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條件

條件

站在蘇家瞭望臺的萬人冊看着李蓮花漸行漸遠的背影，思緒又回到了十一天前。那天晚上，自己早早地就摒退了所有下人，并且在杜若端給蘇小慵的蓮子羹裏偷偷地放了安神藥，只留下了關河夢和杜若在蘇家門口迎接李蓮花。

李蓮花在子時如期而至，他看着空空蕩蕩的宅院，一下子就明白了萬人冊的用意，這是蘇老前輩在給自己打掩護啊。在關河夢和杜若的引領下，李蓮花來到了萬人冊的書房門口，獨自走了進去，向坐在桌子後面的老人行鞠躬禮。

“老夫應該如何稱呼你呢？李相夷還是李蓮花？”萬人冊看着向自己作揖的晚輩，不禁暗暗稱贊。他雖然身中劇毒，身體孱弱，卻沒有半點兒萎靡不振的樣子，禮數周到，從容不迫，不卑不亢。曾經，那麽張揚的性子，經過歲月的沉澱，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若不是他命不久矣，當真是自家孫女的良配。

“蘇老前輩，晚輩姓李名蓮蓬，久仰您的大名，今日有緣一見，實屬幸運。”李蓮花做着自我介紹，說出了當日在深山老林裏，蘇小慵給自己起的新名字。

“你這個名字，又是從何而來？”萬人冊一邊擺手，示意李蓮花坐下，一邊好奇地詢問着。

“一個月前，晚輩遇到了一位故人，她為我起了這個名字，我亦覺得十分合适。”李蓮花直奔主題，坦然地提起了蘇小慵。這一次來金陵，就是為了要把有關小姑娘的事情都處理妥當，讓萬人冊安心，也讓自己安心。至于解碧茶之毒，本就不是此行的首要目的。

“老夫才不管你是誰，平白無故讓我的孫女遭受了這麽多痛苦，惹她傷心落淚，你該如何償還？”萬人冊聽到李蓮花竟然主動把話題引到了蘇小慵的身上，瞬間就來了脾氣，厲聲質問道。

“之前，連累蘇姑娘受傷，讓她挂懷，都是晚輩的錯。今日，特來請罪。晚輩願意接受您的任何責罰，絕無怨言。”李蓮花看到怒氣沖沖的萬人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一次彎下了腰，虔誠地回答。

“不僅僅是受傷這件事，小慵她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卻跟你不清不楚地混跡江湖這麽久。這件事若是傳揚了出去，她将來還怎麽嫁人？”萬人冊試探着，想要證實一下，李蓮花對自家孫女的真實感情。

“請蘇老前輩放心，晚輩與蘇姑娘之間，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事情發生。”李蓮花十分坦誠，直視着萬人冊的眼睛，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也是他必須要親自陪蘇小慵回家，并當面向萬人冊解釋的原因。

“這種事情，你知、她知，怎能讓天下人信服？”萬人冊之前已經知道李蓮花并未讓芩婆舍命相救，心中對他已經有了一絲敬佩，如今，他也并未趁機利用蘇小慵來要挾自己為其解毒，更覺得他是一個行事坦蕩的正人君子。

“蘇老前輩，您提出的這個問題，晚輩一時難以回答。但是，晚輩已是将死之人，斷不會胡言亂語，污蔑蘇姑娘的清白。只要她日後不再對外提起此事，想必也不會再有什麽後患。”李蓮花确實沒有想到這一層，搖了搖頭，有些後悔。唉，終究還是連累了小姑娘。

“按照河夢的說法，你應該早就死了，為何還能活到現在。”萬人冊對自家孫女的擔心已經被打消了，就換了一個話題。

“晚輩體內的揚州慢确實已經所剩無幾，之前，笛飛聲把悲風白楊的心法告訴了我，二者相輔相成，故而暫且保住了性命。但是，最近這幾天，這兩種功法的融合，于我而言，已經不起作用了。”李蓮花說起了自己最近的狀況，有氣無力。

