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品相關(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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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還不能放任方舟殺死他外面的身體。
面對緋星的問題,他一聲不吭。
方循江平日裏就不愛搭理除了方舟以外的人,緋星沒有察覺到不對,只好帶着一號一同與江初度一起趕回夜至總部。
途中他叽叽喳喳的,不斷說:“喂喂,你真沒事啊?剛剛到底是什麽情況,有問題別硬撐着,你可是世界唯一的親人了。”
留給他的是江初度冰冷的背影,他速度太快,緋星和一號跟不上他,氣得緋星嘟嘟囔囔地罵了他幾句,通過通訊設備将情況告訴給另一邊的雷切。
方循江在剛才那種狀态下離開的不遠,江初度很快就回到了夜至總部,他沒有任何猶豫,風風火火地回到了實驗室的入口。
雷切和塔克守在外面,見他像個沒事人一樣返回,雷切不禁挑了挑眉。
“這就沒事了?”他說道,身子往一邊移動了一步,擋在了江初度的身前,沒有要讓他進去的意思。
江初度眯了眯眼:“讓我進去。”
雷切聳聳肩:“剛才是你說的,‘不要讓任何人進去’,你不也在‘任何人’當中嗎,只是保護我們的Boss的話,和我一起守在這外面一樣能做到。”
他的話引來了江初度的視線,他看向雷切的眼神冰冷,不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人,像是在看屍體,在看沒有生命的物件。
塔克的觸手已經蠢蠢欲動地靠近了他,在接觸到他之際,江初度快速地閃躲開來,也就是這一躲,成為了開戰的意思,讓雷切确定了他已經不是方循江。
其他人都有可能被替代,那麽方循江也有可能被替代。
雷切動作果斷地瞬移至江初度的身後,手中上了膛的槍對準他的腦袋近距離地射出子彈,塔克也揮動觸手迅速接近他。
只是射出的子彈尚未接觸到江初度就被碾壓成薄片,随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精神所擁有的精神控制,原本即将觸碰到他的觸手停在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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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切與塔克僵硬了身體,在這一瞬無法行動,而控制一個S級的超越者和雙S的異形生物不是易事,特別是江初度現在的精神狀态算不上好,花手段殺掉雷切和生長速度極快的塔克要花費時間。
他在和方舟賽跑,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率先通過門口的識別系統,進入了這間實驗室內部。
進來之後,江初度目标明确,他大步地走到這兩臺休眠艙前,通過休眠艙的可視玻璃确認躺在裏面的就是方舟,她閉着眼面容安靜,沉睡的模樣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力。
江初度看着她莫名地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他面色難看,方循江的意識沒有徹底消散,在這種時候還影響到了他。
他不再猶豫地調轉體內的力量,準備将這臺休眠艙連帶着裏面的人一同碾壓。
就當江初度的能力要釋放出去之際,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
外部世界,療養院。
現在的時間是6月28日12時47分。
整個空間安靜無比,方舟看着艙內人的面容,腦子裏那些關于執政官與方循江的線索全部湧了出來,拼湊出一個答案。
她的第一反應是:糟了。
她毀掉了執政官原本在內部世界的載體,那個承載了他精神體的光腦和被控制的那具機械身體,而他無法進入其他人的身體裏,那再進游戲他進入的是誰的身體?
這張與方循江一模一樣的臉告訴了方舟答案,她即刻意識到方循江很可能會被執政官替代,內部世界的她和黑客已然陷入了危險之中。
現在她還好好地控制着黑客的身體,說明目前執政官還沒有達成他的目的。
當務之急是阻止執政官的入侵,用最快的速度殺了他,切斷鏈接他往返兩個世界的精神體。
方舟抽出攜帶的匕首,尖刃對準了執政官的喉嚨,猛地刺下去!
