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趙寂言在鶴鳴寨待了五天,每日除了吃就算睡,權當養精蓄銳了。
這幾天,他也跟那三個總是跟在熊致身後的土匪混熟了,秋雁每日來找他學識字,那三人也常常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悶子,三人裏年紀最小的,個子不高,心眼倒多,看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就知道腦子裏點小聰明。
虎三兒,三人裏最年長的,就是之前恐吓他的那個絡腮胡,長得人高馬大十分強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黑鴉,排行老二,倒是應了這個名字,瘦黑瘦黑的,說話雖然結巴但卻很冷靜,可以說是三個人裏最成熟的。
“花紅嬸聽聞我要找你學識字,便讓悶子他們也跟着來學,你別看他們這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實際上就是不好意思讓你曉得他們不識字,又不好意思跟你說,怕你笑話。”
“誰不好意思了,秋雁你可別敗壞哥幾個名聲!”
趙寂言打量着面前的三人,一個個故意別過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眼神卻偷偷往他這邊瞟。
死鴨子嘴硬。
“你們三兒都要學識字?”
三人面面相觑,明明是在求人辦事,卻抹不開臉面,支支吾吾半天開不了口,趙寂言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虎三兒憋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悶子後背,險些把人拍了個狗吃屎,聲如洪鐘:
“你小子平日裏不是最能說了,今兒嗓子眼堵住了?你跟他說啊!”
悶子像只受驚的猴子,被那一巴掌拍的上蹿下跳,摸着後背哀嚎:
“好你個楞頭三兒,你自己不好意思說還打我,回去我就跟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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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你咋滴,我是你哥,還打不得你了?娘讓你聽我的,一天天就知道跟娘告狀,長能耐了你!”
“別,別吵!”
黑鴉嫌棄地看着自家兄弟這埋汰模樣,太陽穴突突的跳,上前分開鬥嘴的兩人,露出一口白牙沖着在看戲的趙寂言憨笑:
“趙..趙兄弟,讓你見...見笑了,就是我娘她..她聽秋雁說你教她...識字,就...就讓我們兄弟...兄弟三人跟着一塊學...學,你...你不用管..管我們,只...只管說,我們三聽...聽就行。”
趙寂言盤腿坐在凳子上,心想得先讓這幾個小子擺正态度,要不這課堂秩序就太難維護了,他故作嚴肅道:
“可以是可以,今日我的授課方式有些不同,你們仨去搬三個凳子來...你,對就是你,看什麽呢,幫我研磨。”
他指揮三兄弟幫自己準備好‘教具’,清了清嗓子: “趙氏成人識字班,開課啦!”
...
鴻陽,紫竹苑。
院子裏的紫藤開的正好,新來的小侍女心不在焉地掃着地,伸長了脖子瞄着屋內的人。
不是都說這紫竹苑荒廢很久了嗎?為何還有人住進來。
身着寶藍色勁裝的女子從正門進來,她趕緊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幹手頭的活,不敢再四處張望。
趙謙放下手中書卷,問道: “你氣息不穩,可是又與人動手了?”
刀芝敏逆着光站在門口,後背還是火辣辣地疼,她微微展了展肩,暗自調息。
李景煜也太狠了,這五十棍是一點也沒放水。
“你為何總覺得我喜歡與人動手,在你心裏,我好似一個不講道理又暴躁好鬥的悍婦。”
趙謙笑了,給她斟了杯茶: “自我認識你時,你便總想着要與我一決高下,一有機會便要與我比試,每次都輸,如今終于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哼,你在深山老林裏藏了十年,想必功夫早已退步,如今誰勝誰負還真不一定。”
刀芝敏起身望向紫藤廊: “可還住的習慣,我吩咐人一切如舊,這裏這麽多年都沒人再住了,紫藤是我吩咐人新栽上去的。”
“你有心了。”
她看着趙謙,不知如何開口,半晌說到:
“既然回來了,就忘記過去吧,你将趙寂言撫養長大,她也安心了。”
...
“嘿,這‘西放記’可真有意思,孫行者也太威風了,頗有我當年風範啊!”
悶子看着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上,圈出“西游記”二字,抓起幾粒花生扔嘴裏一臉餍足道:
“若是全天下的先生都像你這般教書,哪裏還有逃學的學生?”
虎三兒奪過悶子的花生米,一個腦瓜崩上去:
“什麽‘西放記’那個字是‘游’!你這豬腦子記得個啥?還孫行者,我看豬八戒說的就是你吧!”
“不過這識字方式我喜歡,跟聽說書似的,我估計啊二當家也坐的住。”
趙寂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見三人興奮模樣,得意說到: “除了西游記,還有更有意思的,你們可知道與西游記齊名的‘水浒傳’?講的是以宋江為首的一百零八條好漢在梁山泊聚義的故事,說起來倒是和你們頗有淵源,只不過人家都是除強扶弱的英雄,你們啧啧..”
虎三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一巴掌拍桌子上: “你小子莫不是看不起我們,我們咋啦?我們鶴鳴寨也是行俠仗義的好漢,咋就比不得那什麽梁山?”
“就是,我們可比好漢還好漢,比英雄還英雄!”
悶子也一臉不服氣,用胳膊肘撞撞正在偷笑的秋雁: “秋雁你說是不是,這小子還敢瞧不起我們!”