“所以，你才和小慵一起來金陵，也是為了在臨死之前，能把她平安地送回家吧？”萬人冊看到李蓮花點了點頭，已經徹底明白了他此次來訪的真實意圖，甚是欣慰，繼續說道：“你過來，坐下，老夫給你把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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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聽到後，緩步走上前，坐在了萬人冊的身旁，伸出右臂，挽起了衣袖。萬人冊把自己的三根手指頭搭在李蓮花的手腕上，細細琢磨後，說道：“中了碧茶之毒卻能活十年，是因為至純內力揚州慢護住了你的十二經脈。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毒素正不斷地向人體最重要的心脈侵蝕。你本該油盡燈枯，卻又學會了極其陽剛霸道的悲風白楊，才又多活了三個月。這兩種功法一柔一剛，成對立之勢，一個拼命守着心脈，一個拼命遏制毒素，不是相輔相成，而是相反相成。你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還真是不好說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十年了，晚輩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李蓮花語氣平靜地說着，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如今，只有讓悲風白楊徹底占據上風，才能搏得一線生機啊。我猜，芩婆修習的，也是至純內功吧，所以才只能引毒，不能解毒。”萬人冊并沒有理會李蓮花的消極态度，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前輩慧眼如炬，正是如此。晚輩為人弟子，卻不能盡孝，已是憾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師娘以命換命，替我解毒。”此刻，李蓮花想起了漆木山和芩婆，心中一陣難過，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好幾聲。

“不過，老夫這個解毒的方法，從來沒有人嘗試過，可能只有兩、三成的希望，并且十分痛苦，你可願意一試？”萬人冊看到如此正派的李蓮花，心中暗自決定，只要他能恢複健康，自己就同意這門婚事。

“敢問前輩，可會傷害您的身體。”李蓮花略一沉思，說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

“不至于。”萬人冊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還請您不吝賜教。”李蓮花聽到後，放下心來，再一次站起身，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懇求道。

“你需要先泡藥浴十日，徹底散了體內殘留的揚州慢。然後，按照輿圖上的标記，獨自向西北走，在大漠深處，找到一處名為陰陽眼的泉水。此泉水形成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夜晚極寒、白天極熱。每月朔望之日，你分別于子時和午時浸泡在其中一個時辰，共十二個月。整個過程，極其痛苦，非常人能夠忍受。”萬人冊一邊從幾案上的錦盒裏拿出路線圖，一邊說出了這個非常兇險的解毒方法。

“和生命相比，再大的痛苦，都不值一提。”李蓮花微微一笑，态度十分堅定。

“你剛才還說已經看淡了生死，為何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裏，就改變主意了呢？”萬人冊看着眼前這個曾經高居自己武功榜首位的後輩，繼續逼問着。

“之前，晚輩覺得事情已經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可是現在，晚輩還想要搏一個機會，能和蘇姑娘共度餘生。”李蓮花面對情感問題，第一次沒有回避，鄭重其事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一年半之內，若你能帶着三樣聘禮，活着回來，老夫就同意你和小慵的婚事。”萬人冊作為女方的長輩，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蘇老前輩請講，晚輩洗耳恭聽。”李蓮花聽到後，非常開心。沒被萬人冊一口回絕，就是好事。

“芩婆手寫的求親書、沙漠百活草、白銀一千兩。”萬人冊提到的這三樣東西，都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李蓮花需要先解毒，找到珍貴的草藥，再不被任何人察覺地回到雲隐山，期間還要攢夠一千兩銀子。

“敢問前輩，為何需要百活草，小慵她怎麽了？”李蓮花聽到“百活草”這個名字，瞬間就聯想到，難道小姑娘受過什麽內傷？

“小慵六歲那年的冬天，和她的父母一起外出游玩，不慎掉進了冰窟裏，身體因此受了寒，難以調理，她的父母也在那次事故中去世了。我年事已高，不便長途跋涉。所以，需要你帶回百活草，為她滋養內裏。”萬人冊緩緩地說出了原因，也把自家孫女的身世告訴了李蓮花。

“晚輩明白了，多謝您指點迷津。”李蓮花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多難，一定要帶回這種草藥，讓小姑娘徹底恢複健康。

“明天一早，小慵醒後，一定會來找我，你就先待在我書房的密室裏，不要再出現了。”萬人冊說完這些，站起身，轉了轉櫃子上的花瓶，打開了牆上的暗門。

“是，晚輩遵命。”李蓮花也跟着站了起來，向萬人冊颔首鞠躬，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