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兩人離開孤兒院的時候, 所有的小家夥們都跟在林院長身邊，依依不舍的朝着兩人努力招手。

“我們走吧，江老師。”

“可不可以, 再等我一下？”

江眠小聲地挽留，周思衡也沒有拒絕。

于是江眠小跑幾步，回到孤兒院的大門口, 蹲下身，給孩子們拍了一張集體大合照。

“以後小江哥哥想你們了，就看看照片。”江眠一臉認真的同孩子們許下承諾。

周思衡站在他身後, 眉眼間滿是溫柔, 什麽話都沒說。

林院長也和藹的笑着, 擡頭的時候, 看到正追逐着江眠背影的周思衡，笑意一頓, 若有所思。

江眠此時正全心全意的和孩子們進行告別, 并沒有注意到另外兩道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

回去的路上，江眠心情難得的愉悅。

這次周思衡沒有同他一起擠在後座，江眠來來回回偷偷打量了周思衡好幾眼，才偷偷取出手機解鎖，點開了手機上的指繪軟件。

這一路上，他一直低着腦袋, 把剛才手機裏的那張照片手動繪制成了Q版繪圖合照，直到上傳到微博賬號後，江眠才滿意地閉上了雙眸。

一放松下來，頭暈目眩惡心幹嘔的感覺就找上了門。

周思衡一直密切的通過後視鏡注意着江眠的狀态, 見他臉色慘白，心理無奈的嘆了口氣。

“暈車還是不要看手機了, 來，含着這顆薄荷糖，閉上眼睛放松休息一會吧？”

從前面的抽屜裏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薄荷糖，周思衡把糖果遞給了江眠。

江眠從他手中接過那顆薄荷糖，馬上剝開了糖紙丢入口中，聽話地合上雙眸。

見他調整好狀态，周思衡也非常配合地點開了車載音響，播放起緩解壓力的輕音樂，沒過多久，就聽到了江眠平緩下來的呼吸聲。

擔任駕駛司機的安晴明顯也注意到了這點，确認江眠真的睡着了以後，她無語的嘆了口氣：“你有必要這個樣子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江眠他爹呢。”

自從周思衡進了《大漠孤煙》的劇組後，安晴見到他的次數不多，但每次見面，都能看到他和江眠湊在一起。

看着周思衡現在越陷越深的模樣，安晴知道，這人肯定已經完全把自己昔日的囑托抛擲腦後了。

雖然，他們相識了這麽多年，身為周思衡的朋友，他有了喜歡的人，安晴自然是很支持的；可站在她經紀人的角度上，安晴只覺得前途未來一片黯淡。

“我聽林導說，你每天在劇組提早幾十分鐘開工，就是為了中午早點收工去給人家準備午餐，這次回來祭拜王阿姨，你也把人帶上了。你好好跟我說說，你這是要玩真的啊？”

怕江眠睡着受涼，周思衡還翻出了保姆車內準備好的保溫毛毯，小心翼翼的蓋在江眠身上，然後才回過頭接安晴的話，皺着眉頭糾正：“不是玩，我是認真的。”

正握着方向盤險些打滑的安晴：“……”

不是，祖宗啊，重點是這個嗎？

她伸出左手，沒好氣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就算你是真的要追求人家，那你好歹也收斂一點。每天在劇組給人家忙前忙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江眠才是一番咖位呢。你也不怕被那些圍觀的狗仔和站姐拍到，分分鐘把你送上熱搜。”

“我還不想連累江老師和我一起上熱搜。”聽着安晴的話，周思衡又回憶起了上次他和江眠被拍到同框照片，雖然下面有很多CP粉大呼“磕到了”，可還是有個別極端粉絲對江眠進行人身攻擊。

他不想讓江眠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論。

安晴惡狠狠的吐了口氣。

得了，這個戀愛腦徹底沒救了。

安晴頭腦中快速風暴，開始思慮一百種周思衡某日真的高調出櫃該如何善後的方法。

“我也不是不贊同你談戀愛，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安晴如是說着，但還是隐隐不看好這兩人，“可為什麽偏偏是江眠。你以前合作過那麽多女明星，各個都美如天仙。就算是天生地喜歡男人，可你接觸過的帥氣的男明星也比比皆是，怎麽偏偏就喜歡上了江眠呢？”