可就在要刺穿他的脖子時,方舟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尖刃停留在他的肌膚之上,陷進去一個凹槽,流出血液。
不,不對。
她想起剛剛在操控臺看見的已經進展到90%的進度條,殺死執政官的身體恐怕不能将他踢出內部世界。
方舟冷靜了下來,她放下匕首,将手摁在了連接他腦部的頭盔上,以最接近的狀态入侵其中,将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最大。
執政官在內部世界擁有S級的強大精神體,可連接上游戲艙的他卻弱小無比。
方舟閉上眼睛,控制着精神力量用當初他查看自己記憶時一樣的手段入侵了執政官的大腦,将他擁有的過往翻了出來,她清楚地明白,只有看了他的記憶才能做出最正确的應對。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她在心中對着另一個世界的方循江低喃,緊接着,就被噴湧而來的記憶覆蓋。
……
江初度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判了死刑,他有先天性的罕見病,就算是醫療科技足夠發達的今天也沒有手段能夠治愈他。
他見不得陽光,因為紫外線會灼傷他的皮膚,他無法奔跑,因為心髒無法承擔負荷,他不能受傷,因為傷口會止不住地流血,他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像一現便凋零的昙花,在時間的長河裏快速衰敗。
好在他有一個非常好用的腦子,用世俗的标準來評價,說他是天才也不為過。
江初度不甘于自己潰敗的身體,一眼望到頭的壽命,他想要活,不計手段地活。
十年前第一款全息游戲艙的推出帶給了他無盡的靈感。
将人的精神與軀體分開,再将精神投入進數據世界,是不是就能将生命不斷地延續下去?
這與目前有相關科研人員正在研究的數據生命有些不一樣,江初度認為精神的延續才是真正的生命延續,他需要的是更為另類的“數字生命”。
在這個基礎上,除了研究能夠轉換的游戲艙,他必須得創造出一個能夠承載他精神的足夠真實的世界才行。
他将他的時間全部投入了進去,通過主要代碼用目前已有的智能手段演化一個世界。
江初度在這裏花費了很多時間,始終都創建不了足夠真實的世界,游戲艙制造出來了也無法達到最高的交融狀态,嗅覺是假的,觸感是假的,全部都假的不能再假。
直到有一天,他寫出了一組源碼,在演化的過程中交接到了一個龐大的,他從未見過的數據世界。
那是一個本就存在于數據宇宙之中的世界,或者用“低維世界”來形容更為準确一些。
通過這組源碼,江初度與它接上了軌。
高維世界的入侵給這個數據世界帶來了滅頂之災,也就是後續被他們稱之為“陷落日”的那一日,在這樣無端的情況下驟然降臨。
看到這個世界進入快速的衰敗,江初度恐慌極了,好在接軌的源碼讓他擁有了對這個世界的修改權,他迅速地在游戲裏建立了遺世獨立的“樂園”,給予裏面的數據生命安全的庇護所。
好在這樣的衰敗沒有徹底吞沒這個世界,它留下了一片安全的土地。
在确保了一切穩定後,江初度發現他可以使用源碼讓這個世界進入重啓,可他能夠重啓到最遠的時間,永遠都是陷落日來臨的那一天。
雖然和江初度想要的美好世界有一定出入,但他沒有更多的選擇,成功的游戲艙接軌上這個世界,江初度感受到了絕對完美的交融感。
他成功了,能夠不斷重啓這個世界,更是意味着他能在這個世界中獲得“永生”!
