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chapter4.
霍霁優雅又緩慢地笑了一下。
笑意表示他知道洛夏榆有微信號。
然後……
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洛夏榆邁着略顯焦灼的步子,往聽水閣走,白玉般的耳尖發紅發燙。
她眉頭略有苦澀的皺着,指尖不由的捏緊了手中那一方布料柔軟又華貴的柏木灰手帕。
她一顆心都因為剛才的事情緊緊攥着。
腦子裏不斷的複盤剛才極為短暫的一幕。
很明顯,在洛夏榆說出她其實有微信號這句話時,對面的人笑容裏隐了一絲不解。
他并不明白洛夏榆為何突然這麽說。
但是他極好的教養和貴族公子的風範很好的維護了洛夏榆的顏面。
洛夏榆微微咬着朱唇。
剛才那個叫禹什麽的人不會是借着別人名義要她vx號诓她吧?
腦子裏費神地思索着這件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聽水閣的門口。
門內門外都站着一位衣着得體,訓練有素的侍者,他們負責開關門的簡單工作,附贈以對這裏的客人飽含尊敬情緒的微笑。
侍者臉上挂着招牌的笑容,微微鞠躬,推開了一扇漆黑又莊重的木門。
門縫打開的剎那,從裏面傳來了蘇婷婷刺耳的聲音。
蘇婷婷話裏帶着虛僞的笑意,“我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把夏榆盼回國了,她回國前幾天我就已經在着手準備了,可把我累壞了。”
說了這話,又拉上另外一個表演者來配合她拙劣的演技。
“正辭,我訂了兩套秋季高定禮裙,給夏榆訂的那條黑裙領口處繡了一圈的金絲雀鑽,比給欣欣訂的那條裙子要貴上三十萬呢,不過這貴也有貴的道理,夏榆穿上那條裙子肯定漂亮,你呀,這些天在外忙碌,沒看到,等會夏榆來了,你也正好看看我的眼光如何。”
蘇婷婷背對着門口,過分投入自己的舞臺戲中,竟然沒注意到門口已經打開。
而一位将朱砂紅裙袍穿的顧盼生姿的美人便站在那兒。
華光落在她身上,也不過是沾了她的光。
洛夏榆雪膚紅唇,旗袍妙曼,身姿高挑,站在那兒不動時,屋外有搖動的竹影打碎的月光落在她的身側,将她整個人勾勒的極致養眼。
“夏榆,你回來了。”率先發現洛夏榆并歡迎她的是洛夏榆的小姨蘭安意。
洛夏榆的外公外婆育有兩女一男,洛夏榆的母親蘭澤意是大姐,舅舅是老二,名叫蘭居高,幺兒蘭安意遠嫁給漂亮國一位自治州州長,她常年不在國內。
面前這位行色燦爛的便是在國外生活多年的小姨蘭安意。
洛夏榆的母親去世後,外公外婆一度因為思念女兒過度,無法接受大女兒年紀輕輕病逝世的事實,很快也随着去了。
他們一走,家族企業掌權的便落到洛夏榆的舅舅蘭居高手中,蘭居高因為家族聯姻,娶了一位沒有感情的夫人,這位夫人生了三個兒子,性格最是強硬,又因為和蘭居高沒有感情,連帶着對洛夏榆也很是冷漠。
洛夏榆的小姨又在國外,遠水解不了近火,在這種情況下,蘇婷婷和她的一雙兒女針對洛夏榆也越發肆無忌憚。
像今天這樣的場景,這滿堂賓客都是洛家和蘭家雙方的親戚,蘇婷婷當然不敢造次,卯足了勁在人前裝作一個合格的後媽。
原來故意把更貴的那條裙子給自己穿,是打的這麽一個算盤。
可惜她的算盤落空了。
前一秒她還極力表現自己給親生女兒穿的是更便宜的裙子,給洛夏榆這個繼女穿的是更貴的裙子。
下一秒,她的高臺便坍塌了。
聽水閣占地四百平,分為宴會區、娛樂區和休息區,這一剎那,聽水閣的每一個角落都寂靜的落針可聞。
蘇婷婷縱然再努力繃着,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憤怒的猙獰。
她那雙淬了毒的眼裏仿佛冒出毒針。
氣氛極其尴尬。