周思衡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轉過臉，看着窗外的飛馳而去的景色。

過了一會，安靜的車內才響起他的聲音。

“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心裏喜歡上了，這輩子除了他，我誰也不喜歡。”

其實周思衡自己也說不清。

劇組面試的第一次，他就對江眠留下了印象。

而且他始終沒有告訴其他人的是，他總覺得，自己從前似乎在哪裏見過江眠。

似乎是很早很早以前。

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始終無法拼湊到一起，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不過任何事情都需要慢慢來，周思衡深谙這個道理，也并不急于一時去探究這個問題。

“你喜歡他也就算了，可是他家裏人呢？我說句難聽的，你一個人孑然一身，沒有後顧之憂，可江眠呢，如果他的家裏人不同意，你們是很難走到一起的。”

周思衡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也不敢貿然出手，一直默默的守護在江眠身邊。

回憶起謝家晚宴上，與謝衍和江眠父親謝景晟打過的唯一一次照面。

那是一個十分不茍言笑，又精于商業應酬的中年商人。

說實話，根據他這段日子在江眠身邊的陪伴了解，江眠幾乎沒有提及過他的家人。

不過想想也是，能把自己的親生孩子送進戒同所的父母，又能是什麽徹徹底底的好人嗎？

聯想到那次宴會上，他四處閑逛時，聽到的賓客們對于“謝家小少爺”的談論，很顯然，謝景晟夫妻肯定不會全然不知圈裏人對于自家孩子的評價，他們知曉，卻從來沒有糾正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論，也從來不會替自己的孩子辯解罷了。

或許在謝景晟的眼裏，江眠身為他的兒子，遠不如生意場上的一筆交易更加讓他喜愛。

就像他能夠做出在全然不通知孩子的情況下，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安排了一位素未謀面的未婚妻，僅僅只是因為對方是京城徐家的親生女兒罷了。

周思衡無奈的嘆了口氣，伸出指尖，隔空描摹着江眠的五官輪廓。

難怪江眠明明身為富家子弟，卻總是一副畏畏縮縮，擔驚受怕，害怕與陌生人接觸，還總是營養不良的模樣。

“你不知道，他活得很辛苦。”

像是一聲嘆息，周思衡的語氣也輕飄飄的，卻狠狠戳痛了心窩。

安晴沒再說什麽，她雖然并不了解江眠的家世，但……

能讓周思衡認定了一輩子的人，一定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很快到了S市的國際機場，周思衡率先下了車，拉開後座門上了車，輕輕晃了晃江眠的胳膊。

江眠雙眼茫然的醒來，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了目的地。

“周老師……”

江眠下意識地叫了聲面前人，在得到周思衡肯定點頭回答後，挪動着身體下車。

因為臨時更改了出行計劃，兩人買機票的時候，沒有買到私密性更強的頭等艙。周思衡又不願意讓江眠坐到人來人往嘈雜的經濟艙，硬是發揮了自己的“鈔能力”，補票到了還算過的去的商務艙。

兩人登機落座後，江眠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剛才在車上一覺醒來後，全身上下都軟綿綿的，腳步虛浮，像是踩在層層疊疊的棉花上似的。

坐在他身邊戴着口罩的周思衡感覺到他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下意識小聲問了句：“江老師，你不舒服嗎？”

江眠有氣無力地搖了搖腦袋，沒有說話。

這狀态一看就不對，周思衡伸手，用手背感知江眠額頭的溫度。

“好燙，江老師你發燒了。”周思衡的語氣雖然有些慌亂，但整個人仍舊是充滿着可靠的安全感的。

他當即呼喚來了空乘人員，給江眠沖泡了一杯感冒沖劑。

只是飛機上到底不方便，就算給江眠喝了藥，一時半會也起不到效果。

因為剛才在保姆車上已經睡過了一覺，江眠現在精神的很，根本睡不着。

但整個人腦袋發熱的感覺更加明顯，江眠覺得好像有千百只螞蟻正在啃食自己的腦髓，忍不住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還是難受嗎……喝點溫水。”