只是将自己的精神投入游戲并不能讓江初度感到滿足。
內部世界的人在他眼中只是不斷演化而來的數據,沒有任何溫度,只有數據的世界不會有複活的希望,只有将現實中的人拉進來才能喚醒它。
而數據世界的死亡不會是真的死亡,那些被他拉進來的人可以作為另一種生命永遠活着,他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生命價值。
所以他準備批量制造游戲艙,并且準備以“游戲”的名義将無數的玩家吸引而來。
不管何處永遠都不會缺為了“生”孤注一擲的人,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同樣吸引人,江初度篩選出了合适的商人、官員,他們趨之若鹜地要與他合作,他們也不會在意他在這個過程之中做了什麽,只要有一個想要得到的結果就夠了。
這些人在江初度的身後形成了巨大的權力網,為他保駕護航。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遇見了對這項研究有着狂熱之意的席海安,成為他以後重要的搭檔。
找好後盾,江初度開始大刀闊斧地修改這個數據世界,游戲需要劇情,需要戲劇沖突。
最初研究出來的游戲艙還無法像後續那般自然地切斷精神與□□的聯系,他提取出了自己的數據,用他的一部分數據在內部世界裏創建出了可以承載他精神的載體“方循江”。
但他也明白這樣還不能将游戲艙面世,數據提取是一件很繁瑣的事情,難以承載大批量的玩家,再者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想要現實裏的人替代那些數據生命。
他必須研究出能夠讓玩家直接降落在原住民身上的效果才行。
這個研究完成之初,江初度投入進去了一批測試員,新的游戲艙能讓他完美地控制,他可以切斷他們精神和身體的連接,只要身體死亡,他們就能永遠留在那個世界之中。
事實證明他沒有錯,這些測試員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融入了另一個世界,
YH
成為不死的生命體。
那一批測試員作為犧牲品告訴江初度這是行得通的,後續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游戲艙的功能變得更加完善。
只是曾經提取過一部分數據制造身體的江初度不能再用這種手段進入游戲,可他也不屑于替代那些數據。
而他所創造的載體“方循江”自然而然地讓他作為這個故事的主人公行動。
這個身體健康且強大,是他夢寐以求的身體,但他的內裏卻是空蕩蕩的,江初度沒有給他設置任何性格色彩,是完全由他操控的提線傀儡。
在這個基礎之上,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又修改了其中一個原住民的原本的數據,将她修改成了早就滅絕的舊人類,讓她成為方循江的親人。
這個人就是後來的方舟。
在江初度看來,那是一個和現實中的他一樣孱弱的人物,她也無法照射“陽光”,無法奔跑,無法受傷,她的結局必須是死亡,她比他還更生活在地獄之中,同樣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江初度覺得自己創造出了一個同類,一個能夠與他感同身受的同類,接着,他又讓用自己制作出的數據角色去施舍她、拯救她,他享受這種成為救世主的感覺。
——故事的雛形便出來了。
即便放任着不管,自由的演化也能走向一個有足夠戲劇性的故事,而他則是不斷地重啓這個世界,想要演化出最完美的結果。
沒有他精神進入的這具載體“方循江”只是一個灰色的空殼,江初度會在那些重啓演化的過程進展到方舟死亡之後,再通過游戲艙進入方循江這個載體之中,體會健康的冒險人生。
後來的內測之中,玩家之所以認為的方舟死亡後的方循江性情大變,變得駭人的殘酷冷血,僅是因為他們看到的是江初度。
漸漸的,這個世界的走向變得逐漸脫離他的掌控。
他的角色不再完全受他統治,他開始誕生了自我意識,誕生于他唯一給他設定的“拯救”方舟,他吸取着從方舟那裏獲得的情緒,将這個空殼填滿了。
從這時開始,江初度便無法再通過常規的手段進入方循江的身體了,他必須徹底進入游戲,傳輸自身精神數據抹消方循江的存在。
可這樣一來,他就要永遠留在那個世界裏,江初度外部世界的身體還沒有走到極限,他沒有做好那麽早失去控制權的準備。
