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鋼琴的叮咚聲如同清澈的泉水一般，在音樂階梯教室的外面響起。

随後，有學生清亮地跟着鋼琴節奏開始唱歌，童聲裏稚嫩而有些緊張，卻蘊含着孩童才有的朝氣，就像栩栩如生的太陽。

水琉音坐在階梯教室外面的椅子上，緊張地絞着小手。

周圍都是和她一樣等待加入合唱團的學生，他們之中有的茫然，有的興奮，還有只是單純為了逃避下午的自習課而來這裏遛遛。

這裏是市第一小學的合唱團招生現場。

水琉音有點緊張地深吸了口氣。

她們第一小學的合唱團是全市最優秀的童聲合唱團之一，而招生的考核也向來十分嚴格。

童生們必須擁有适宜自己聲部的嗓音，還要完完整整跟随鋼琴不走音地唱将近三個八度，最後還要唱一首自己準備的歌。

而如果進不了集所有榮耀于一身的一團，就要進入傳說中被散養的預備團二團了。

想到此，水琉音更加忐忑地抿了抿唇。

“再下一個就是你了，加油哦。”

前面卻有一個聲音傳來。

這是一個十分溫柔好聽的女孩子的聲音，聲音清悅而帶着一絲歡快，讓人一聽到這個聲音，便能聯想到她的容貌。

水琉音擡頭。眼前的是一個頭發偏亞麻色的女孩，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卻并不病态，反而有一種從容高貴的樣子。她容貌精致姣好，五官的線條都恰到好處，鼻梁直挺，整張臉龐清澈得就好像随時會有一只蝴蝶飛來停在她的鼻尖上。

此時，她正微微俯身，沖自己彎着眼睛笑讓她加油。

水琉音認識她。

和她同是四年級，隔壁九班的範昭儀。

水琉音一愣，趕忙說：“謝謝。”

範昭儀沖她點了點頭，然後抱着自己的樂譜去門口幫助協助考核的老師了。

身邊有同學悄聲議論：“是範昭儀诶。”

“果然，她好漂亮。”

其實四年級的小學生，是不懂什麽叫真正的“漂亮”的，他們只能朦朦胧胧感覺到這個女生“好看”、“舒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不過範昭儀的美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在整個年級裏都素來是最令人側目的一位，雖然她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但身上總有一種溫柔舒适的氣質，她會把頭發上層分出一縷，挽一下再披下來，遇見同學也總會笑盈盈地向每個人問好。據說她母親是電視臺有名的主持人，而或許是繼承了母親的氣質，她身上也總會散發着高貴而從容不迫的感覺。

就連水琉音也認為，範昭儀确實是漂亮的，如果讓她可以選擇，她可以選擇看着範昭儀一整天也不會膩。

範昭儀早在一年前就加入了合唱團，現在是老師們的小助手，此時，正在階梯教室的門口幫老師傳喚下一個考試的學生。

這時，階梯教室裏傳來一陣抱歉的聲音。

“抱歉，趙玥，你沒有通過考核，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回班上課，二是加入二團。”

老師的聲音從門裏傳來。

接着，裏面那個女孩子有些委屈沮喪地說：“那我加入二團……”

緊接着，裏面的老師想必是點了點頭，在名冊上登記着名字，然後裏面傳來一個聲音：“下一個，水琉音！”

水琉音精神一振，急忙走進去了。

顧不得看那女生沮喪的樣子，她抿了抿唇，咳嗽了一聲道：“老師們好。”

“嗯。”

最中間鋼琴旁的老師點了點頭，他是第一小學專門為合唱團聘請的音樂大學的李教授。右邊則坐着整個學校所有音樂老師中最嚴厲的張老師。

水琉音不由得更加緊張了。

“跟着鋼琴唱歌，跟着我走。”李教授開始彈第一個音，水琉音開始張口唱。

“do-re-mi……”

她完美地唱過了兩個八度，李教授點點頭，露出贊許的目光：“還不錯，準備唱歌吧。”

水琉音自己準備的是一首《when a child is born》，她清了清嗓子，開始唱歌。

水琉音是從小學竹笛的，自己也算有些音樂基礎，她的音準和音色條件也都相當好，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是能入選的。

總算，她有驚無險地唱完了整首歌。

李教授和張老師開始讨論。

“音準還可以，聲音條件更适合高聲部，您覺得呢？”張老師首先發表意見。

李教授點頭：“就高聲部吧。”

接着，他在名冊上登記：“水琉音，高聲部，加入一團。”

