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你先回去吧。”
趙子臨突然出聲,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海瑤看不出他的神色,只覺得他最近對她是越來越冷漠了。
有種想推開她的抗拒感。
不過也是,富家公子這麽長時間不回家,還突然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了書院學習,這件事情确實越想越覺得奇怪。
估計是他家裏出了什麽變故,所以也不太愛搭理別人了。
可憐的孩子。
“那這些題什麽的,你再自己好好琢磨一下?”
沈海瑤看着趙子臨悶悶地點了個頭,算是回應。
她默默在心裏同情了一把,抱起書走了。
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影響他成績,可別給班級的平均分拖後腿。
看來等晚飯後,還是再去找沈博士畫畫題型。
也好趁着後天早上的晨訓,再給他們串一遍知識點。
直到沈海瑤的身影徹底消失,那些萦繞在身邊若有若無地氣息消散,趙子臨才将緊繃的神經松懈。
他頗為疲憊地擡手捏起眉心。
就快了,父皇給出的時間為四個月。
屆時,不管是否發現線索,他都必須要返回京城。
只要離開了沈海瑤,或許他就不會再這般被動了。
只不過他與京城一直都是單線傳遞消息,也不知道京城的情況如何了。
睜眼,他的目光正好對上二樓的藏書閣禁地。
書院的其他地方都已經搜查過了,還剩這最後一處。
到底這個書院是真的無辜,還是私藏禍心故意拖延時間,等他全部都搜查完,就大體清楚了。
“你小子怎麽別人都走了,還在這呆着呢?”
門衛老大爺輕叩了幾下桌子,提醒道:
“清人了,我還等着回家吃飯呢。”
“不好意思,耽誤大爺了,”
趙子臨換上了一副乖巧面孔,裝作很是好奇的模樣指着二樓,“不知那裏可是藏着什麽好東西,為何不讓我們去?”
門衛撇了撇嘴:
“這誰知道呢,那群老頭子頒布的,我也沒進去過。”
“怎麽還有您沒去過的地方?”
趙子臨瞧上去驚訝極了:
“這鑰匙不都由您保管着嗎,難道那裏不用打掃清理?”
“那當然不能給我保管了,鑰匙都擱山長的書房鎖着呢。”
說完這話,門衛感到奇怪,這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麽?
像是感覺到門衛的懷疑,趙子臨拾起書本站起身,感慨地嘆了口氣:
“那估計是有什麽秘密了。這方法不錯,等以後我想藏什麽東西,也得把鑰匙自己保管着,可不能叫媳婦發現了。”
“毛頭小子倒開始思考這些了,”
門衛開玩笑似的朝他後背一拍,“先把書本搞懂了再說吧,小心我給你們夫子告狀!”
趙子臨立刻裝作求饒地跑出門。
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臉上的乖巧笑容霎時被平靜取代。
柳山長的書房他去過,巧的是,他恰好注意到了一個裝着鑰匙的小木盒。
看來,今晚要再去一次了。
*
“你們書院是不是後日有個測試?”