這個發展顯然是不和他心意、超出了他預想的,他先是覺得憤怒,再開始尋找原因。
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有角色正在“覺醒”。
他們脫離了他給予的NPC身份,開始嘗試喚醒身邊的人,在一番查找之下,江初度找到了源頭——方舟,她仿佛在另一個世界注視着他。
江初度雖然能夠修改代碼,但是他不能進行删除,他只能進行了重啓,将世界重啓到故事開始之初。
可重啓之後沒過多久,她又一次覺醒了,而這一次重啓後的每一次新的開始,她存活的時間越來越長,從最初出場沒多久便死亡,到後續越來越久,超出了他給她設定的死亡期限。
這讓江初度有一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他意識到了危險,他必須“殺死”方舟。
只是在他産生了這個想法之後,一切都脫軌了,他無法再通過源碼重啓世界,無法再修改任何程序,不斷重複又不斷覺醒的“方舟”成為了其中最頑抗的病毒,讓底層代碼變得一塌糊塗,抵禦了來自外部的入侵。
江初度不得不以另一種辦法進入內部世界,在那裏殺死方舟病毒。
……
方舟猛然從這些記憶中抽離。
她感到惡心、感到憤怒,曾經燃燒過的火苗再一次升騰而起,她原本有一具健康的身體,不該接受無盡的死亡,她的命運應該掌握在她的手中。
江初度把這個世界變成游戲就是為了把人做成數字生命,掌控在他創造的世界裏。
他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人類柔軟易碎的身體限制住了生命的發展,而他能給他們帶來永生。
但他其實自我矛盾,這個世界裏原有的人物,就像是方舟,不管覺醒沒覺醒,他們也都是生命。
他将現實中的人類“進化”成了不生不死的無數數據和程序,那本來就是由數據組成的原住民們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嗎?
江初度卻想把現實生活中的人類都拉進來,讓他們殺死原住民,又将他們變成永生不滅的數據,在他的潛意識裏,他一直羨慕的都是真實活着的人。
高維入侵帶來的“陷落日”毀掉了他們的家園,他又将這個世界設定成“游戲”。
游戲這個設定對原住民來說是未知的,在他們已知生活裏,他們會因為難得的天氣好而快樂,會因為廢土上長出一根嫩芽喜極而泣,會因為戰友的離開悲痛不已。
他們不是人,是什麽?
他憑什麽定義什麽是活着,什麽是生命價值。
那些玩家又為什麽要離開家人朋友,變成不死的傀儡。
看完了江初度的記憶,方舟明白了許多事情,知道了那些她想不通的謎題。
在《舊日廢都》發行之初,這個作品的原名為《愛麗舍樂園》,那是古希臘神話裏死後的幸福之所。
接受他安排的“玩家”會進入永生的幸福之所,而那些被他規定了命運的原住民則只能在痛苦之河流浪,找不到歸宿。
方舟現在就是為了打破這個假象,把每個在痛苦之河裏流浪的人拉回到真實的土地上。
那行走了90%的進度條代表着方循江還沒有完全被他替代,他也沒有完整地将自己的精神數據載入另一個世界,否則她也無法在這裏獲取到他的記憶。
方舟終于知道該怎麽将江初度的精神拽出,她丢下了手中的匕首,徹底侵入了江初度他鏈接到游戲艙的大腦。
眩暈感猛然襲來,她通過方循江留下的那一絲縫隙,将原本已經度過數據之河的江初度硬生生地拽了回來,而她的雙手則死死掐住江初度的脖子,他細長的脖頸在她手裏随時都能被捏斷。
“嗬——”
江初度猛地從內部世界抽離,他睜開了眼睛,急促的呼吸着,瘦削的手死死抓住艙體的邊緣,瞪大眼睛和方舟對視着。
面前是陌生的臉,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方舟。
第 188 章
這場屬于他們二人的博弈,終究還是方舟略勝一籌,即将殺死她的江初度慢了一步,一切都前功盡棄。
江初度的眸色微變,目呲欲裂,在游戲艙內掙紮着肢體。
他想要擡手反抗,孱弱的身體在被人掐住脖頸時卻絲毫沒有抵抗能力,只有癱軟的缺氧感如潮水般湧來。
他脖子上先前被刀尖劃破的那道小小的口子在不斷地溢出血,蹭在方舟掐住他的手指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
“姐……姐姐……不要……”江初度望着方舟,他的神色變了,從喉間艱難地發出幾個音節去呼喚她。
面前這張足夠有迷惑度的臉僞裝出方循江的神情,方舟看起來有一瞬的恍惚,手中的力度都松了幾分。
可下一秒,她更加用力地收緊了雙手!
