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溫馨日常

溫馨日常

淺倉和也無法發聲。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面前的景象,只是略微僵硬地往前邁出一步,外面刮進來的風吹動屋門,咯吱地響了一聲。

收縮的瞳孔中,只是清晰地倒映着面前倒地的人和四溢的鮮紅色,屋內一片狼藉,東西全部碎了一地,牆壁、房梁和地面這些地方也都有破損和抓痕,能看得出之前有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持續在死亡之前……

死亡?

耳鳴突然間嗡地響起,心髒的聲音穿透過血管砰砰地震在耳廓,連同大腦內的神經末梢也連帶着震顫起來,一絲一毫地消化着NPC轉換不過來的信息情報。

面前倒在血泊中的,是平子和源老婆婆。

新鮮的血液還在外溢,夾雜在濃烈的血腥味之中的,另有一種淺倉和也似曾相識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平子攤開的小手裏,散着一堆紫藤花粉。

屋外的風終于從身後撞進了未能完全打開的屋門,那是淺倉和也進來時随手帶上的,他怕今晚天冷,門開得太大冷氣跑進屋裏來,打擾到裏面的人。

但是現在,好像無所謂了。

“平……”

他想喊“平子”的,嗓音卻莫名生澀得說不出話。

血水中倒映出人影,淺倉和也蹲下來,摸上了平子攤開的小手。

是涼的,冰涼的,已經沒有一絲熱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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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老婆婆也是。

昏暗的房間裏一切都是暗色,唯有地上一灘血泊鮮豔得刺眼。

像是被血水糊住了眼睛,淺倉和也突然感覺眼前看不清東西,随之而來的是呼吸壓抑,一呼一吸之間滿是濃重到堵住氣管的血腥味,耳鳴越來越嚴重,心髒的聲音不斷放大,砰砰作響。

大腦像是快要爆炸……

而正門處砰然的撞門聲就在此刻響起。

屋外一樣地昏暗,只是在相對明亮的環境裏投進來一個影子。

“喂喂,我就說這裏怎麽突然有了活人氣味呢,真如無慘大人所說的,竟然漏了一個哇!”

充滿愉悅的聲音。

淺倉和也平靜地擡起頭,看見門外站着一個人——或者應該說是近似人形,那對從口中長至地面的獠牙,已經不算是普通人類範疇了。

“今晚可真能飽餐一頓了!雖然也好想跟着無慘大人上山去,但看起來他今天心情不怎麽好,那就算了吧。”門外的影子無所謂地揮揮手。

是鬼。

淺倉和也意識到了,在對方開門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了,那種執萬物于鼓掌間的掌控感似乎回來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面東西的血液,是非人的。

門外的鬼一步一步進了屋子,帶着獠牙磨地的刺耳聲:“喂喂,稍微陪我玩玩也行,不然就這麽直接吃也太沒意思了……對了,今晚的美食就當作是即将晉升為下弦的獎勵吧!等到成為下弦,再去屠個村子吃頓更好的!喂你……被吓傻了嗎喂!”

看到屋內的人類沒什麽反應,它有些不盡興,往前邁出一步,伸手指着對面人,想着先割斷對方一只手臂讓他反應一下,攻擊實施前,對方動了。

撩發、擡頭。

“喂喂,居然是個綠眼珠子,我喜歡綠色!我決定了,不吃你的眼睛,我要把它挖出來收藏起來哈哈哈……”

“你到底在些幹什麽?你以前是個人類吧。”

笑聲突然被打斷,被一聲冷然沉靜的聲音,後續的一秒,整個屋內靜到無聲。

“你在說什……”

“你沒有家人或是朋友的嗎,成為了沒有情感的東西,你也絲毫不在意的嗎。”

“喂喂,臨死之前還在說些什麽啊……呃、唔!啊啊啊——”

猛烈的陣風從後門處湧進來,在前後門一并打開的屋子內,自顧自卷起一陣上升氣流,帶着點點的碎屑盤繞在屋內好一會兒,随後又被更為強勁的風力吹出了屋外。

此時的屋內,只站着一個影子。

昏暗的屋內一切都是暗色,唯有地上的一灘血水、和瞳孔深處渲染的墨綠,鮮豔得刺目。

明明是傍晚的天,卻着實像是夜半三更一半,暗得看不清腳下的路。

漆黑一片的山林間,突然便有了明亮的光。

明亮成一片的火光。

叫喊聲同步響起,雜亂的金屬碰撞聲音、慌不擇路的跑步聲,一切都混雜在噼裏啪啦的大火燃燒動靜中,像是火苗竄出時的一個音拍節點,在一片旺盛的火海中,其餘的都顯得微不足道。

