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天光微亮，百裏珍的丫鬟喜鵲和小燕揉着眼睛，來請這四位小姐起床。只是當她們掀開帳簾，瞧見那薄被胡亂堆疊，但卻空無一人的床鋪時，她們還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于是再狠命地揉了兩下眼睛，然後瞪大了眼看，這下她們可是徹底确定了——這四位主子竟然又破天荒地早起了！

“快，小燕，快去叫畫眉和莺兒來。”喜鵲扶了床架子，她腿軟了。“咱們又要被這四個小祖宗坑一回了……”她将臉貼到了自己冰涼的手背上，生無可戀道。

喜鵲記得很清楚，上一回這四人集體早起，還沒到中午時分，她和畫眉、莺兒、小燕，就齊刷刷地跪在了夫人面前，既交代不了四位小姐去了哪兒，也說不出她們到底去做什麽了，因為，她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如今噩夢再次上演，她能不腿軟麽？她可不想再回味那跪上半天的經歷了。

而此時的浮渡山元寶峰，四個身影正遠遠地策馬下山去。

“阿嚏！”百裏瑤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她騰出一只手來揉了揉鼻子，再一扶頭上戴着的帷帽，說道：“是誰在想我了？”

“得了吧，肯定是莺兒在罵你了。”百裏璇策馬跑在她的一側，嘲笑道。

百裏瑤一撇嘴：“這回我可沒再落下她們了，我一早就去跟母親說了，今日我們姐妹四人，都會在嘯月岩的觀音寺跪經，為大姐姐明日出嫁祈福。莺兒早知道這事了，好端端的，她又罵我做什麽？倒是你們，你們的丫頭，可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百裏璇和百裏珍對視一眼，然後笑道：“那就是畫眉她們在罵你了，只告訴莺兒，瞞着她們，叫她們好生一番擔心。”

“不不不，”百裏瑤一搖食指，“這個鍋，我可不背。”

“我說，”百裏珍猶豫道，“咱們是跟母親說要去觀音寺跪經，可萬一有個什麽事兒，被人發現我們其實并不在那兒，又該怎麽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百裏瑤一揮手，“莺兒自會去同觀音寺的靜慧師太說好，就算到時候有人找了去，嘯月岩那麽大塊地方，也夠找半天的了。你呀，就別瞎操心了，今兒可是你婚前的最後一天了，咱們雖然不能給你辦個告別單身派對，可怎麽的也得出去浪一天不是？”

百裏玥哼笑一聲，對百裏珍說道：“你聽，萬事她都為你打算好了，所以你只管享受吧，等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事兒，自然也有她替你擔着。”

百裏瑤呵呵笑了兩聲，拿馬鞭指了百裏玥，說道：“珍兒也就算了，大喜的日子，倒是你，我要是下水了，死也要拖着你一起。”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百裏玥得意一笑，一揚鞭，策馬就往前奔去。

“小樣兒。”百裏瑤不屑道，追了上去。

百裏璇同百裏珍相視一笑，也緊緊跟了。

☆☆☆

從元寶峰下去，便是與越州相鄰的錦州了。錦州多植桑榆，多養桑蠶，以錦緞絲綢聞名天下，而這偌大的錦州城，更是其繁華熱鬧之地。百裏瑤之所以選了這裏，除了路近，再就是在這錦州城裏，她們可就不容易碰上熟人了，正好放心玩樂一番。

在趕了兩個鐘頭的路之後，百裏四姐妹終于進城了。清早便出門，什麽都沒吃的四人，這時候正是饑腸辘辘。正巧，那被她們二師兄極力稱贊的百味樓，就在前面不遠處。

“喲，四位姑娘，快請進，快請進。”百味樓的店小二很是有眼力見，早早地就迎了過來。

“小二哥，”百裏瑤掂了一錠銀子在手，笑道，“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送上來。”

“沒問題。”店小二一口就應承道，又主動伸手去牽馬。

百裏瑤于是又拿了一吊錢出來，道：“我們的馬兒也要用上好的草料。喏，”她将這一吊錢放進了店小二的手裏，“這個你拿去，打點酒喝。”

“哎喲，”店小二當即便更是眉開眼笑了，喜道，“姑娘您可就放心吧，絕對給您照料得妥妥的。”他一面說着，一面招手示意門口那兩個人過來牽馬，然後又對百裏四姐妹笑道，“您四位先樓上請着，我給你們找個靠窗的好位置。”

店小二手腳利索得很，三下五除二就上了茶水果盤，又麻溜地給她們報了遍菜名兒，待百裏瑤她們點了頭，便飛快地下樓去了，真是一點兒也不耽誤。

“瞧瞧人家這服務。”百裏瑤由衷地贊嘆道。

“那可不，這一頓飯就吃掉一般人家小半年的生計銀子，還不得把你當祖宗似的供着啊。”百裏玥嗑着瓜子，風涼道。

百裏瑤瞥了她一眼：“敢情你不吃啊。”

