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 6 章

◎三個男人◎

三位女嘉賓各自錄制,分線并行。等到中後期才見面。

正式錄制這一天,譚幼瑾戴着黑眼圈早早醒來。她到淩晨兩點才睡着,為了驅逐困乏,她連喝了兩杯濃咖啡。

天還沒亮,譚幼瑾就爬起來洗漱,一刻不歇,坐車去她臨時的家,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兩個行李箱。在節目錄制時間,她都要住在臨時的“譚家”。

節目組給她找了三個約會備選,涵蓋了20+、30+、40+三個年齡段的男人。錄制第一天不見面,只在微信聊天,節目組給了譚幼瑾一個新手機和一個微信號,讓她用這個微信號和男人網聊。而在聊天前,三個男人的資料,她都一無所知。一無所知是單方面的,男方都看過她的資料。而三個男人的情況,都需要她通過聊天自己獲取。

在節目設定中,三個女嘉賓裏,獲取男方信息最少的,第一次約會基金為零。節目總導演兼制片人許辰對這個區別于其他戀綜的設定很是得意,她認為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活法則,掌握的信息越少越容易被騙,被騙很容易就會有金錢上的損失。

譚幼瑾随便給自己起了一個微信名,頭像上的女子和她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是一個梳着倭墜髻的拱手女侍俑,很胖很端莊,她前不久在博物館拍的。

為了如實向觀衆展現他們的微信聊天內容,節目組要求嘉賓要用語音輸入法,再将語音轉成文字,而不是直接打字。

譚幼瑾自嘲地笑了笑,在這種全無隐私的情況下,還能在鏡頭前忘我地談起戀愛,那一定是個天才。可惜,她從來跟天才無緣。

聊天過程中,為了烘托氣氛,節目組特意在房間裏放起了李宗盛的《晚婚》,試圖引發她的某種情緒,以作為有效素材剪進節目裏。節目組的這種手段像極了三流電影,劇情不夠音樂來湊。

我從來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

然而這歌對譚幼瑾卻只有催眠作用,她聽了只想睡覺,連着打了兩個呵欠,流出淚來。不過她很清楚剪輯的作用,她現在的一切反應都是未經處理的素材。素材都是一樣的,但不同的人剪輯出來就是不同的故事。比如她和于戡那些相處片段,被于戡剪出來就是她對他圖謀不軌而他堅定拒絕。譚幼瑾固執地認為剪輯比拍攝更能體現審美,因此她固執地認定于戡的審美上限不會很高,所以大多時候對他去拍流水線的網絡電影也不覺得多麽遺憾。

而現在,雖然她是因為呵欠流的淚,剪出來,就是她觸歌傷懷,感憐身世,一個單身卻渴望愛的大齡單身女青年形象簡直要鮮活的要從屏幕裏蹦出來,

她聽着歌,忍着困意,和三個約會對象一對一微信聊天。

Advertisement

第一個沒等譚幼瑾詢問,就主動自我介紹是某整形美容醫院的副院長,他表示自己完全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相比五官,他更看重一個人整體散發出來的氣質,他一見譚幼瑾的照片,就被她獨特的氣質所吸引,覺得必須要和她認識一下。

譚幼瑾并不太相信醫生的話。一個不以貌取人的醫生?她一直認為以貌看人是整容醫生和導演的職業病,看到什麽程度往往決定了他的職業水平。觀察同一個人,牙醫會第一時間注意到牙齒、擦鞋匠會透過鞋而不是衣服去判斷出這人的生活習慣消費水平,而一個室內設計師,只通過房子裝修就直接給房主的審美下了定義。如果一個牙醫在潛在病人笑時,最先注意到的是口紅色號而不是牙本身,那大概率更适合當一個美妝博主。

在宣稱不以貌取人後,整容醫生又說被她的氣質所吸引,譚幼瑾并不怎麽相信。她自認并沒有什麽讓人一見鐘情的本錢,這幾年對她表示好感想跟她進一步發展的男人大都是熟人,因為覺得她是一個适合結婚的女人。她并不覺得适合結婚是什麽誇獎,只覺得這些人看人的眼光實在有待提高。

譚幼瑾忍不住笑着回複道:“您是看了哪張照片得出的結論?”其實應該說謝謝直接把這話題終結的,但她突然産生了某種惡作劇的心理。

醫生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需,很快發來了一張照片。

醫生并沒有尴尬,尴尬的是譚幼瑾。

這張照片是譚幼瑾的證件照,曾經挂在學校官網教師頁面上。

照片是于戡給她拍的。她從小到大都不怎麽上相,證件照一般要比本人難看三分。那時于戡還沒主動和她劃清界限,有天他打開官網上的教師簡介,指着譚幼瑾的照片說:“誰給你拍的?怎麽把你拍成這樣?”譚幼瑾并不覺得照片特別難看,但是于戡堅持要給她拍一張新的,并讓她把原來的替換掉。于戡給她拍的那張照片只在網上待了不到半年,譚幼瑾就又換了新的。不知道節目組從哪兒搜羅到這張照片,還作為她的資料給她的潛在約會對象看。