沈母将最後一盤菜端了上來,又夾了幾片肉到沈海瑤的碗裏,語氣裏盡是不舍,
“這測試要是通過了,我聽着就要去更遠的地方上學了,往後見到你的日子可就少了。”
“沒關系的娘,我能照顧好自己。”
沈海瑤往嘴裏扒拉着飯,支支吾吾吐字不太清楚,像是在趕時間,
“而且逢年過節也會有假期的,再說了省院都給發獎學金的。只要我成績好就會有銀子,到時候我就可以把娘接過去住了。”
沈母擔心她被噎到,忙又給她盛了碗湯,遞到她嘴邊,慈愛地将她散落的發絲別與腦後:
“也好,那為娘就盼着女兒有出息了,将娘接到身邊去,省的你總是擔心你父親對娘不好。”
“這樣等你有了夫君,我還能幫你收拾家,幫你帶帶孩子。”
咽下最後一口飯,又将湯喝幹淨,沈海瑤拿起碗邊沈母準備好的布條擦了擦嘴,滿足地摸摸肚子:
“實在是娘太好了,我總覺得我爹不會輕易放棄,這多提醒幾句,以免被他鑽了空子。”
沈母無奈地搖搖頭,還欲多說。
沈海瑤忙站起身,随手扯過挂在椅子背上的外衣,邊穿便往門外走,朝着母親嬌聲道:
“我的課本忘在宋博士那了,我得趕緊去書院找他。麻煩娘幫我留個雞腿呀,我晚上回來繼續吃。”
“你呀,都是你的,”
沈母朝她擺擺手,滿眼皆是溫柔,“快去吧,別耽誤了學習。”
沈海瑤甜甜一笑,關上了房門。
現在外面沒有什麽人,都是漁民回家休息的時間。
但她還是防備地檢查了一遍門口的機關和圍牆上的碎片渣子,确保不會有人硬闖。
已經三個月了,可是二爺卻并未發現任何有關沈父的蹤跡。
沈父從前離家不回的最高記錄就是三個月。
按這個時間來算,他大概很快就會出現了。
根據她對沈父的猜測,他很可能會再次來找沈母,趁着沒人的時候,威脅要錢。
沈海瑤往門口的沙袋裏又加了幾塊石子,确保能将人砸得動彈不得才作罷。
只能先這樣了,她總不能讓柳公子他們為了她,專門派人保護沈母。
那實在是太麻煩了。
做好這一切,沈海瑤攏了攏衣領,往鎮子上的書院趕去。
*
黑夜中,一個黑影從書院中的山長書房翻出,手中還拿着一串的鑰匙。
在落地時,他緊緊捂住防止它們發出聲音。
鑰匙太多,他也不知道哪個是藏書閣二樓的那個。
那就把有可能的都拿上好了。
趙子臨随手從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條,小心地将鑰匙都纏上,而後放入袖口。
接下來就是去藏書閣了。
現在藏書閣裏頭應該沒有什麽人,但是比較困難的問題在于,去藏書閣的路上,要途徑夫子們的書房。
按照慣例,書院會在休學時留幾名夫子值班。
今晚應該是宋博士和別的五六名夫子。
想到宋博士,趙子臨頗有些頭疼。
這名老師總是致力于跟同學打好交道,大概是見他不太與同學玩鬧,因此時常叫他單獨談心。
惆悵地揉了揉腦袋,趙子臨攥緊袖口的鑰匙。
等到他找到內鬼線索或者別的有關海戰的消息,他就有理由提前回京了。
這些人,他以後也就不需要再為其費神了。
趙子臨這麽想着,身手利落地翻牆入院,躲在一堆灌木叢後面。
正好看見不遠處的宋博士對月飲酒,手上還拿着毛筆,細心批閱習題。
他心中突然有點酸澀。
也許是不舍吧。
同學和夫子都待他極好,沒有那些勾心鬥角,也無需擔心因為某句話甚至某個神情,就引來殺身之禍。
若是真的能以一個普通的學生身份,在這裏待下去......
但想到越來越頻繁的太子暗衛,他的想法戛然而止。
這肯定是不行的。
他的嘴角溢出一絲苦澀。
他生來就是皇子,面臨的只有爾虞我詐。
偷來的,不屬于自己的,任何短暫的溫存,都是要被拿走的。
他深吸一口,平息了腦海的亂七八糟想法。
而後目光選定下一個翻牆地點,映着月光,屈膝墊腳,落地。
接着,他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
他落地時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卻聽見了一聲微小的,像是枯葉破碎的聲音“咔嚓”。
他擡眸,逆着月光,看見面前的人眨着一雙寫滿好奇的靈動雙眸,壓低的聲音中,緊張摻雜着驚喜:
“林子趙,你怎麽也來了?”