還是洛夏榆的小姨起身緩解氣氛,走到洛夏榆身邊,親密的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旁邊落座。
她說,“比起黑裙,我們家夏榆穿紅裙更襯她。”
蘭安意不是幫着蘇婷婷解圍,是幫洛夏榆說話。
這話一出,仿佛死了一般的氣氛才稍微活了過來。
蘇婷婷狠狠的深呼吸一口氣,剛咬着牙把怒火壓了下去,她又自勉的笑着,“安意說夏榆适合紅裙,那我以後就給她定紅裙了。”
她給自己找臺階下,轉移話題,“欣欣這孩子怎麽這麽晚還沒來?肯定是為了今日與各位長輩見面費盡心思的打扮了一番,我呀,給她訂的那條月牙白的裙自是不如給夏榆定的那條黑裙,不過呀她穿着也漂亮。”
她僵硬地笑,這時門再次打開。
蘇婷婷臉上還挂着努力維持體面的笑容,朝着門口看過去。
她剛轉過頭去,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臉色煞變,她臉色鐵青的盯着出現在門口的蘇欣予。
蘇欣予身上穿的哪裏是剛才蘇婷婷說的白裙?
分明是一條黑裙。
讓蘇婷婷下不了臺也就算了,可她偏偏穿了一條格外短的裙子,短到打底褲都要暴露了。
蘇婷婷握着杯子的手捏的指甲蓋泛白,死死咬着牙關,雙目瞪的吓人的盯着蘇欣予。
千百句咆哮的話已經在嘴邊打轉,礙于現在的場面硬生生忍着,不好公然發怒失了貴婦的體面。
蘇婷婷氣血逆流直沖天靈蓋,腦子氣得發熱,一時間也沒想出怎麽圓這難堪的一幕。
旁邊的洛正辭皺着眉頭,眼神陰了下來,對此感到極為不滿。
“蘇婷婷管管你女兒,她穿的這叫什麽!”
蘇婷婷本就在氣頭上一點就炸,聽到這話她忍不住轉過頭瞪着洛正辭。
這裏人太多了,還都是些看蘇婷婷笑話的外人,蘇婷婷氣的幾乎要暈了過去。
最後,她起身用力的将一塊餐巾布扔回盤中,她轉身,踩着氣勢洶洶的步伐朝蘇欣予而去,她一把箍住蘇欣予的手腕,将她拉出了宴會廳。
她們兩人剛走,鴉雀無聲的宴會廳熱鬧了起來。
蘭安意端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說起來,我姐雖然去世的早,卻把夏榆教的極好,知道什麽場合該穿什麽衣服。”末了,她轉頭看着洛夏榆笑,目光劃過洛正辭陰沉的臉。
蘭居高的夫人厲屹芝和洛夏榆并不親近,可她更看不起蘇婷婷。
她說的話可沒那麽委婉。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個勾引公司老板上床的前臺能養出什麽好兒女。”
蘭居高皺着眉頭觀察了一眼洛正辭,随後壓低聲叫她的名,暗帶提醒,“屹芝。”
厲屹芝跟蘭居高沒有感情,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她也不藏着掖着。
她只是淡淡的掀開眼皮子瞄了他一眼,“怎麽?我說錯了嗎?”
原本宴會廳的火藥味就濃,這眨眼間一下子從一個家庭的矛盾分裂成了兩個家庭的矛盾。
這頓飯終究吃得不愉快。
散場時,一桌子價值連城的菜飲幾乎只動幾筷子。
洛正辭作為東道主,一場宴會鬧成這樣,他臉上終究是無光,送別大家的時候臉上也挂上了歉意。
送走了家族中的多位親朋好友,最後走的是蘭居高和蘭安意。
蘭安意拉着洛夏榆的手,站在光影之下,疼愛的撫摸着姐姐留下的獨女。
她話語中掩飾不住的是心疼,“夏榆要是在這邊過得不開心,随時來小姨這裏,小姨養你一輩子。”
洛夏榆知道這是真心話,不是場面話。
她挽唇一笑,那樣的笑容如同高貴的月光照在上等的羊脂白玉上泛出來的柔美光澤。
“小姨,我知道了。”
另一邊,蘭居高正在小聲跟洛正辭道歉,“正辭,今天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不過還望你體諒我一下,我們家那位确實也不受我管。”
蘭居高和厲屹芝是同等強勢的家族聯姻,而且厲屹芝深受家中父兄長喜愛,娘家勢力強橫,蘭居高又怎麽管得了她?
