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回京

第87章回京

鄭安初見蘭慈時是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模樣。

他初次落榜後灰溜溜地返回家鄉,用盡了身上的盤纏,一路只能靠幹點雜活賣點字畫掙錢。

聽聞隔壁縣的王書生,年過半百才中了舉人,他自幼便被書院先生誇贊聰慧,如今才不過二十,回去再溫習幾年,一定能有施展才華的餘地。

他抱着自己寶貝的書卷趕路躲雨,卻不料雨天路滑,跌落到人家莊稼地裏,任他怎麽解釋旁人都不信,只是一口咬定他是賊,拿起竹竿就要打。

衣裳破敗被趕到了荒無人煙的郊外,寶貝的書也被扔在泥地裏踩了個稀巴爛。

鄭安滿身泥濘的站在河邊,想起京城趕考時曾見過的富家公子哥們,他不在乎他們當初的辱罵挖苦,他們才學不如他,他只知道待自己高中之日,那時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皆會淪為笑話。

卻不料,最後淪為笑話的是他自己。

為什麽旁人生下來就能錦衣玉食順風順水?而他沒有功名,沒有家事,沒有錢,如今連書和筆也沒了,過的連條狗都不如。

鄭安擡頭看了看陰郁的天,膝蓋已經沒入水中,冬日的河水凍得他發顫,無妨,或許再有一會兒,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公子,你若是會孚水,可否幫我把洗衣盆拾回來?”

身後傳來急切女聲,鄭安苦笑,定是他快死了,否則怎麽會産生幻覺?茫然回頭,卻對上一雙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

後來,鄭安與蘭慈日久生情,蘭慈是孤女,靠幫人洗衣裳維持生計,他學東西很快,也經由蘭慈介紹在鎮上酒樓找了個賬房的活。

蘭慈溫柔善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上這麽好的姑娘,他發誓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

他也始終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當一個低聲下氣的賬房先生,過着日複一日的生活。酒樓裏每日來往的商客絡繹不絕,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聽到了一個秘密。

齊員外之子花大價錢賄賂了主考官提前知道了考題,若非如此,豈有今日的風光?

鄭安多番打聽,有些消息可信,有些則撲朔迷離,他沒有确鑿的證據,但他堅信這是真的。

否則,就憑齊畚那種整日逛花樓喝花酒的草包,怎會中舉?

如果連那樣的草包都能高中,那為何自己高中不得!

他一定要去京城尋找證據,揭露這個陰謀。

鄭安不想讓蘭慈擔心,于是便告訴她自己去京城尋親,不出一月定會回到儋州。

屆時孩子滿月之時,他一定會送她們母子一份大禮。

他緊緊地抱住蘭慈,親吻掉她眼角的淚水: “相信我,待我回來,我定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

蘭慈靠在他懷着淚眼婆娑,堅定道: “夫君,我等你,你一定要平安。”

殊不知,此生再無相見。

鄭真陽看着那雙相似的眼睛,本能的躲避熊致的攻擊,卻因為一瞬的恍惚傷到了肩膀。

他神色複雜連退幾步沉聲道: “原來你才是...”

但熊致卻不給他敘舊的機會,持劍躍起,一腳踹翻好幾個擋路的喽啰,直沖鄭真陽面門。

而趙寂言和黎仲這邊,被鸠閻道的人馬團團圍住,小刀則被一個揮舞着大錘的壯漢纏住,一時之間亂成一團衆人根本無法找到機會取得蠱蟲。

眼見鸠閻道的援兵越來越多,趙寂言心中暗叫不好,必須得盡快拿到蠱蟲,否則大家都出不去了。

見熊致對鄭真陽步步緊逼,對他喊道: “熊致,一定要取到他身上的盒子!”

卻不知熊致已知道身世之謎,一心只想取鄭真陽性命,利刃泛起銀光彙聚內力朝他胸口攻去,鄭真陽運起輕功躲閉,踏步躍起擡掌回擊,刀光劍影之間大殿幾乎快要坍塌。

而他身上裝着蠱蟲的匣子在打鬥之間落到了一個喽啰手中。

賀晚星把匣子裹在寬大的衣服之中,拔腿就朝外面跑去,他們本來計劃是引開鄭真陽她混在喽啰之中想辦法取得蠱蟲,誰知道場面會亂成這樣!

一行人被鸠閻道逼到了懸崖邊上,熊致身負重傷以劍撐地,趙寂言見到他緊緊握在手中的那半塊碎玉,又想到剛才這小子不要命似地與鄭真陽纏鬥,猜到他肯定知道了。

連親兒子都下得去這麽重的手,果然是無情之人最難對付。

“交出來,我饒你們不死。”鄭真陽的身後,是蓄勢待發的數百支利箭。

熊致穩定身形着想要脫離小刀的攙扶,劍刃向前道: “不必管我,我就是死也要殺了這混蛋,一會兒我來殿後,你們先離開。”

小刀死死拽住少年胳膊又氣又急: “說什麽傻話?要走一起走!更何況這深不見底的瀑流懸崖,你讓我們往哪裏走?”