月光下,氣息微弱,絲絲纏繞在他的身上。
離得太近了。
他實在沒想過,牆角底下會站着人。
還是站着沈海瑤。
他要是跳的力度再大上那麽幾分,他就會不偏不倚地正好壓到她身上......雖然現在也差不多,兩個人的距離也就一個手掌而已。
他想後退幾步,卻被沈海瑤扯住了領子。
沈海瑤迫使他離得更近了些,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
“我是偷學的,你大晚上來這,不會也是這個目的吧?“
氣息吹得他有點癢。
趙子臨閉上眼睛,認命般地點頭:“是。”
“我就猜是這樣!”
沈海瑤往牆根處又貼了貼,指着牆對面道:
“那快點走吧,等會老頭子們下班就沒人講題了。”
說着就要去拉他袖口。
在指尖觸碰的那刻,他突然好像被燙到般,倉皇失措地縮回手。
沈海瑤疑惑地轉頭,卻看他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這孩子最近怎麽回事?
幾個月前也不咋講究男女之別啊,現在連拉個袖子也不行了?
趙子臨垂眸,看着方才被她碰過的指尖。
有些涼,她的手比他想的溫度要低。
可是他還要去藏書閣找線索。
目光落到她被風吹得泛紅的臉頰。
冬天晚上出門還穿的那麽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她身子又那麽弱,之前不過熬個夜都能發燒。
算了。
他心底嘆了一聲。
趕緊陪她去聽完題,送她回家,再說別的吧。
趙子臨斂氣凝神,重新擡頭看向她的眼底:
“帶路吧。”
其實他完全可以帶着她翻過牆,這樣子更省時間。
但是他并不想。
是不想觸碰她,還是不想縮短他倆的相處時間,他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沈海瑤好像也把他翻牆過來的這件事忘記了。
一路帶着他貼牆根,繞了個大圈才躲過那些巡邏的侍衛,到達夫子書房。
“我确實猜到沈班長會來,倒是沒想到林同學也會來。”
宋博士說着将手裏的習題拿出,放到沈海瑤的手裏,目光來回掃着沈海瑤和趙子臨,嘴角噙着笑意,
“更是沒想到你們兩個會一起來。”
“這說明我們林同學也是有當班長潛質的,”
沈海瑤笑着接過話茬,
“其實我碰到林同學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可意外了。幹脆等下學期,也讓林同學當個班長試試?”
“好。”
趙子臨看着她手中的卷子,說出的單字染上了些無可奈何的愁緒,他朝宋博士一鞠躬,
“還請宋博士賜教。冬夜風寒,我擔心回去晚了,路遇不妥。”
宋博士聽到這話,一拍腦袋:
“是這個理了,瞧瞧我,光顧着聊些別的了,快,趕緊給你們把題講了,省的你們晚回去不安全。”
......
直到書院下一個換班的人來,幾個人才終于結束話題。
沈海瑤二人朝宋博士道了別,踩着月光回家。
路上沒有人影,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靜。
兩個人也默契地沒有說話,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着。
直到快到家門口,趙子臨才停住步子:
“我就送你到這裏吧。”
這些古代的規矩啊,真的是,只要一在意起來就顯得格外生分。
以前來家裏吃飯都沒什麽的,最近幾個月是逐漸地連家門口都不願離得近了。
沈海瑤在心裏默默為這不複從前的關系哀嘆了幾秒,也沒再推脫,禮貌地朝他作輯:
“多謝林公子了。”
沈海瑤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
全然沒有注意到,看到她行禮時,趙子臨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
直到沈海瑤關上門,趙子臨才将方才一直緊握的手松開。
他擡頭望天。
黑漆漆的雲占據了所能看到的全部視野,也就顯得零星星光不是那麽顯眼了。
這樣也好,客氣地疏遠,慢慢地她就會忘記他。
也不會給她造成太多的煩惱。
趙子臨輕嘆了聲,正打算離開,卻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娘——!”
是沈海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