍棋有過好奇。
穆于借機大肆鼓吹圍棋的種種好處,等周頌臣被他說動,便給周頌臣講解圍棋的規則,教其何為氣,何為占地。
那種初為人師的感覺很是新鮮,尤其學生還是周頌臣。
等人學會圍棋規則,穆于就陪着周頌臣下了幾局,為了不讓對方感到挫敗,他還放了好幾手。
周頌臣輸了一下午,本以為對方會生氣,誰知道周頌臣只是沉默地離開了他家,再沒提起圍棋這件事。
就在穆于以為周頌臣對圍棋失去興趣的一個月後,周頌臣突然提出要跟他下棋。
那一回穆于別說讓棋了,光是守住自己的地盤都十分艱難,一場棋局焦灼到最後,雖是平局,但對穆于來說卻是輸了。
因為他學了這麽多年,而周頌臣只花了一個月,就能夠跟他成為平手。
短暫的失落後,穆于反而為此感到高興。
如果周頌臣也學棋,那之後他們還能夠一起去棋社。
誰知平局以後,周頌臣立刻對圍棋失去興趣,轉而玩起更刺激的滑雪。
那個寒假周頌臣三天兩頭往滑雪場跑,穆于也想跟着一起去,可穆心蘭不允許。
曾經的遺憾,現在有機會能彌補,穆于怎能不期待。
肖韻和穆心蘭都對滑雪沒興趣,兩人相約去做spa,讓孩子們自己玩,于是穆于跟着周頌臣一同抵達滑雪場。
等他好不容易将自己上網買的護具一一上身,就看到周頌臣身穿黑色滑雪服,抱着紅色的滑雪單板,止步于數米之外。
周頌臣的目光,在穆于一身裝備,尤其是外形是小烏龜的護臀墊上停頓數秒,露出毫不掩飾地嫌棄。
雖然來之前,穆于就知道周頌臣不會教他滑雪,但沒想到周頌臣能将他抛棄得如此徹底。
穆于在初級雪道摔得人仰馬翻,而周頌臣從高處疾馳而下,刮起一陣劇烈的雪霧後,翻出精彩流暢的空翻,平穩落地。
鮮紅色的滑板,就像劃破雪地的火光,異常引人矚目。
不多時,周頌臣身邊就多了位身着雪白滑雪服的女孩。
周頌臣跟那個女孩聊了一會,兩個人一同乘坐纜車索道,前往高級滑雪區。
初級雪道位于雪山最下方的位置,而高級賽道位置更高。
不知等了多久,穆于才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同時滑下坡道,女孩技術看着不錯,但周頌臣顯然沒用出全力,甚至适當降速,讓自己穩穩落于女生側後方。
在女生即将沖過陡坡,滑至平緩地區後,周頌臣才不緊不慢地加速。
穆于沉默地收回了視線,試圖繼續滑雪。
很快他再次摔跤,這次摔得尤其狠,臉上的護目鏡飛出去的同時,右邊臉頰傳來一陣刺痛。
這回穆于沒能夠立刻爬起來,因為他的眼鏡跟着護目鏡一同飛了出去。
趴在地上摸索了好一會,感覺到有人踏着滑板停在了他身旁。
以為擋住了別人滑雪,穆于本能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眼鏡找不到了,等我找到了馬上讓開。”
那人聽了這話也沒走,反而駐在原地。
等穆于好不容易把眼鏡找到,戴上後就見周頌臣抱着雙臂,面色不善地站在他身前。
不等穆于說話,周頌臣直接道:“你回去吧。”
穆于愣住了:“什麽?”
周頌臣的目光他的右側臉頰上停頓數秒,不耐道:“不會滑就別滑了。”
穆于看着在不遠處等待周頌臣的女生,有點倔強道:“不用你管。”
他在初級賽道滑雪,也不會打擾周頌臣跟那個女生滑雪,憑什麽讓他回去?
似乎沒想到穆于竟然敢反駁他,周頌臣有些不可思議:“你再說一遍?”
穆于剛生出的反骨瞬間縮回,氣焰漸消,小聲道:“我去找教練還不行嗎。”
滑雪場裏有教練,一個小時三百。
穆于本來不想花這個錢,但是身為新手獨自滑雪,确實不安全。
教練是個身材高大,熱情開朗的年輕人,模樣生得很不錯。
聊天的過程中,他得知對方是來兼職的大學生,同為學生,彼此距離一下拉近不少,加上兩人同為男性,肢體上也無需太多顧忌,他能夠放心地将自己安全交給對方。
只是這個教練雖然耐心,技術卻實在一般,尤其是他還選了對新手不太友好的單板,難度加倍。
按照教練的方法,屈膝收腹,腳尖微擡地壓刃,近乎紮馬步的姿勢,穆于只覺得大腿和屁股酸痛劇烈,無論如何收緊核心,還是無法維持平衡。
好在每次倒下,都能被教練及時穩住身型,不至于摔在雪地上。
在又一次險些摔倒,被教練勾着腰摟回來時,穆于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臉頰通紅。
教練笑道:“沒事吧,要不要喝點水?”
穆于扶着教練結實的手臂歉然道:“教我很辛苦吧。”
教練:“還行,你骨架小還很輕,随便一撈就回來了,不費勁。”
穆于腼腆一笑,還未回答,就聽到一旁傳來道涼涼的聲音:“你們到底是在滑雪還是在調情?”
周頌臣不知什麽時候滑到了他們身邊,又在旁邊觀察了多久。
穆于頭發發麻,愈發窘迫:“你不要亂說,教練很好,是我太笨了。”
周頌臣面無表情道:“算了,還不如我教你。”
教練這時候才意識到什麽,看了看周頌臣,又若有所思地望向穆于,主動道:“其實時間也沒剩多少了。”
被周頌臣這樣打岔,穆于也不好意思繼續将教練留在這裏。
等人走後,他才有些惱地看向周頌臣。
周頌臣似乎看不出穆于的小情緒,命令道:“你這個樣子,就是住在雪場一個禮拜也學不會,去換個好滑的雙板。”
等穆于換好雙板後,他明顯感覺到滑雪的難度瞬間下降不少。
在他滑行時,周頌臣就踩着單板跟在他身旁。
正當穆于沉浸在自己輕易學會滑雪的高興中,滑行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他根本剎不住。
這時周頌臣加速超越了他,轉到他身前,試圖抓住他的時候,因為怕将周頌臣撞倒,他下意識掙開對方的手,不料這股抗拒的力道反而造成周頌臣重心不穩,兩個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狼狽地滾作一團。
穆于摔得頭暈眼花,卻本能地翻身而起,比任何時候都要利落:“你沒事吧!”
周頌臣被他壓在身下,沒有說話,而是伸手去解滑雪板上固定鞋子的鞋扣。
穆于見狀趕緊脫了手套去幫忙,滑雪鞋有些難脫,尤其是周頌臣全程沒有吭聲,等穆于将鞋子用力拽下時,才看到對方的腳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大包。
他倒抽一口涼氣:“疼不疼!”
說完他趕緊捧起一團冰雪敷在周頌臣腳踝上,顫聲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學了,滑雪真的太危險了,你……”
周頌臣啧了一聲:“閉嘴。”
穆于抿住嘴唇,內疚至極地望着周頌臣。
周頌臣不高興道:“別大驚小怪,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