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花瓶把老婆砸死了
一花瓶把老婆砸死了
非得是處女不可,那個人傳達意思的時候,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傳達命令。
姓段的審視自己手底下一群小姐,每個都歷經男人打磨,長得美醜不一,燕瘦環肥各異的女人有個共同點,看起來就像雞。
每個眼波流轉之中交換暧昧的情緒,将欲與歡愛在一瞬間敲定價格,然後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本能似的張開腿。
倒不是說她們非要立牌坊,但此時既然找不出一個純潔無暇幹幹淨淨的女孩子,就找個像的,僞裝起來。
棉花沾雞血塞進那裏去,被人稱為段老板的女人早早掌握技巧。她自己剛幹這行時至少貢獻了二十來次“第一次”。她第一眼看見錢千紅,就覺得這個女孩很适合貢獻個百八十次“第一次”。
那時她提着鹵味撐傘在大雨中,看見粉紅色小雨披裏露出一張潔淨的臉,還有那非常不符合的看起來就很放蕩的胸,心底就裁定了不低的價格。
當然也只是想想。那應該是正經人家的女孩。
但是誰知道錢千紅會到這片廠區呢。
用俗套的比喻說,這個廠區是口大染缸,把一切幹幹淨淨的東西染得分不出本來面目。
她在櫃臺後塗指甲油,用傲慢的眼神把人攆出去,卻沒想到錢千紅會再和她相遇。
好吧,她已經勉為其難地盡了本分,幹淨的東西非要踏進來,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晃悠。
正好,平時就賣小女孩給她的老楊帶着錢千紅進來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所以她親自上樓通知一下。
你被賣了,接下來你要叉開大腿……
像過去所有得知這個消息的女孩子一樣,驚恐,憤怒,無措,迷茫。
如同看戲一樣,她從錢千紅臉上讀取表情。
她已經看過了無數回類似的表情,已經厭倦,甚至漫不經心地推演接下來女孩子臉上就會露出一股回光返照的決絕,在被自己推回去再羞辱一下之後,就變成了聽天由命的灰蒙蒙的一張臉。
不用太久,這張臉就會容光煥發,像手底下所有小姑娘一樣蛻變,會笑會浪會一切技巧。
有錢不掙是傻子麽,一單就三千塊,別的工廠女孩求之不得。
然而事情有點兒出乎意料。
錢千紅把腿一收,老僧入定一般在床上坐下。
她逐漸失去興趣,接下來就需要別人來告訴她該怎麽幹。她轉身出門聯系客人過來。
官場有說法,破處見紅有利于改變不順的仕途。
如果不是她聲名在外實在裝不成小姑娘,她就自己叉開大腿上了。
突然,後腦勺一陣劇痛,她跌在地上之前,聽見花瓶碎裂的聲響。
該死,她該撤掉那沒用的花瓶。
千紅撒開花瓶,那個什麽段老板被她一花瓶砸倒在地上,後腦勺滲出血,發間一片暗紅。
可別出人命啊!千紅心裏祈禱了三秒,兩手托在胳肢窩把段老板拖進屋子裏,反手鎖門,佯裝鎮定地快走出門。
楊主管的車已經不見了。
千紅撒開大步,想回工廠說理,又怕真把段老板一花瓶砸死了。
邊跑邊掙紮,天人交戰片刻,回工廠,楊主管不在,于是回宿舍将事情告訴張小妹,将楊主管送自己的禮物都打包裝起,拿起自己僅剩的三百六十五塊八毛錢裹進手絹,到旅館門前。
躊躇着不敢進,這時人來人往,來了一輛小車,下來的人有點兒眼熟,千紅仔細想了想,是上次按摩店門口和段老板關系非同一般的鄭老板。
正有一群人攙着段老板出來,段老板看起來還好,睜着眼睛還能喘氣,千紅放下心,躲在陰影處。
千紅默默記了記車牌,看那個鄭老板帶着一個司機模樣的人抱着段老板進車裏,車子絕塵而去。
等人散得差不多,千紅走到櫃臺前,把手絹和手絹裏的錢擱下。
這點兒錢也不好意思留名,但求心裏過得去。
然而并不能過得去……
她算是捋清楚了,楊主管和他弟弟就是聯合起來騙女孩賣的,從中抽多少錢就不知道了,但聽段老板說,一萬塊自己只能拿三千,那剩下七千……這麽想想,肯定有楊主管一份,段老板絕不能那麽貪,一口氣全吃下。
那個鷺鸶腿先騙人,楊主管出面,這樣人家就死心塌地相信他,被他兜着走。
只是幹嘛繞個彎子給她買衣服,花這麽長時間和她相處?
但是她已經不關心了,她一定要去問清楚,然後讓大家都知道楊主管背地裏幹些什麽事情!
她可真傻。
她把事情告訴孫小婷,孫小婷急得圍着她轉圈圈,看她沒缺胳膊少腿,才憤然說:“我真沒想到!千紅,接下來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不用她說,千紅知道一向自己做主,孫小婷沒有不聽的。
“今天晚上你把我這個事情傳出去,我不怕名聲不好,你一定要說楊主管的醜惡行徑!讓大家都看到他虛僞的嘴臉!”
“什麽是行徑。”孫小婷文盲一個。
“就是他幹的壞事!”千紅說。
這天晚上,女工宿舍裏回蕩着千紅傳出去的消息,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樣傳遞在女工宿舍的竊竊私語中,千紅想好了,今天讓大家都知道了,明天她去找楊主管對峙,楊主管不認,她就告到廠長那裏去。
到廠長辦公室的那條路她熟記在心,離楊主管位置不遠。
輾轉難眠等待未知的清晨,千紅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學過的一個成語,叫破釜沉舟,說的是完全不留後路,非得打贏不可。她覺得自己就在破釜沉舟,錢也沒有了,話也散出去了,只剩滿肚子的憤怒和不甘催着她睜大眼睛咬緊牙關賭這口氣。
她就是讓人拿刀豁死了,也不幹那肮髒的營生。
不過她對那段老板的厭惡随着那一花瓶給吓回去了,她不敢恨,怕心裏給人咒死了,自己就成了殺人犯。
那三百六十五塊八毛錢靜靜躺在她洗得發白的手絹裏,在旅館寂靜無人的櫃臺上寂寥地放着。
一個女人撐着腦袋進門,輕輕攤開,撥弄着零錢似乎在挑揀什麽。
最終,女人在手絹旁放下一張薄薄的身份證,月光透過玻璃門,照亮了錢千紅三字。
身份證被推下櫃臺,落入抽屜。
咔嗒一聲落鎖,女人消失在深沉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