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生活
新生活
嚴霖的妥協過程是封月沒想到的,但結果卻又是封月意料之中的。
但在看見那張簽着兩人姓名的離婚協議書時,封月還是産生了一種恍然的感覺。
這場長達十二年,橫跨兩輩子的錯誤的感情,終于在今天,在這家小小的私廚菜館裏,撥亂反正了。
這一切的結果是四位長輩始料未及的,但看着兩個孩子一個一臉恍惚,一個一臉木然的表情時,大家便又什麽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嚴霖沉默地站起身,朝各位長輩微微颔首,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內。
嚴媽媽看看封月又看看嚴霖的背影,只好和嚴爸爸一起追了出去,只是臨走時囑咐封月道:“寶貝關于醫院和醫生這些事,有需要就盡管聯系媽媽。”說到這兒又梗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嚴霖一家匆匆離席,封月看着自己早就料到的場景,抿抿唇同自己父母說道:“爸媽,吃飯吧。這家粵菜真的很不錯。”
兩位家長對視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離婚這件事放在平時她們一定會刨根問底的,但當離婚和腦癌這兩件事放在一起時,前者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囡囡,你和阿霖的事情媽媽就不多問了,你也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有考量,我和你爸爸也不好插手。”封媽媽頓了頓,“但是你生病的這個事情,你好好和媽媽說說行不行?或者我們明天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
“對,爸爸有個朋友是市區醫院的院長,明天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
封月點了點頭,“好,那我今天回家住,明天和你們一起去醫院。”封月知道這個檢查是逃不了的,她和父母一起去一趟醫院也能讓他們安心。
兩位家長見封月點頭了,這才勉強松了口氣。他們今晚實在是經歷太多了,直到現在都還有點緩不過神來。
……
這邊幾乎是奪門而出的嚴霖,情況就沒有封月家這麽和諧了。
嚴爸爸和嚴媽媽幾乎是和嚴霖一起,一言不發地回了老宅。
傭人們見主人的臉色都不太好,非常識時務地紛紛離開,一時間偌大的老宅裏只剩下了嚴霖一家三口。
嚴霖知道父母有很多想問的,所以也一直在等待她們開口。
嚴媽媽看着嚴霖這悶葫蘆的樣子,心裏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裏的怒火,“你先給我說說封月的病是怎麽回事!”
嚴霖抿抿唇,想了想還是将她從魏玉然那裏得到的情況告知了父母。從知道封月的病情之後,她和魏玉然的聯系就變得頻繁了起來,不過大多數時間是魏玉然給她彙報封月的情況。
嚴媽媽聽她細細講了封月的病情,心裏提着的那口氣這才松下去。而嚴爸爸還是在旁邊沉着臉一言不發。
直到母女倆說的差不多了,嚴爸爸這才站起身一臉嚴厲地對着嚴霖說道:“你跟我來書房。”
嚴媽媽有些擔心,想要出聲阻止,但想了想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她這女兒是該好好教育一下了。
書房裏,嚴爸爸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而嚴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站在對面,微微低垂着頭,看不清她上面的表情。
“阿霖,你自認為你的性格如何?”嚴爸爸隔了好久,突然問道。
嚴霖聞言,有些呆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己父親的發問。
嚴爸爸沒有等到她的答案,便自顧自地說道:“你從小便展現出超乎同齡人的成熟和穩重,不哭不鬧,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從來不叫家裏的傭人幫忙。
我和你媽媽那時候一直以為你是很聽話、不讓人操心的。但直到你慢慢長大,這種安靜和成熟逐漸演變成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和孤傲,你很少和人交流也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們也确實沒有你優秀。
我和你媽媽因此一直很擔心你的心理情況因此出毛病,但阿月的出現打消了我們這個疑慮。
爸爸不知道你對離婚這件事是怎麽想的,但我希望你就算離婚也不要放棄阿月。
你們相識的這十多年裏一直都是她追着你跑,不管是高中、大學還是後來結婚,阿月為你付出了太多。如果你就此失去了對方,我相信你後半生會一直活在悔恨中。”
書房裏很安靜,空氣裏彌漫着讓人舒心的檀香味。
