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本以為這麽多年下來,周頌臣的言語已經不能夠輕易地傷害他。

但此刻他的心卻還是被惡語化成的利刃,劃得鮮血淋漓。

話已至此,他要是繼續留在這裏,才叫自取其辱。

穆于呼吸急促,眼眶逐漸泛紅,卻沒有哭,而是重新将手裏的髒衣穿上。

随即他用紙巾粗暴地擦拭雙手,自虐般使勁,将指尖搓得通紅。

全程穆于沒再說過一句話,他只是将自己清理幹淨後,穿上外套,離開了周頌臣的住處。

他沒有情緒化地摔門而去,而是像往常一樣,将門輕輕帶上,甚至沒驚動走廊上的感應燈。

穆于沒坐電梯,而是扶梯而下。

自幼時經常被穆心蘭關在衣櫃裏後,他就開始懼怕這種狹小幽閉的空間。

但恐懼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想到忍耐電梯裏的這數十秒的時間,就可以見周頌臣。

冬日夜風寒冷刺骨,穆于站在公寓樓外,攏着外套,擡頭望向周頌臣所住的樓層,那裏仍亮着燈。

看來在他離開以後,周頌臣沒有将家裏的燈全都關閉,恢複了他來之前的黑暗。

這是不是說明,其實他也影響了周頌臣?

穆于自嘲一笑,轉身離開。

小區大門有家便利店,他猶豫半晌,還是邁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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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便利店裏,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是盒香煙,周頌臣常抽的那款。

黑色紙盒,簡約流暢的英文字母,煙草的味道并不沖人,尾調帶着酒香。

穆于遲疑地用打火機點燃,站在便利店門外,小心地抽了一口。

不出所料,他被辛辣的味道刺激了喉嚨,猛烈地嗆咳起來。

扶着便利店的透明玻璃,穆于彎腰咳了許久,直至胸腔都泛起疼痛,才緩緩停下。

看着手裏的香煙,穆于苦笑這将其熄滅後,扔進了垃圾桶。

自我折磨的事情,有一件就夠了,沒必要再加上香煙。

将凍僵的手塞進口袋,穆于仰首望天,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只能瞧見他自己呼出的白霧,緩慢地在空中散開。

今夜沒有星星,也沒月亮。

又過了五日,在即将開學前,穆于在家中收到了陳路打來的電話。

陳路一如既往地爽朗:“小于,最近休息得怎麽樣啊?晚上有沒有乖乖打譜?”

聽着對方輕快的語氣,穆于笑了:“有的,你推薦的那本棋譜,我基本已經看完了。”

陳路誇贊道:“不錯,我們小于同學真棒,對了,上次阻止猥亵犯的時候,你不是撞傷了腰嗎,現在好點了沒?”

“好很多了。”

陳路說:“我今天打電話過來,是想跟你說我們棋社還有半個月才會重新開業,最近財務也沒上班,你的工資可能得等下個月五號才能結。”

穆于:“沒事,我能等。不過我本來也沒做滿一個月,工資給我按天算就可以了。”

陳路大聲道:“那怎麽行,該給多少是多少,不是我說你小于同學,在錢這件事上你可不能瞎大方,尤其是對自己的老板,那可是一分一厘都不能少的!”

陳路這認真教穆于薅老板的語氣,仿佛老板并不是他爸一樣。

“對了小于,你找到實習工作了嗎?”

穆于:“還沒開始找呢。”

陳路松了口氣:“那你覺得我們棋社怎麽樣,也不用每天都來,課表都可以排,我們還能給你開實習證明哦!”

“還有薪資方面,如果你覺得待遇不夠,我今晚就回去找我爸,讓他給你升職加薪!”

穆于趕緊說:“原來的薪資就很好,我給棋社添了這麽多麻煩,你們不介意,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陳路如釋重負道:“哪有麻煩,你是幫了大忙!而且家長們都很喜歡你,希望你能繼續教啓蒙班,我都跟我爸說,你本來只是假期過來兼職,開學就要回去上課了,不一定有時間來上班嘛,但是我爸非要我過來問,沒辦法,我只能奉命來留人啦。”

穆于其實明白為什麽家長們一定想将他留在棋社裏,因為他救了方雪,如果棋社有值得信任的老師在的話,家長們都會更安心。

不管是從名聲上考慮,還是從人情上,棋社都希望他能夠留下。

本來只是個寒假工,現在變成了一份長期工作。

想到能夠繼續教孩子們下棋,穆于心情大好。

“對了小于,這次我給你打電話呢,是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問問你的意見。”陳路說道。

穆于:“你說。”

陳路:“你想不想參加全國圍棋定段賽,成為一個職業棋手?”