方循江能夠一眼認出方舟,方舟當然也能一眼認出方循江,眼前到底不過是為了求生使出所有手段的江初度,企圖用這樣的手段祈求她放過他。
方舟氣極反笑,她語調嘲諷地說道:“你不是他,你只是個懦弱又自大的可憐蟲。”
“你……”江初度唯一的希望被掐滅。
他沒有勇氣接受死亡,長期生活在病榻讓他羨慕真實充滿活力的普通人,他羨慕又痛恨着他們,操控他們的人生讓他感到了快感,但他骨子裏永遠都是那個懼怕真實死亡的江初度。
方舟的身上帶了匕首,她可以刺他幾刀,痛快又利落地殺了他,防止接下來的時間裏會出現的變故,但是她沒有這麽做。
她看着他,覺得他是這麽的弱小,就算是黑客力量退化的身體他都抵抗不過,在她手中任她宰割,一點都無法抵抗。
方舟緩慢地收緊她的手,奪走江初度的呼吸,讓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生命流失的痛苦。
感受這具身體死亡的滋味對江初度來說是一場極為漫長的淩遲。
而那個真正讓他感到痛苦的是——他沒能完全侵占、清洗掉方循江的存在,就這樣被她從內部世界拽了出來,如果現在死去了,那将會是真正的死去,他這麽久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他會死去,無法再獲得他想要的永生。
對于求生的欲望讓江初度有了幾分反抗的力氣,他發出“嗬嗬”的聲音,用盡力氣地掙紮起來,擡起細長的手想要去掰開方舟的手指,卻連在她皮膚上留下一道抓痕都做不到。
江初度早就知道他和方舟不可能共存,他擁有很多殺死她的機會,但這些機會都被她尖韌的生命力給抵擋了回來。
他在此時深刻地意識到了,方舟從來就不是他的同類,她從不畏懼死亡,濃烈的求生欲望本質是不甘她被掌控的人生,她有她自己的底線,擁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方舟是那個被他毀掉的世界具象化刺向他的一把劍。
江初度發出掙紮綿長的氣音,他蒼白的臉憋得青紫,方舟的視線灼燒着他的精神,他已然發不出聲音,只有看着方舟的那雙黑色眼眸中帶着幾分絕望的祈求,令他看起來是那麽的可憐。
方舟根本不會放過他,看着他這幅模樣,方舟只覺得無比痛快!她只恨折磨他的時間不夠久!