幸虧于戡不會看這種節目,否則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拿着幾年前的照片上節目,給約會相親對象看,這一切看在別人眼裏,只能說明她對于戡拍的照很滿意,滿意得過了頭,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的年齡。

為了對抗這種尴尬,譚幼瑾直接打開原相機,怼臉照了張自拍,這天陽光很好,在這種強光下,臉上的一切小缺點都暴露無疑,包括沒被徹底遮蓋住的黑眼圈。

和照片發過去的還有一句話:那張是幾年前的,我都忘了在哪拍的,大概率用了美顏,您看看現在這張真實的。

醫生驚訝的一時不知如何對答。并不是兩張照片差異過大,而是對方竟在節目上毫無顧忌地發給他用原相機拍的素顏照片。

譚幼瑾并不認為這張照片是素顏。節目組并沒給她配化妝師,但她打了個粉底,還修了個眉毛,雖然眉毛沒畫,口紅也沒搽。

醫生在再三思考後發來了一句話:你的氣質很獨特。

第二個和譚幼瑾聊天的男人是播音主持出身,大概對自己的聲音很自信,他放棄了語音輸入法轉成文字,而是直接發來了語音。

譚幼瑾不是很能欣賞,無緊急情況發來一串串大段語音的人。

然而他的聲音确實體現了他的專業,譚幼瑾出于客套稱贊他的音色。

受到譚幼瑾的鼓勵,男人馬上又發來一條語音,聲音迫切的頗具有磁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能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嗎?

譚幼瑾有一種男人在朗誦詩歌的錯覺。她幾乎想回:你如果真這麽想聽我的聲音,可以去買我的音頻課。

不等譚幼瑾同意,對方就發來了語音邀請。

如果不是錄節目,譚幼瑾大概率不會接聽這種語音電話。她按了接聽鍵,很客氣地說你好。

男人又用那種很有磁性的聲音說:“你的聲音也很好聽。”

“跟你比不了。”這絕對是譚幼瑾的真心話。

譚幼瑾這邊,“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還在唱,手機那邊的男人也聽到了,适時地回應譚幼瑾:我完全能理解你,我也一直在尋找我的soulmate,有時候想将就将就得了,但我最終發現,我的字典裏就沒有将就二字,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待感情……”

譚幼瑾不能當着節目說,咱們這靈魂也沒深刻獨特到非得找個伴侶來理解,于是只好沉默。

男人當她默認:“我們這種熱愛藝術的人旁人總覺得我們清高,其實遇到知音……”

譚幼瑾實在不覺得自己和男人是一類人。為了避免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再次稱贊男人的音色很好。

二號聊天對象繼續說:“我想你和我一樣,一定喜歡徐志摩。”

聽到這句話,譚幼瑾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能确定一件事,她實在不是他要尋找的靈魂伴侶。

那邊又說:“我在看他的一首詩,我也給你讀一下吧。”

接着譚幼瑾的房間裏充斥着二號聊天對象充滿感情的聲音,這感情在胸腔裏堵着,仿佛要爆炸了。

“ ……

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臉,燒得多焦,虧這夜黑看不見

愛,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別親我了

我受不住這烈火似的活

這陣子我的靈魂就象是火磚上的熟鐵,

在愛的槌子下,砸,砸

火花四散的飛灑……

我暈了,抱着我,

愛,就讓我在這兒清靜的園內

閉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

聽着他讀詩,譚幼瑾的靈魂也變成了“火磚上的熟鐵”,被他的槌子,砸出了四散的火花。

一首詩朗讀完,譚幼瑾出于禮貌,第三次稱贊他的音色很好,感情很充沛。

二號聊天對象聽到後馬上說:“你現在讀什麽詩?能不能給我讀來聽聽。”

譚幼瑾耐不住他的再三邀請,只能念了張宗昌的一首詩: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裏有荷花。荷花上面有□□,一戳一蹦跶。”

手機那邊的男人聽了,掩不住的失望,這個人實在難做自己的靈魂伴侶。但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他并不準備馬上放棄譚幼瑾,為了挽救譚幼瑾,他說:等咱們見面,我送你一本徐志摩的詩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接連聊了兩個人,譚幼瑾雖然沒做任何體力勞動,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她連着喝了兩杯咖啡,才緩過勁來。

這個男人大概看的也是于戡拍的那張照片。他們對她的了解,不過照片和資料上的那幾行字。而她,比他們更豁得出去,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就來參加節目了。

有了前兩人的經驗,譚幼瑾對第三人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他的頭像也是唐俑,不過是男的;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好在這第三個人對自己的聲音不是十分自信,沒有給她發來一大串語音。

他沒有自我介紹,只發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天空被他拍得很有層次感。

他問譚幼瑾:“你那的天跟這差不多吧。”

譚幼瑾在書桌前呆了許久,這時看到他的文字,才意識到自己在屋裏待得太久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看窗外的天。

她覺得文字說得不夠準确,于是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他。

她拍的照片跟他相比,有些粗糙了。她猜他可能是個攝影師。

像不知道說什麽但必須聊天的人一樣,他們聊了很長時間各地的天氣。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