嚴爸爸的一席話說得緩慢,但依舊像一把鈍刀子逐漸插進嚴霖的心裏。
上輩子她父親也說過類似的話。嚴霖記得,那是在自己沒有見到封月最後一面時,她父親站在醫院走廊裏對她說的。
他說:“阿霖,你會一直活在悔恨中的。”
那個時候的嚴霖還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麽更深沉的含義,直到此時她才明白。
她的父親,從一開始便看明白了。
她和封月之間,不是封月離不開她,而是她早就不能沒有封月了。
可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道理,嚴霖卻直到現在才想明白。
嚴爸爸後面還說了些什麽,嚴霖早就聽不進去了。
封月将她從空無一人的孤島一把拉近充滿煙火的人間,可她自己卻仗着封月對她的那份愛意,從未對封月有過半分回應。
封月說得沒錯,她此前擁有的一切都和嚴霖沒有關系。和嚴霖同一個高中、同一個大學,和嚴霖戀愛、結婚,這些都是封月自己追求來的,和嚴霖沒有半分關系。
所以此時,封月要将嚴霖甩開,這也和嚴霖沒有半分關系。
嚴霖曾經以為自己才是這段關系的主導者,可現在來看,這一切的牽引繩一直就牢牢地握在封月的手裏。
她嚴霖,不過就是封月手裏那只,目無下塵眼高于頂的犬。
……
傅思雪接到嚴霖電話的時候她還在工作室裏畫設計圖,所以得知嚴霖在燕京那個最有名的酒吧時,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畫稿子畫得走火入魔了。
不過聯想起之前嚴霖對她提過的離婚的事情,她心裏隐隐又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所以她挂了電話就連忙抓起一件外套赴約去了。
傅思雪一到酒吧,就被侍應生領着去了嚴霖所在的包廂。她一打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酒味。
看着桌上三三倆倆擺放着的酒瓶和靠坐在沙發上明顯就是喝了不少的嚴霖,傅思雪覺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成真了。
她揮退了身後跟着的侍應生,然後打開了包廂內的燈,默默坐到了嚴霖旁邊。
嚴霖仰着頭靠在沙發上,單手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燈光有些刺眼。”
傅思雪伸手給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口,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這才問道:“離了?”
“嗯。”嚴霖直起了身,目光就那麽落在桌面上的酒瓶上,像是在告訴自己,又像是在說給傅思雪聽,“她生病了,要一直保持好的心态好好休養,我不希望她再生氣動怒了。”
傅思雪皺起了眉頭,她先前可不知道封月還生病了,到底是什麽病能讓嚴霖退步簽下離婚協議書。
“她生什麽病了?嚴重嗎?”
“嗯,腦癌早期。”嚴霖眼尾有些紅,聲音也有些嘶啞,“是會死人的那種嚴重。”
封月上輩子就是因為這個病才離她而去的。
“……我去!”傅思雪一仰頭将自己被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媽的,月亮這十幾年受了多少苦啊。”
傅思雪本是想吐槽嚴霖這十幾年對封月做的那些不是人幹事的情況,但斜眼看了此時的嚴霖一眼,又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無聲的折磨,才是嚴霖此時心裏的煎熬。
“我說,”傅思雪放下手裏的酒杯,看着頹然的嚴霖道,“你該不會就這麽放棄了月亮吧?”
嚴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然後下意識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不會放棄的。”
“這才對嘛。月亮這麽些年吃了這麽多苦,也該是你主動追着月亮跑了吧。”傅思雪伸手斂開自己臉頰旁的發絲,“你們倆現在,女未婚女未嫁,追求什麽的,不是再合适不過了嗎?”
“這些,可都是你欠她的。”說着傅思雪又想了想,道,“不過,你這次可別再把自己的位置放那麽高了,你現在可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神女,你只是個求而不得的封月身邊最普通的那種,追求者。”
“甚至,你在月亮那裏的印象分可是和別的追求者不一樣的負兩百。”
“我知道。”說着,嚴霖又皺了皺眉,“別的追求者?”
傅思雪挑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誰知道呢。畢竟我們月亮可是很優秀的啊。”
“好了,別想太多了。”傅思雪端起酒杯和嚴霖輕輕一碰,“祝你的新生活順利。”
嚴霖看着酒杯裏的酒,喃喃道:“新、生活嗎……”
而後,她也一仰頭将杯子裏的就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