江初度的意識逐漸模糊,他知道死亡真的要來臨了。
他的手指痙攣着顫抖,視線卻朝着中間的控制臺看過去,那是他創建出來的“樂園”,他明明差一點就成功了……
“……”
“……”
江初度的呼吸停止,心髒也停止了跳動,生命體征消失,連接他的儀器發出警報聲,想将他的身體數據對外傳輸,被方舟第一時間攔截了下來。
半晌後,确認他死得不能再透徹,方舟直起了身子,松開了掐住他脖子的雙手,上面沾染了他傷口流下的血跡,她嫌惡地甩了甩手,走到盥洗室将雙手沖洗幹淨,沒有回頭看停止呼吸的江初度一眼。
殺死了江初度,清理幹淨現場她殘留下的痕跡,現在只留下了最後一件事。
——删除源碼,切斷外部世界對內部世界的入侵。
方舟走到控制臺前,她閉上眼睛,進入了數據世界,靜靜地看着數據世界中那顆自轉的藍色光球,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詳細地讀取了江初度的記憶,對這東西也變得熟悉了起來,通過內部的操控系統,方舟确認了玩家目前還沒有正式地融合進內部世界,但系統對那些游戲艙的控制是單程票,只能通過毀掉源碼才能解放他們。
只要外部世界身體還活着,連接着游戲艙的精神頭盔的玩家則會安全地回到自己的故土。
而被她突破了精神屏障的黑客本質上已經随着她一同來到了外部世界了,她的意識埋藏在這具身體和數據世界的交接線中,會在源碼毀壞、方舟的意識消失後重新蘇醒。
更重要的是,陷落日帶給內部世界的傷害會在切斷連接後恢複,內部世界會真正地開始複蘇。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完美的結局,除了她。
方舟現在面臨着一個問題。
她作為毀掉源碼的人,她必須要将它全部銷毀才能離開,而她又是內部世界的人,在兩個世界連接切斷的時刻,她會損失回到內部世界的這條通道,她的精神體有很大概率會落入數據宇宙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是她目前為止,第一次出現了對于她來說失敗率如此之高的事。
方舟不是什麽正義良善的角色,她向來都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常僞善的利己主義者。
一路走到現在,她的目的也不過是擺脫他人的掌控,作為自己,作為方舟活下去。
她從來都是以自己為主心骨,不會為了他人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也與她大不相符。
她完全可以不顧所有人,在這個世界裏占據黑客的身體繼續活下去,又或者将源碼占為己有,成為下一個江初度,控制內部世界,獲得“永生”。
以方舟的能力,她可以比江初度做得更好,更不留痕跡、不留把柄。
——但她不會這麽做,這麽做就是在推翻她先前所做的一切,是讓她背叛自己的人格。
不能繼續活下去不代表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失敗,她已經擺脫了她被既定的命運,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不論前方等待她的會是什麽,她都已經是最後的勝利者了。
方舟睜開眼,她将外面的門全部重新鎖上,然後入侵了操控臺的服務器,靠近了那顆自轉的星球。
長時間地連接了兩個世界,源碼的體積已經變得十分龐大,她現在想要毀掉它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需要将它不斷拆解和徹底消除。
這個過程繁瑣冗長,并且無法分心注意危險,方舟從未感覺自己的大腦這麽快速地運轉過,極短的時間內就感受到了疲憊。
她隐約能夠聽見外面有人走過,停留在門口,最終離開。
直到十分鐘以後,這個藍色的數據光球變弱,變小,就只剩下了最後一步。
方舟停頓了一會,這才将已經快被抹消完全的源碼徹底删除,霎時之間她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震蕩,藍色的光暈在源碼消失的位置爆炸開來,那條通往內部世界的數據之河也在她的面前消失了。
就在這一瞬間,方舟知道兩個世界的連接已經在慢慢消散了!