周思衡在一旁，手中捧着水杯，眉頭緊鎖看着坐在身旁的江眠。

他幾乎能夠斷定，恐怕就是昨晚他帶着江眠在湖邊吹風的時候受了涼，心裏自責的不行。

江眠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

就在周思衡一籌莫展，恨不得感冒發燒的人是自己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道怯生生的詢問。

“您好……請問你是粥粥嗎？”

周思衡回頭，發現是一位看上去年紀與江眠相仿的女孩子。

“是我。不過抱歉，我朋友身體暫時不舒服，我抽不開身。”

在飛機上遇到粉絲也并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哪怕以前是在頭等艙，周思衡也經常能夠遇到自己的粉絲或是影迷，更不要說他們今天乘坐的是商務艙。

但他現在無暇顧慮其他，滿心滿眼在意的就是江眠的狀況。

江眠額頭燒的很燙，周思衡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出來變得紅潤一些的臉色，此刻又因為病痛的折磨下重新變得慘白。

“不不不、我不是像和您合照。我就是想說，我包裏有帶退燒藥，見效很快，江老師看起來很難受，先把我這些藥吃了吧？”

周思衡雖然從粉絲姑娘手裏接過退燒藥，但還是猶豫着不敢給江眠吃下。

畢竟江眠的身體狀況本就不如一般的普通人，他們在場也沒有人是專業醫生，這麽胡亂用藥，他怕傷害到江眠的身體。

好在空乘小姐給力，成功從隔壁機艙領過來一位出差的醫師。

在檢查過江眠的身體狀況後，那位醫生又看了眼粉絲姑娘遞給周思衡的藥片，對周思衡點了點頭：“這藥沒問題，快給病人服下吧。”

江眠本人也聽到了醫生的話，沒有絲毫掙紮，乖乖的順着周思衡擡起的手，把藥片随着杯中的溫水吞了下去。

這退燒藥果然如同小姑娘說的，見效很快。雖然額頭上的溫度沒有降低多少，但江眠覺得腦袋已經沒有那麽暈暈乎乎了。

他啞着嗓音，對小姑娘道了聲謝。

那位小姑娘紅着臉，擺了擺手：“沒關系，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帶的藥能夠幫助到你，我也很開心。”

安頓好江眠後，為了表達感謝，周思衡主動提出要和小姑娘合照，并且堅持要把藥錢轉給她。

小姑娘連連擺手，直說不需要。

最後她實在是拗不過周思衡，只好小聲說出了自己真正的訴求：“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江老師合影拍張照片。”

此話一出，不僅是周思衡怔住了，連江眠也雙眼茫然。

和……他合影？

這是江眠自從出道以來，第一個主動提出要和自己合照的……粉絲？

只見小姑娘臉上難掩雀躍的神色，點頭如搗蒜：“嗯嗯！我超級喜歡江老師您寫的劇本，您寫的每一部作品我都有看過！”

江眠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石化的表情。

小姑娘見狀，連忙繼續解釋道：“不是、不是電視劇，是您的作品原著……我也很期待《大漠孤煙》的燕回！”

江眠戴着口罩，小聲道謝：“謝謝……你的喜歡。咳咳。”

小姑娘見他狀态還不是很好，連忙就要重新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只不過在她坐回去前一秒，江眠出聲攔住了她：“還沒合照呢。”

“啊、啊。”

小姑娘看上去也很緊張的模樣，這讓周思衡想到了剛認識江眠的那段時間。

他低頭朝着江眠看去，不知道江眠是不是同樣回憶起了那段時光，也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最後還是江眠實在頂不住，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小姑娘身上。

粉絲姑娘把随身攜帶的拍立得托付給了周思衡，在周思衡的幫助下，同樣羞澀的兩人總算是拍好了合照。

照片拍攝完畢後，小姑娘當場打印了出來，并且又小聲提了個請求：“那個，能不能再麻煩兩位老師一起在上面簽個名，我……”

