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沈成昀把金萬兩帶走之後不到一炷香時間,洛朝便得到了消息。
他此刻正坐在屋中看一本圖志游記,聽到李湖禀報之後,他神色也沒多大的變化。一雙眼睛仍是溫溫柔柔的,和他臉上略帶不屑的表情有些不相符。
“我就知道他早晚得找機會再做文章,倒沒想到居然動作這麽快。”洛朝又翻了一頁書,似乎對書中的內容更感興趣。
“少爺,”李湖雖然已經看慣了自家少爺這副模樣,但還是忍不住着急,“您還是跟将軍好好說說吧。”
李湖自打還在洛宅的時候就跟着洛朝,這麽多年對洛朝的稱呼也沒有改口。但是對洛城,他還是恭恭敬敬地稱呼将軍。
“不急。”洛朝老神在在地開口,年紀輕輕就捏着一副老年準兒。
“今日沈成昀所說宮內之事……”洛朝換了個話題。
“少爺,那可真不是我啊,我都沒跟洛先生單獨說過話。我的心思您還不知道嗎,我從小到大……”李湖還不等洛朝說完,急急忙忙開口,生怕晚一點兒就擇不清楚。
“行了行了我知道,用你踩了尾巴一樣着急忙慌地解釋?”洛朝啧了一聲,打斷了他,然後繼續說道,“記得去查查是誰嘴不嚴,今天的事情沒什麽關系,但是軍中不能有這樣的禍患。”
“是,好嘞好嘞。”李湖急忙點着頭應道。他應完話,再看看洛朝,發現對方還是沒有要做點什麽的意思,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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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嫣本來想能茍一天算一天,吃着這頓不想下頓。但是眼下的情形顯然是不能允許她當一只躲在角落的鹌鹑。
她是南境國公主,她還活着,這兩樣加起來,就注定了她的不安寧。
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個衛子潇。
哪怕她自己能卑躬屈膝、低聲下氣地随便活着,衛子潇這個亡國太子又怎麽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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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只有八歲還知道勵志保護他姐姐呢,衛嫣作為一個年齡二倍于他的人,更該支棱起來。
而眼下支棱起來的第一步,就是想法把金萬兩撈出來,然後再問問他那三馬車財寶究竟在哪。
“這麽晚了去打擾洛将軍不太好吧,但是又怕等明天早上起來,金萬兩的血都已經涼透了。”衛嫣低聲嘀咕道。
衛嫣的小腦瓜還在飛速運轉和打算,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了,是誰?
“殿下,洛将軍請見。”門外的人隔着門高聲說道。
這個聲音衛嫣記得,是白天洛将軍身邊那個随從軍士。
衛嫣本來就在苦惱怎麽到洛将軍面前搭上話,這下不用想了。
片刻後,衛嫣帶着衛子潇和洛朝坐在了二人住處之間的涼亭中。
夏末的夜有點涼,不遠處傳來夜間生物的隐隐奏鳴,讓桌前二人的氣氛更顯平靜。衛嫣端着架子,洛朝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這麽沉得住氣?”終于還是洛朝先開了口,“被抓的可是你的人。”
“我如今是一介罪身,能自保己路已經是得了洛将軍垂簾,怎麽敢多話惹人煩。”衛嫣柔聲開口,仍是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涼亭中燈籠火光明滅,映得她臉上帶了幾分凄幽美感。
洛朝看着眼前的衛嫣,心裏忍不住軟了幾分,但是他随即又想起了什麽,嘴角淡淡勾了個笑,問道:“這樣嗎,我聽說殿下白日裏排骨肘子、雞鴨魚肉、十菜兩湯,用膳胃口倒是好得很呢。”
衛嫣:……
衛嫣眼角剛剛憋出來的淚光閃了一下,無聲消失了。她頓了一聲,轉頭看向衛子潇,回道:“無論如何,日子都還要過下去。子潇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只喝了幾口湯的衛子潇看着自己的姐姐無情把鍋推到自己身上,抿了抿嘴,沒有吱聲。
洛朝臉上仍是帶着笑,也沒打算繼續拆穿她,直接步入了今日主題:“所以你那個被沈成昀逮去的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是密謀複國呢,還是打算逃跑?”