她感到一陣暈眩之意,仿佛她殘留在這個世界的精神體也受到了爆炸的威力,她察覺到黑客即将蘇醒過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活躍的精神體也将被排擠出去。
方舟快速地離開了這個房間,離開了這棟樓,離開了這間養老院。
她用最後的意識删除了那些拍攝到黑客身影的監控記錄,回到了她來時的車輛裏,拉開車門後沒來得及關上,便跌在駕駛座,閉着眼将頭抵在了方向盤上。
這一趟損耗了方舟太多的精力,世界的連接已經切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排斥出這個世界的意識會飄向哪裏。
精神是疲憊不堪的,近七月的溫度已經很高,車輛在外面停靠了一段時間,裏面悶熱得的氣味更令人感到窒息。
可車外微風通過敞開的車門吹來帶着涼意,空氣裏是植物生長的氣味,方舟久違地感到了輕松。
沒過多久,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蘇醒了過來。
……
內部世界。
江初度的行動在最後一秒停止,他凝聚起來的力量在空氣中消散,精神被方舟拽回外部世界。
沒有了外來意識控制着這具身體,它就像是一具空殼人偶一般頹然倒下。
方循江的意識被江初度消抹了大半,以至于即使江初度離開了這具身體,他也沒能立即蘇醒過來,陷入了昏迷狀态。
也是在這時,施加在雷切和塔克身上的精神控制因江初度的離開消失。
下一秒,雷切就使用能力瞬移了進來,他以往多為調笑和散漫的臉上充滿了驚慌和恐懼,他在恐懼着他被控制着的這短暫時間裏會發生的未知,對方的目标很是明确,以方循江的能力想要毀掉什麽都是一瞬間的事情。
進來實驗室以後,他下意識就将槍對準了倒在地上的方循江,準備送他吃一堆子彈,在發現他已經失去意識後才硬生生地收回了攻擊性。
雷切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棕色的眼眸看向方舟所在的方向,他沒有去檢查方循江到底是怎麽了,快步走到了休眠艙旁邊查看她的狀态,見她沒有出現意外,他猛地松了口氣。
而塔克緊跟在雷切的後面同樣快速地移動進來,它用觸手卷住了方循江,确認接觸狀态無效化了他的能力,以防出現別的變故。
方舟的精神體已經前往了另一個世界,和塔克之間的連接變得極為微弱,但塔克還是能隐隐約約地感覺到她,知道她肯定沒有出事。
塔克舉着方循江左右翻了翻,見他都沒有醒來的意思,便問雷切:“他這是怎麽了?”
過度緊張後猛然松懈下來,雷切覺得雙手有些發軟,他不自然地将手搭在脖子上,終于将視線轉移到了他們身上,回答道:“……應該是被執政官替代了。”
他不知道執政官到底是什麽身份,但能夠控制他和塔克的精神控制指向很明确,方舟這次去外部世界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殺掉他。
雷切覺得十分後怕,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忍不住“啧”了一聲,反思自己為什麽在察覺到方循江不對勁的情況下還沒有阻止成功。
塔克黑豆豆一樣的眼睛看着他,察覺到了雷切的想法,擡起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柔的安慰道:“不用太過自責,從結果來說我的主人并沒有受傷。”
“我知道,但反省還是要反省的。”雷切說。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結合方循江現在的狀态,他大概能猜到,執政官沒能殺死方舟,多半是因為方舟在外面找到對方了。
雷切抓了抓頭發,又看向沒有意識的方循江。
以防萬一,雷切讓奚向将他帶走,用抑制器将他的能力封印起來,這才轉交到博士那邊檢查他的狀态。
一番檢查下來,博士覺得有些疑惑,她總結出原因:“他的大腦電波活躍度很低,遠遠低于沉睡和昏迷的活躍狀态,再嚴重一些的話可能就進入腦死亡的狀态了,這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奚向倒吸一口冷氣,問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補救?”