她張了張口，大概是覺得這個請求有些得寸進尺，想了想，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江眠卻是聽懂了她的意思，絲毫沒有猶豫拒絕，就把相片從她手中取了過來，率先簽好了自己的名字。

而周思衡則是緊跟着他的動作，在江眠簽好自己的名字以後，結果了那張照片，落落大方的在江眠已經簽好的簽名身後，緊跟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拍立得打印出來的照片不大，周思衡帶着他的花體簽名字這麽一參合，兩人的名字密切的貼在一起，莫名透露出一股暧昧氣息。

如願得到簽名後，粉絲姑娘臉上難掩激動，興奮到幾乎快要跳起來。

第一次和自己的粉絲互動，江眠臉上雖然沒什麽血色，可從他彎彎的眼眸當中，周思衡還是能夠看出，他現在其實非常開心。

就連江眠自己也沒有想到，在現在這種全網黑的狀态下，他竟然也有屬于自己的粉絲，這真的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感受到體內翻湧起暖暖的情緒，江眠閉上眼睛，雙手交疊。

真好，現在有人認可他的作品，喜歡他的作品。

真好。

因為登機前已經在保姆車上小憩過的緣故，江眠雖然吃了退燒藥，身體昏昏沉沉的泛着一股惰勁，可還是沒有睡過去。

這種難受的狀态整整持續了一整個行程，飛機落地後，江眠下了飛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麽，他身旁的周思衡比他反應還快，不知道什麽時候戴上塑膠手套的手執起江眠的手掌，飛快牽着他躲避開埋伏的狗仔和私生粉絲們，帶着江眠上了等候已久的小李的保姆車。

“去附近最近的醫院。”

周思衡一上車，頭也不擡地囑咐小李，馬上低下頭開始查看懷中江眠的狀況。

好在江眠仍舊是有些發燒後的茫茫然，沒有出現其他不适的症狀。

見周思衡這麽着急，小李一腳油門直接上了路。

車子歷經七拐八拐後，才終于甩掉了那些追車的狂熱粉絲們。

車輪打了個轉，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市中心醫院門口。

雙目警惕的環顧四周，确定沒有任何漏網之魚尾随而來後，江眠才伸手準備拉開車門：“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周思衡皺眉，看着江眠滿臉泛着不自然的病态紅暈，并不贊同：“還是我一起陪着你吧。”

江眠腦子裏滿是剛才兩人在機場被尾随的回憶，生怕周思衡就這麽大大方方的跟着自己進了醫院大門，會引起更多路人的關注。在醫院當中，就更不好脫身了。

“……好吧，我可以不去。”見他滿臉執着，一副要一直和自己杠在這裏的表情，怕拖久了時間江眠會更加難受，周思衡只好退而求其次，“但是你還生着病，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讓小李陪着你，我會放心些。”

讓小李陪同江眠，不但能夠照顧江眠，必要的時候還能夠給自己通風報信。

江眠思索了片刻，覺得周思衡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更何況他已經拒絕過一次，再拒絕下去，多少有些不禮貌。

戴上小李遞過來的口罩，遮住自己的下張面孔後，江眠的聲音嗡嗡然：“好。”

作為生活助理，小李在陪同這件事情上可是專業的。

哪怕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這座市中心醫院，小李就和回自己家一樣，輕車熟路的，帶着江眠挂好了號、見了醫生。

幸好在飛機上及時吃了退燒藥，江眠現在的狀态整體還算不錯，醫生表示只需要挂一瓶鹽水便能離開了。

紮針的時候，眼看着護士手中距離手掌越來越近的針筒，江眠偏頭，緊緊閉上雙目。

此時正值他精神最緊繃的時刻，卻忽然聽到耳邊傳出一聲疑惑且聽上去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江老師？”

江眠睜開眼睛，看到了湊到自己面前，一臉探究模樣的，戴着口罩的黃思源。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便看到了從黃思源身後，緩緩走出的另一道修長身影。

“怎麽不乖乖在病房裏待着，出來亂跑？”

江眠正疑惑黃思源為何也會出現在市中心醫院的時候，卻在看清那正逆着光緩緩朝他們走來的那人面孔後，瞳孔瞬間震了起來。

——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