面對陳路的提議,穆于反而沉默下來,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即使是業餘五段,也是當初穆心蘭拍板決定,讓他去考來的。

大年夜那晚,穆心蘭的怒火歷歷在目,媽媽不會同意他将時間花費在這事上。

或許感覺到他在為難,陳路主動道:“沒事,距離定段賽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

挂了電話以後,穆于上網搜索了今年的定段賽時間,是今年的7月19日,将在北市舉行。

等回過神來,穆于已經翻出備忘錄,記錄報名時間,比賽地點。

看着紙上自己寫下的字跡,穆于怔了會神。

他伸手推開書桌面前的窗戶,一只銜草喜鵲被他驚動,自窗外展翅飛過。

心中有層迷霧,似被翅羽扇動一角。

穆于豁然開朗,他打開微信,點開了與陳路的對話框。

陳路,我想去。

我想參加圍棋職業定段賽。

寸金寸土的北市城東區,雲集的寫字樓中,仍有一座突出的标志性建築,那是北市的金融中心。

知名的國際性金融公司,堪稱業內頂級投行,柯羅集團的華國分部,便在金融中心的66樓。

此刻周頌臣便站在柯羅分部的吸煙室裏,沉默地點上今日的第五根香煙。

同組的正式員工,亦是西大的法碩畢業生,算是他的師兄,目前任職于柯羅分部的法務部門。

同為一個學校出來的學生,師兄對他可謂照顧有加。

師兄看着他手裏的香煙,打趣道:“你最近煙瘾有點大哦,年輕人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周頌臣抽了口手裏的煙:“好,抽完這根就不抽了,謝謝師兄關心。”

師兄調侃道:“怎麽了,跟女朋友分手了?”

周頌臣心下嗤之以鼻,面上仍作出副溫和無害樣:師兄,別開我玩笑了。

師兄顯然不信他的說辭,勸道:“就算是帥哥,女朋友還是得好好哄的哦,不然哪天人家真跟你分手了,到時你再挽回,也來不及了。”

周頌臣将煙盒合上,塞進西裝口袋裏。

心中頗為不屑,就算真有這麽一個“女友”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因為感情而在這抽煙發愁。

誰能讓他低聲下氣地哄,他身邊從不缺人,去者也不需要留。

開學半個月後,學院路的跨校選修課再次開啓網上報名。

穆于早在一個禮拜前就設好鬧鐘,只是這一次,他不知道該報名哪一門選修課。

他不知道周頌臣的課表,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會報哪一門。

而他跟周頌臣已經有将近一個月沒聯系了,兩個人處于冷戰狀态。

最後穆于随意選了一門選修課,就關了頁面。

對于能跟周頌臣上同一堂課這件事,穆于不報太大希望。

以至于在偌大的選修教室裏,他看見周頌臣穿着黑色的連帽衛衣 ,拿着筆記本電腦走進教室時,穆于震驚極了,險些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沒想到随意地選上的一門課,結果竟然跟他上學期處心積慮求來的一樣,陰差陽錯,他還是跟周頌臣在同一個教室裏。

周頌臣将衛衣兜帽拉起,低調地罩在頭上。

微卷額發下,眉骨高聳,更顯眼窩深邃,睫毛濃長。

有這麽一張臉,怎麽可能低調,誰還能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什麽衣服,全看那張臉去了。

穆于感覺到周頌臣進來時,周遭明顯靜了靜。

這時周頌臣忽然擡起眼,越過一層層坐滿學生的課椅,精準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穆于心下微跳,還沒來得及想自己究竟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這次二人冷戰的時間前所未有地長,他不知該以何種态度,面對周頌臣。

然而下一秒,周頌臣好似沒有看到他般,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穆于清楚,周頌臣不可能沒有看到自己。

他只是無視了他,對他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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