這種涉及到意識和精神損傷的治療系超越力也無法應對,博士也沒有什麽手段,最多就是保持監測:“先将他弄進休眠艙吧,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
知道方循江一時半會死不了,雷切有些損地插話道:“在他旁邊循環放Boss的錄音,搞不好能刺激一下他的腦部活躍度。”
奚向:“……”
博士倒是點了點頭:“這種方法也不是不行,以他對方舟的在意程度,她的聲音很容易激活他。”
雷切:“……我就開個玩笑。”
不過最後他們并沒有這麽做,主要是因為方舟确實沒有留下什麽影像聲音,她一向謹慎小心,多數時候都并非以自己的面容和原聲活動,更別提自從收服了牆鼠之後,拍攝到她身影的錄像都會被她進行删除。
好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方循江的腦部活躍程度有有所回升,他似乎在慢慢地自我修複,如此一來,醒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時間往後推動了半天。
距離方舟前往外部世界已經過去了八天半,即将步入第九日的清晨。
這個世界的變化是在這個清晨發生的。
原本在勻速縮小的安全區停了下來,不再往前進一絲一毫。
這幾天因安全區縮小的重大天災,迫于壓力,中央或多或少都給樂園外支出了部分資源,稍大一些的庇護所都持有樂園出品的偵察機,每日在荒蕪區附近測試以提前應對。
所以在縮小停止的第一時間,大多數的庇護所都檢測到了這個信息,中央觀測了一小段時間,發現它不僅沒有再往內縮小,反而在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擴大,可這個消息還沒有确切的數據,他們也沒有對外公布。
只将“安全區停止縮小”這個信息對外宣布了。
歷經了長達九天的死亡日,籠罩在這個世界的死亡陰影幾乎要到了極限,但凡再晚上那麽幾天,都有可能觸發大規模的狂亂,特別是接收了大量外來人員的004庇護所。
這個消息對秩序局來說比什麽都更重要。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連第四維度裏的讨論氛圍都一掃往日陰霾,當然,這其中肯定也不缺持悲觀看法給大家潑冷水的。
【主題:人生就是大起大落,這個狗屎世界也是一樣,它頑強得和我們一樣!】
[這只是剛開始,怎麽确認這只是暫時的停止還是永久的停止?畢竟我們在九天前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陷落日來得不明不白,九日之災停止得也不明不白,哎,總覺得每天都有可能世界毀滅。]
[朋友,樂觀點,這依舊是一個好的開端,就像題主說的,這狗屎世界頑強得和人類的命一樣。]
[上面的說得有點心酸,人的生命還是沒那麽頑強的,頑強的只是人類的精神而已。]
[話題跑的有點沉重了。]
[生活雖苦,但我還沒活夠呢。]
[糟了,我以為這次肯定完蛋了,把點數都花的差不多了,還不如毀滅呢啊啊啊啊!誰來救救我!]
[荒蕪區才走到哪,你就敢亂花點數?我都準備等走一半再花的,勒緊褲腰帶吧。]
[好好生活,好好賺錢吧,錢沒了還能賺。]
[好平靜,我是死了嗎,有種死了以後的平靜感。]
[樓上,這應該是死裏逃生的大徹大悟感。]
……
[不管怎麽說,讓我們敬明天!]
……
也是在差不多的時間裏,那些被關在內部世界的玩家開始大規模地脫離內部世界,一批又一批地回到了外部世界,被侵占了身體的原住民們在玩家的精神離去後,也逐一地蘇醒過來。
這一場滅頂之災就此停下,讓人覺得這九日好像是一場恍惚的夢。
就當最後一個離開內部世界後。
夜至總部的實驗室內。
“嘀嘀——”
黑客的休眠艙發出警報,躺在裏面承載黑客精神的那具軀體,在失去了最後一點與黑客的精神連接後,便失去了生命體征。
黑客待在這具身體裏太久太久了,即便不是她的本意,這具身體內原住民的意識早就消散了,在她離開後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死亡。
收到警報預告的雷切連忙前來查看,黑客這具身體的死亡讓他感到幾分恐慌。
這說明黑客已經脫離這個世界,回到了她原本的身體裏,結合不久前發生的那些事情,雷切很快就推斷出方舟已經完成她的目标了。
按照目前的進展,她也該蘇醒過來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休眠艙內安靜躺着的方舟,沒一會便将黑客這邊的屍體處理掉,和塔克他們開始繼續等待着方舟的蘇醒。
可時間不斷地往前推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半天、一天、一周、兩周……
安全區已确認不會再縮小,中央發布了安全區甚至還在往外擴大的消息,烏元柏升職進入了“塔”內,秩序局和夜至分部在004庇護所達成了微妙的平衡,有人在樂園外發現了生長出來的嫩芽,異形生物的攻擊性逐漸降低,中央開始與樂園外的庇護所接洽。
方舟一直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