趙寂言佯裝氣憤,雙手叉腰: “胡說!我這個無辜路人不就是被你們強行綁架上來的嗎?那樊石拉的幾箱大石頭不也被你們給劫持了嗎?也沒見你們鋤強啊,逮着老弱病殘薅還叫英雄?”
“啊呸!你他娘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那樊石算個屁的老弱病殘!”
虎三陡然站起,人高馬大的擋住了大片日光,他表情嚴肅,憤憤然道:
“你曉不曉得,樊家背地裏幹了多少腌臜事!還大石頭,那幾車都是雪白的銀子,用你們文人的話來說就是‘不義之財’,全是殺人放火得來的,這種錢難道不能搶嗎!”
“趙...趙兄弟,我們綁你上來純屬意外,但這樊家可...可是...實打實的惡人,你怕是被...被他們騙了。”
“樊家到底做了什麽事情?你們口中的樊遠山又是什麽來頭?”
“虧你還是讀書人,連這都不知道。”悶子嘲笑他
“樊遠山是當今宰相,他可真是臭名遠揚!長子名叫樊青雲,可以說是殺人放火、買賣良家婦女、勾結官府殘害普通百姓無惡不作...他犯下的惡事那可太多了!”
“先前大當家救下了一批女子,大概有十二三個吧!都是被樊家拐賣的良家姑娘,要送到儋州做皮肉生意,接到寨裏的時候,一個個渾身被打的不成樣子。”
悶子接過虎三的話,将指節捏的嘎吱作響, “我記得裏面最小的還梳着羊角辮,都瘦成皮包骨了,胳膊上全是鞭子抽的痕跡,這群狗娘養的!”
悶子此言一出,三人面色皆是怒意,你一言我一語罵起樊家來,恨不得立刻去到儋州宰了樊遠山。
他知道樊石一夥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原先以為樊家是商賈之徒,最多是官商勾結斂財,卻沒想到居然權勢滔天,行徑如此令人發指。
秋雁噙着淚默默地聽着,纂緊了裙子,哽咽說到: “還有一個姑娘,為了活命,用利石劃花了自己的臉...熊致他們救下她時,因為創口感染發起高熱已經奄奄一息了,最後還是沒能活下來...”
他沉默半晌,開口道:
“這世道都黑到這種程度了嗎?如此明目張膽的罪行官府都不管嗎?”
天黎律法,販賣人口可是重罪,少則十年牢獄,重則杖殺。
“被他們拐賣的姑娘多是月城的,月城處于天黎與明鹿的瓯脫之地,我聽聞那裏多是些多是些貧苦百姓,生活過的十分艱苦,也有将自家閨女賣給富貴人家的...”
“他們将月城的女子拐騙到儋州,對外說是自己買來的丫鬟仆從,官府即便要查也無從查起,更何況樊青雲在儋州只手遮天,何人敢查到他頭上?”
“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樊遠山應該也是個大奸臣,在這件事情上我雙手支持你們,來,我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
“嘿嘿,這話聽着還舒坦,你先說說說,我們還是不是好漢。好在你小子眼不瞎耳朵也不聾,分得清好賴!”
悶子率先跟趙寂言碰杯,一飲而盡。
“那之前被你們救下來的姑娘都怎麽樣了?”
“願意留的呢,就留下來幹點雜活,跟秋雁一樣,洗洗衣服做做飯啥的,不願意留的大當家也給足了她們盤纏,命人送到官道上,放她們回家...哎要我說留下了怎麽就不好了!你看看秋雁,這不也生龍活虎的嗎?”
“你個笨...笨蛋!生...生龍活虎是形容姑娘家的嗎?不...不過,我...我們鶴鳴寨那确實是風...風水寶地,大..大當家武功高強,兄...兄弟們有福同...同享有難同當!趙..趙兄弟,你要不要留...留下來,跟着我們一起幹...幹大事?”
幹啥大事?劫富濟貧?
雖然聽起來确實十分潇灑,也符合自己對江湖生活的向往,但确實風險太大了,他現在就想找個地方先安定下來,再謀出路。
虎三兒見趙寂言猶猶豫豫不知道在想啥,一把攬過他,粗聲粗氣道:
“就是啊,我看你小子還挺順眼的,我們山寨也缺個教書先生,你那套識字的法子還不賴,留下來老子收你當小弟,跟着哥幾個吃香的喝辣的!”
先前見到熊俠淩趙寂言就覺得此人應該不一般,那氣場,那身段,一看就是武林高手!
後來從秋雁那裏得知鶴鳴寨不是濫殺無辜的土匪窩後,他懸着的心也算是徹底落地了。
這些日子他也在思考,自己還沒跑出浣溪縣多遠,又耽誤了這麽多天,要是文墨宣口中的那夥人還在找他怎麽辦?萬一剛下山就遇到了,那豈不是完蛋了!剛才聽完兄弟三人說完,看來這鶴鳴寨裏确實是行俠仗義的義匪,他也萌生了在這裏躲一段時間再下山的想法。
掰開虎三兒扣着自己肩膀的手指,趙寂言正色到:
“這也不是你們幾個說了算了,寨主還沒發話。我也得考慮考慮,倘若我實在是住不慣想走了,你們不放我下山怎麽辦?”
“大...大當家是性情中人,你...你就放一百個心,你要是住...住不慣,兄...兄弟們送你下...下山就是,難...難不成你以為...以為我們還圖...圖你什麽嗎?”
黑鴉此言一出,其餘人哄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