一只折紙風車掉在地上,随後燃燒的房梁塌下,霎時間便化為了灰燼,揚起在了波動灼熱的空氣中。

源幸子拉着自己家的弟弟妹妹,沿着村莊房屋間的小路不斷奔跑,小手中滿是汗津,身後傳來妹妹喘着氣的哭喊,說自己跑不動了。

“不行,一定要快跑!快點、再快點!不然的話,就會和爸爸媽媽一樣……”

一樣地、被吃掉。

女孩的瞳孔極致縮小,她響起了之前看到的畫面,是鮮血、斷肢和充斥在空氣中的腐敗味,那一個站着的男人,轉過來時有一雙血紅色的瞳孔。

源幸子搖了搖頭,努力将那種畫面摒除在腦外,她聽見了自己父親斷氣時最後的一句話,讓她們快跑。

周圍的房屋被大火燃燒,轟隆一聲全部坍塌,幾個小孩子尖叫了一下,拉着他們的源幸子停下來摸着安慰了幾句,便又立馬帶人跑起來,小孩子的直覺是很準确的,她其實很清楚,哪怕這樣的奮力奔跑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但此時此刻不往前跑去,便注定死亡。

整一片的村子幾乎都化為了火海,然而此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念頭去思考到底是誰放了火,此刻依然存活的人們只是在呼喊、在哭叫、在不停地奔跑。

有慘叫聲從側面傳來,源幸子愣了下,身後的小朋友們也都停了下來,她轉頭看去,在一瞬間瞪大的眼睛中,看到了昔日的嬸嬸正被一個影子咬斷了脖子。

随後,是同樣的一幕,只是更為殘暴粗俗地,是整個人被吞吃掉。

年僅九歲的源幸子發不出聲音,她不知該怎麽做,一下子連自己的手腳也找不到位置擺放。

而對面的影子轉過腦袋,開始一步一步地往這邊走來。

“姐姐、姐姐……”

身邊的弟弟妹妹們哭喊起來,一聲聲地喊着,然而源幸子只是站在原地,麻木到不知所覺,甚至在大腦空白的情況下思考不出自己正站在何處?将要去做什麽,只是機械地在瞳孔處倒映處對面影子從火光中現出發青的面貌和獠牙,漸漸朝他們走過來。

整個過程緩慢而又窒息,對幾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來說,其實無異于一場慢性自殺。

在不可置信後,将迎來死亡。

一瞬間,眼前被血色模糊……

随後是啪嗒一聲輕響,有什麽東西落了地。

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源幸子擡手抹了下眼睛,而後才終于聽清了那幾聲喊叫,是有人在叫她。

“……幸子、幸子!你沒事吧、是哪裏傷到了?”

“啊……”源幸子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并且看清了面前按着自己雙肩的人,“炭治郎哥哥……為什麽、這裏……”

炭治郎伸出手,用衣袖抹掉了小姑娘臉上的血跡,随後拉起了其他幾個小孩的手,急切地說着:“來不及說了,現在趕緊跑,趁着那東西的腦袋掉下來,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跑!”

“姐姐、姐姐快跑起來!”

小弟的呼喊一下子驚醒了源幸子,她愣了下,在思緒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率先行動了起來,在跑動跟上的前一刻,她轉過頭看了一眼,像是慢動作一樣,眼前的景象是那麽地不可思議——那個倒在地上的影子、屍體,或者說是人也可以,竟然用無頭的身體站了起來,而後撿起了腦袋,安上。

這樣的場景可以真實存在嗎?

源幸子還沒想明白,手腕處傳來一陣拉扯力,是前方的炭治郎一把拉住她帶着往前更快地跑起來,這時候源幸子也才好好地看向面前的人。

那個白天裏陪她一起吹着折紙風車的溫柔少年,此時已不複那時的笑容,緊縮着眉頭,側臉之上有一大塊的血跡,全身上下也都狼狽不堪地沾染着各種髒東西,紅色發絲甩起在腦後,跟在後面的源幸子也看到了,粘黏在發絲間也是紅色的液體。

粘稠地、充滿腥味的液體。

“我從後山的小道上抄了近路上來的,那邊似乎是安全的,至少我在上山時沒有遇到過一只鬼,我們從那邊下去,到了山底就能和淺倉先生彙合。”

炭治郎邊跑邊說着話。

源幸子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動作對方看不到,于是出聲應了句“好的”。

小姑娘的嗓音過于苦澀,應出來的話也支離破碎,聽得炭治郎心疼,他轉過頭,笑了笑,繼續說:“沒關系的,等到了山下和淺倉先生彙合就好了。”

就好了?