随着這聲塵埃落定，水琉音的心裏終于放下了。

她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又看到了範昭儀的身影。

或許是她眼花了，又或許是階梯教室的燈光太耀眼，她好像看見範昭儀在沖她輕柔地微笑。

***

自從加入了合唱團，水琉音的課餘生活就豐富起來了。

第一小學是全市最好的小學，平日裏課程很緊，再加上四年級他們換了新的數學老師，在作業和課堂上的要求都更加嚴格了，水琉音更是不敢怠慢。

這天，水琉音被留堂了。

起因是數學課鄧老師講的的方程入門她沒學會，老師提問，她也沒有回答上來。這導致水琉音來到合唱團的時候，已經遲了二十分鐘。

合唱團的張老師兇起來是不比鄧老師差多少的。

水琉音甚至覺得如果搞一個全校最兇的老師評比，張建寧和鄧敏完全能就第一的位置一争高下。

“你到底在幹什麽？咱們這次的訓練很重要！”張老師不耐煩地合上鋼琴蓋子，沖着水琉音不悅地說。

張建寧留着一頭燙卷的中長發，就像一般搞音樂藝術的人一樣，從外表看上去貌似有一些浪漫氣息，但水琉音一點沒從他性格上看出浪漫。

“你去門邊站着！”

張老師最後給水琉音作出懲罰。

水琉音乖乖去門邊站着。

這次的訓練合唱團的團員們在排練《Flying Free》，這是一首由美國的D·貝西格作詞作曲的童聲合唱曲目，旋律十分好聽。

水琉音雖然被罰站，但她可以參與唱歌。

清亮的童聲如同可以貫穿靈魂的甘露。

在合唱的過程中，水琉音感到自己像乘着風，又像暢游在清澈的泉水一般。心中的不快被清掃了大半。

水琉音由于站在後面的門前，能夠俯視階梯教室的所有人。

她不由自主地就看到了範昭儀。

即使是在人群裏，她也依然很顯眼，她的背挺得很直，身型清瘦優雅，光是看到那一頭披下來的柔順偏亞麻色長發，便能聯想到她白淨精致的面容。

範昭儀在中一聲部。

加入合唱團後，張建寧老師又将原有的低、中、高聲部進行了細分，将中聲部分成了中一和中二。

中一，就是中聲部裏負責唱偏高音的團隊，它距離高聲部也更近。

水琉音看到這個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開心。

正在她牽唇看着範昭儀時，上半場的訓練結束了。

學生們紛紛從座位前走出，去走廊的飲水機前打水。

張建寧老師沒有讓水琉音離開門邊，她也就不敢離開去打水。水琉音她們班音樂課正好也是張老師教，她知道張老師的性格，如果她沒有他的允許就私自離開罰站場地，他就會發很大的火。

就在水琉音委屈而口渴難耐之時，身邊一道陰影打下。

“要幫你打水嗎？”

是範昭儀，她輕聲詢問道。身旁還跟着兩個素來與她要好的長發女同學——那兩個人水琉音也認識，一個叫王可，一個叫趙葉琳。

水琉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透明水杯，已經空了。

範昭儀顯然是看到了她沒有水喝。

水琉音愣了一秒才說：“啊……謝謝。”

範昭儀笑笑，拿起她的水杯向飲水機走去。

其實仔細算起來，水琉音和範昭儀并沒有什麽交集。

兩個人只是同年級的隔壁班而已，平日偶爾在走廊碰面，屬于我知道你叫什麽也知道你長什麽樣子，但從來沒有說過話的類型。當然，這只是水琉音自己的感覺，說不定在合唱團考核之前，範昭儀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範昭儀是萬衆矚目的小公主，而水琉音只是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學生，還經常被班裏那些熊孩子男生欺負。

除了有一次，兩人在走廊裏擦身時，水琉音幫範昭儀撿起了她不小心掉落的本子。

水琉音望着範昭儀的背影，歪頭，視線微微有些恍。

随後範昭儀幫她打完水，把水杯還給了她。

水的溫度剛剛好，應該是冷水熱水都兌了一點，隔着杯子摸上去很溫暖，但又不燙。

水琉音沖她彎起眼，眸子亮得像星星：“謝謝！”

“沒事～”範昭儀也很友好地沖她笑，然後和夥伴一同回到位置上去了。

下半場的訓練，張老師沒有再讓水琉音罰站。

她跟着團員們唱完，踏着橘色的夕陽出了校門。

在校門口，她再次看到了範昭儀。

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停在馬路邊，車身被洗得锃亮、一塵不染，看起來十分高級昂貴。

範昭儀背着書包，步伐輕盈地上了那輛車的後座。

緊接着，加長車一頓，駛離學校遠去，過程中連一點聲音都沒出。仿佛乘着夕陽，被載入了雲端。

水琉音望着車，發呆了好一會兒。

心裏不知為什麽突然湧起一種感覺，像風一樣，輕輕繞着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