黎仲神态凝重,他們可以借助巧勁和地勢繞開瀑流攀上崖壁,但若是下去,即便是輕功高手,稍有不慎之間也會粉身碎骨...看來,今日是兇多吉少了。

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無動于衷,鄭真陽不願再與他們消耗時間,目光落在桀骜不馴的黑衣少年臉上。

那雙記憶中的眼睛再無從前的溫柔與愛意,取而代之的是仇恨。

罷了,他揚起手一聲令下,終歸是回不去了。

“師傅,幫忙啊——”衆人縱身躍下之際,趙寂言的聲音響徹崖間。

...

賀晚星曾有兩次獨特的心跳回憶,都和趙寂言有關。

一次在賀蘭布莊,他僅憑習慣和預感就認出已經容貌全變的自己,帶着笑意喚她小名時,賀晚星承認自己心跳加速了。

而另一次,便是趙寂言摟着她的腰跳崖,她承認她還愛他,但也還沒到殉情的地步。

她失去意識之前,心率一定在200以上。

七日後,明鹿。

自趙寂言等人墜崖後,鄭真陽在月城內部安排了人馬細細搜索,皆未發現衆人行蹤。

忤城修慵懶靠坐在皇位上,怒中帶笑: “不過是一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毛頭小子,就能把你的鸠閻道攪得天翻地覆?”

“他們定有高人暗中相助!”

忤城修毫不在意,聲音如寒冰: “說到底還是你們廢物...金楓荷說那夥人中有我好侄子的義弟,你可知此事。”

鄭真陽心中一驚,開口道:“是個少年人,倒沒什麽特別的。”

忤城修聽出了他口氣中的遲疑,擡眸問道: “怎麽,是你熟識之人?”

他面無表情回道: “非也,見過幾面罷了。”

忤城修皮笑肉不笑: “我還當是你放走他們的。”

“大王明鑒!”

“罷了。”他擺擺手起身,繼續道: “金楓荷知道去鶴鳴寨的路,你派一些高手與她同去,必須把我的‘好侄兒’帶來見我。”

“他們取走蠱蟲又如何,于本王而言不過是少了些聽話的傀儡,沒那麽快尋得解蠱之法。更何況本王還有鎮國之寶,吩咐下去,計劃照舊——”

“若真有意外...”他毫不掩飾眼中野心與殺戮, “我明鹿将士照樣可以依靠國寶取勝。”

黎仲帶着尋得的蠱蟲回京面聖,熊致身負重傷,暫時安置在賀蘭家的客棧養傷,賀晚星并未把偷偷前往月城一事告訴賀蘭霜,賀蘭霜見三妹整日不再山莊內也頗為擔心,好幾次派了厲霄一同前去着,幾次下來,賀晚清只得暫時先回山莊住上一段時間,僅能書信與幾人交流。

說起鄭真陽,趙寂言和小刀本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沒想到熊致倒看的很開。

“鄭安也好,鄭真陽也罷,任他如何改名換姓,他依舊自私自利,他心中只有他自己,母親從未真正看透他,臨終前都還相信他定會回來。”

“我從未當他是我的父親,那日在懸崖上他都打算亂箭殺了我們,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何必在意他。”他将碎玉小心翼翼地拼湊起來:

“這塊玉,我會葬在母親身邊。我如母親所願,不恨他,但也不會當他是我的血親,從此我與他再無關系,若是他有意禍亂天下,那我也會毫不猶豫将他當作敵人。”

少年眼中有些落寞,他是在為母親數年的癡心和等待惋惜不值。

趙寂言默默嘆了口氣,若蘭慈知道自己愛了這麽多年的丈夫是個無情無義的鼠輩小人,又該有多傷心?

小刀手叉腰在一旁生氣數落: “那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一股腦的往前沖,他內力深厚,跳崖時若不是本姑娘輕功了得背的起你知不知自己差點就沒命了!”

好一個美女背英雄啊,趙寂言偷笑。

熊致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俊逸面孔有些微紅,嘴硬道: “誰,誰要你背了,小爺我命硬着呢。”

“再硬的命也抵不住你這樣糟蹋!”小刀湊近細看他的傷口,厲聲道, “這幾日你就在床上躺着養傷,我就在這裏守着,傷好之前絕不許再舞蹈弄槍。”

“小爺我如廁你也要跟着?”

“流氓!”

見屋裏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看來熊致是沒什麽大礙了。

趙寂言悠閑地準備回到房中休整一番,奔波了這些日子,總算有時間能好好梳洗下了,挑身體面幹淨的衣裳,因為黎仲說要帶他去見一位大人物,一同商讨蠱蟲和明鹿密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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