洛朝問得極為直白,甚至沒有給衛嫣留下迂回的餘地。
衛嫣借着喝茶的空當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道:“那是我的一個宮人,從小便與我一起長大的,得知我在這裏,便偷偷跑進來見我一面罷了。沈将軍神速,他帶人來之時 ,我與宮人話都不曾說幾句。至于洛将軍所說的其他之事,當真是沒有的。”
“他不是什麽‘沈将軍’,叫他沈成昀。”洛朝別的不管,先把衛嫣的稱呼糾正了一下。
“沈……”衛嫣說不出口--不是她真的說不出口,而是她現在扮演的這個柔弱美人的角色不允許她說出口,嬌貴柔美的公主殿下是不會直呼他人名諱的。
洛朝看着衛嫣的樣子,還是打算不逼她了,又把話拉回了正途:“公主您給我交個底,這樣我也好做接下來的打算。”
衛嫣面上為難,洛朝也不催她,由她仔仔細細想了一陣。最終,衛嫣緩緩開口,每句話都意味深刻。
“我還有什麽底是洛将軍不知道的呢?”實際上--我自己連我究竟有點什麽底都不知道,不如洛将軍你來告訴告訴我吧QAQ
“我孤零零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剛滿八歲的弟弟,就這樣站在洛将軍面前了。”心裏想--這回說的八歲弟弟,不會錯了吧。我倆加起來才二十多歲,心眼都還沒長全呢好不好。
“洛将軍若是信我,我就厚着臉皮請洛将軍顧我一條薄命。”潛臺詞--我眼下實在是沒地方去,你最好是留下我。
“洛将軍若是不信我,我也全憑洛将軍處置。”意思是--求你了。
衛嫣說這幾句話的語氣雖然仍是裝出來的,但是話的內容卻多少有幾分真實。不論以後如何,眼下她還需要借助洛将軍的能力。
洛朝聽了衛嫣的話沒有立刻回應,他那一雙柔和眼中少見地蒙了一層別的東西。他靜靜看着衛嫣,卻又透過衛嫣看向了遠處的夜色。最後他像是突然被點通了任督二脈,悠的起身,然後語調上揚:“好啊,我當然信你。”
下一刻,他轉身便要離去,走了幾步又想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回過頭:“回見了,晚安,公主殿下。”
衛嫣本以為自己還得有好一段口舌要費,已經開始在腦海中組織腹稿語言,結果洛朝就那麽走了。
她摸不準洛朝的意思,但是至少他說了會相信自己,那麽金萬兩的小命大約還能暫且保住。
衛嫣心內不安,但是身體實在困頓,只好和衛子潇正式告別,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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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洛朝和衛嫣進行了一段十分跳躍的談話之後,徑直去了大哥的書房。
進屋之後,不出所料,沈成昀果然在這裏。
“你幹嘛把二人家的宮人逮了,給人家都吓壞了。”洛朝進屋直奔沈成昀面上,開問了一句便徑自坐下,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以往洛朝對沈成昀是能躲則躲,但是眼下這件事情上注定要正面遭遇了。
洛城一看洛朝這副樣子,就知道了這小子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知道在憋什麽壞事。平日裏他高興了還會裝乖,眼下是一點都懶得了。
“你一拍腦袋做的荒唐事,倒來問我為什麽。”沈成昀似是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模樣,毫不意外。
“那你打算怎麽着,把那宮人當賊人殺了,然後把那姐弟倆當戰俘交上去?”洛朝也不跟沈成昀拐彎抹角。
“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把人帶回來。”沈成昀再次強調。
“我知道了。”洛朝把“知道”兩個字咬得重重的,似乎很是不耐煩。
沈成昀知道現在跟他說不通,只好轉身看向洛城。
“有一個宮人就能有兩個,有宮人就能有舊部,他們身為前朝皇族後裔,誰知道到底有多深厚的根須。身為一軍主将,竟如此不察?洛城,三思。”
洛城仍是不說話。他本打算将這件事完全交給弟弟,他信任他能夠處理好。但是沈成昀的動作是在提醒他,今日從沈成昀口中出來的罪名,将來可能會加重數倍出于朝臣之口。今日心軟留下禍根,來日被朝臣參奏時,可能連包藏禍心、犯上作亂、勾結舊黨、意圖謀反的名頭都能安上。
沈成昀的擔心不無道理。
洛城再三思索,最後皺了皺眉,說道:“可是換做是我,我也會把人帶回來。”
洛朝本來極沒正行地坐在桌旁,此刻聽了洛城的話,不由得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他舌尖頂住牙齒,稍一用力。他在告訴自己,大哥果然是自己的親哥。
“罷了,你要是說出別的話來,也就不是你洛城了。”沈成昀好像卸了一口氣,也不在維持着劍拔弩張的氛圍,擡腿坐在了洛朝身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麽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保住他們。”洛城最後決定道。
“給朝廷去的信中先稍微提一句,南境國皇族只留有一兒一女。多了暫且別提。”沈成昀食指點着桌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