“我吃啊，”百裏玥吐了瓜子皮，道，“反正又不是我掏錢。”

“說到錢，”百裏珍看向百裏瑤，擔憂道，“阿瑤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百裏瑤嘿嘿一笑，神秘道：“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肯定不是偷的就是搶的，”百裏玥再次風涼道，“不用想了。”

百裏瑤啧了一聲，正要去怼百裏玥，就聽見一旁百裏璇說道：“哎，那邊有家賣絲線的，我剛好少了幾個顏色，我要下去看看。”她伏在窗上，回過頭來，問道，“你們要去嗎？”

“我跟你去。”百裏珍說道，“我也挑幾樣，你回頭幫我打幾個洛子。”

“何必回頭？”百裏璇笑道，“今晚回去我就給你趕出來。”

她二人說說笑笑的，就這麽下去了，留下百裏瑤和百裏玥大眼瞪小眼，然後又哼的一聲，兩人都撇開頭去。

這裏沒有手機，等上菜的這空隙裏，百裏瑤和百裏玥就只能趴在了窗沿上，看着外頭樓下的街景打發時間。正無聊着，忽然聽見平地裏炸雷似的一聲：“有小偷！”卻是百裏珍的聲音。

沒錯了，別看百裏珍平日裏一副溫柔賢惠的樣子，一到要緊關頭，那嗓門，可是無人能及的。所以百裏山莊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千萬別惹急了這位大小姐，否則，他們的那一雙耳朵，就甭想要了。

“怎麽回事兒？”百裏瑤和百裏玥面面相觑，然後又雙雙往下頭看去，就見百裏珍拉了百裏璇，正急急地穿過人群。而就在她們前面不遠處，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人，隔得有點遠，百裏瑤甚至都分不清那到底是男是女，年歲幾何，只見那人也正飛快地要逃走。

“我去，光天化日，竟然偷到我們百裏家身上來了。”百裏瑤氣道，一轉眼，就見百裏玥拈了粒花生米，遞到自己眼前，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動手。

“……你自己不也使得一手好暗器嗎？”百裏瑤翻了個白眼。

就在她們彼此謙讓的這麽一小會兒裏，底下人群又是一陣嘈雜，她們于是又望了過去，就見那個小偷正被一個年輕人反手扭了，送到了百裏珍和百裏璇跟前。

“哎，這人長得還真不賴啊。”百裏瑤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光鮮衣着，溫潤容顏。

百裏玥卻嫌棄道：“這算什麽，比我師父差遠了。”

百裏瑤又翻了個白眼：“是，誰都比不上你師父。”

“這不是織造府的三公子嗎？”百裏瑤身側傳來一個聲音。她和百裏玥轉頭看去，就見店小二也趴在了窗沿上。店小二見這二位客官都看着自己，于是又指了底下那人介紹道：“錦州織造府，溫家三公子，溫儉。”

“溫儉？三公子？”百裏瑤一挑眉，“他們家是溫良恭儉讓排着序來的嗎？”她向百裏玥哈哈笑着。

“诶，姑娘這話說得可就一點都沒差了。”店小二一拍手，“可不就是這麽來的。”

“……”真沒創意，百裏瑤在心裏吐槽道。她又看着那位溫公子，正笑笑地向自家的兩個姐姐說着些什麽。百裏珍倒還好，泰然處之，百裏璇卻不知怎的，臉上似乎有點紅？是剛才跑狠了？百裏璇撇了撇嘴，又問還趴在一旁也看熱鬧的店小二道：“小二哥，我問你啊，這溫三公子，可有婚配啊？”

早已坐了回去的百裏玥，聽聞她這問話，頓時一口茶就嗆在了喉嚨裏，惹來百裏瑤一記眼刀。

店小二倒沒百裏玥那麽不禮貌，他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答道：“這個倒不曾聽聞。只是……”他迅速打量了百裏瑤一眼，又道，“溫家在我們錦州城，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更別提他們家在宮裏還有位皇妃娘娘呢。就算是要說親，那至少也得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他那個“秀”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百裏瑤的眼神生生地逼着咽了回去。

“啊廚房還有菜，我下去拿，姑娘您先用着這些。”店小二逃也似的狂奔下樓。

“什麽人啊這是？”百裏瑤氣呼呼地往下一坐，“狗眼看人低……”她忘了不久前她才誇過這店小二有眼力見來着。

“他說得不錯啊，”百裏玥夾了片牛肉，“你本來也就不是大家閨秀來着。”

百裏瑤切了一聲：“大家閨秀有什麽好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路弱柳扶風風一吹就倒……”

“說得好像你就能提能扛似的。”

“哎我……”百裏瑤拿了筷子，作勢就要去打她。

“阿瑤，”樓梯口傳來百裏璇愉悅的聲音，“快看，我們給你認了個小徒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