哪裏好了?

真的會好嗎?

炭治郎說着這些話,連他自己也并不十分相信,甚至只能在心裏一遍遍地祈禱,祈禱他們能順利到山下、祈禱山下的淺倉和也不會出事。

那時候發現忘帶斧子之後,炭治郎和淺倉和也分開原路返回,但由于他本人認為人造的山路太過蜿蜒曲折,不如自己憑着多年來上下山的本事直接在山林中抄近道趕回去來得快。

于是他便這麽做了,抄近路然後返回村莊,見到了源寺尾郎先生,随後去了他們之前留宿的屋子前拿回了自己的斧子。

變故就在那一瞬間。

甚至靈敏如炭治郎也不完全清楚到底是怎麽發生的,是路過門口的那個婦女先尖叫起來的,還是後方房屋先坍塌的,亦或是他的鼻子,早就先一步聞到了某種不詳的氣息。

後續的劇情簡直一塌糊塗,少年能夠回想起來的,就是火光、嘶喊和自己手中斧子刀鋒的铿锵聲——那是板斧劈在鬼的脖頸之上的聲音,令他驚訝的是,今晚他所遭遇的鬼,無論是身體硬度還是再生速度,幾乎都是前天晚上的五倍之強。

憑借着山裏生活的躲避猛獸的經驗,炭治郎好歹沒有一下子喪命,跌跌爬爬地從最初那間屋子裏,一路跑到了這裏,并且遇到了呆立麻木着的源幸子。

長兄的責任感告訴他:救下他們!帶着他們一起逃跑!快逃!

前方就是村口,圍繞在外側抵擋野獸的刺籬笆門已經被大火燒盡,炭治郎慢下來,一把抱起了最小的那個孩子,又讓另一個爬上了他的背,叮囑源幸子拉好其他孩子,他們要一口氣穿過面前的籬笆火牆,然後,逃出生天!

衣袖被火焰點燃的一刻,小孩子的哭叫和噼裏啪啦的火苗躍動聲已經混在了一起,炭治郎憋着氣,大腦極度缺氧之間恍然将周圍所有的噪音消除掉了。

随後,在一片安靜中,他一轉頭,便對視上了那只鬼的眼睛。

被他砍掉腦袋的那只鬼,前後不過一分鐘,已經追上和他并肩。

在火苗裏,鬼的笑容更加可怖,它的嘴唇蠕動着似乎在說些什麽,而炭治郎已經不太聽得清了,只是在放慢的場景裏,他看到了鬼伸過來的雙手。

炭治郎突然想起了默片電影,那年冬天他拉着載貨車,車上坐着花子、茂和六太,竹雄和彌豆子就跟在一邊,對了,那時候媽媽也在的,很難得地,一家人下山去,到鎮上去看傳的沸沸揚揚的默片電影。

就像此刻一樣,那個黑白電影也完全沒有聲音,只是一味地做着動作,通過表演來诠釋劇情,而此時也一樣啊,罪惡的雙手伸過來,炭治郎能感到是對着他脆弱的脖子而來,這也似乎是在诠釋一個劇情:

是他的死亡。

“炭治郎哥哥——!!!”

源幸子終于大喊了出來。

火災、紅色。

不詳的顏色呢。

淺倉和也閉了上眼。

一路走過來,并無活物,他可以肯定地這麽說。

萬物清明通透地仿佛盡在掌握中一般,身體也異常地輕盈充滿活力,這種感覺淺倉和也以前從未體驗過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那就是他沒有把控身體自主權的那時候吧。

所以現在,他算是處于那時的一種狀态嗎,那麽為什麽,自己會處于這種狀态中呢?

能夠想起來的,是平子和源老婆婆的屍體,以及大腦充血般地發脹,随後神經松弛下來回過神時,自己就已經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了。

一定是有哪裏發生變化了吧,但是他又不清楚……

“你的眼睛,很是漂亮。”

有人在說話,明明已經判定周圍沒有活物了的,但是有人在說話!

淺倉和也轉過頭,在滿地廢墟的前方,看到了一個人站在那兒。

那不是人,是只鬼。

淺倉和也很确定。

“你的眼睛,很是漂亮。”

對方重複了一句。

淺倉和也不知道這話是否有隐藏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是普通的深棕色眼睛,并沒有那麽地……

“是你把這裏弄成這樣的?”淺倉和也斷了念頭,直接發問。

對方猩紅的眼眸中沒有半點波動,盯着他看,也完全無視周邊仍在廢墟堆中燃燒的餘火。

“吶,給你個機會,鑒于那雙眼睛,我讓你成為下弦——是你殺了躍磨,你有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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