沒有感情的家族聯姻,這二十餘年來過的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漠,洛夏榆有耳聞。
不過據洛夏榆所知,如他們這般的家族聯姻還不是最慘的,更慘的是雙方勢力懸殊又沒有感情,弱勢的一方必然在這場婚姻裏受盡無窮無盡的折磨,活在爬不出的地獄。
在高門貴族之家,家族聯姻一來可以拓展資源,二來可以增強抵禦風險的能力,犧牲的都是這些身在貴胄家庭的小孩,他們是利益置換中的籌碼和早已标好價的商品。
洛夏榆站的不遠,聽蘭居高說三句話便嘆了兩下氣,心裏也一片凄凄然。
洛正辭當然沒有怪蘭居高,他自己還一個爛攤子等着回家關起門來解決,要說起來,今天這個小舅子還幫他們轉移了火力。
就在話說的差不多,蘭居高要告辭的時候,一位侍者邁着匆忙的步伐,臉色焦灼地走了過來。
他先是恭敬的向蘭居高點頭示意,随後低下頭道,“洛先生,夫人和少爺在品茗閣有些事,請您去一趟。”
洛正辭臉色一沉,這看着就不像是什麽好事,他也沒有追問,和蘭居高告別後,随着侍者去了品茗閣。
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洛夏榆從三院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二院品茗閣的争吵。
聽了幾句争吵和怒罵,大概了解了這件事。
蘇婷婷那個好兒子喝醉了調戲了高家的千金,結果把事鬧大了。
高家可不是什麽能被洛家欺負拿捏的角色,看來今晚是一場惡戰。
洛夏榆擡手緩緩将幾縷發絲捋至耳後。
整整一個晚上她就喝了一口水,吃了一根蘆筍。
有些餓了。
淺淺嘆了一口氣,洛夏榆回家。
她在二院的亭臺樓閣處等待司機過來接她。
等待間,裹在西裝褲下一雙修長有力的腿邁過門檻,大步子跨了出來。
月光在他身側流轉,将他整個人勾勒的過于危險又迷人。
是傍晚時間為她撐腰的那個人。
洛夏榆幾乎是無意識的直起了軟腰,手包中還藏着一方帕子。
要不要現在還給他?
錯過了這一刻,下次想找着這麽一個機會,就不容易了。
畢竟洛夏榆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二門庭院前停着一輛定制版的勞斯萊斯,車牌號是一串非常嚣張的“1”。
時間迫人,洛夏榆起身,玉臀剛剛離開了椅凳,她就見着從霍霁的身後緊跟出來一位漂亮大方還略有些任性的女子。
他們看上去關系不錯。
洛夏榆剛離開椅子一分一厘米,這會兒又坐了上去。
那雙藏在夜色中的亮眸望着不遠處的一幕。
禹天歡叫住霍霁,“霍霁,今天我坐你的車回家吧。”
“不順路。”霍霁站在流淌的月光中,給出了一句比月光還要冰涼的話。
禹天歡哼了一聲,“那你總不能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美女自己回去吧,萬一在路上碰到什麽危險,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
禹天樂在傍晚五六點鐘的時候,匆匆忙忙離開了,司機送他回去了,但這并不意味着禹天歡無法回家。
一般來說,他們家中的司機送了姐弟倆來這處,又把禹天樂先送回家了,肯定會先詢問禹天歡的意思要不要回這兒等待。
她家司機沒來,指定是受了禹天歡的旨意。
就算禹天歡不願意等,宮廷大酒店內備有一支豪華車隊,可以随時送客人離開。
就算她不願意坐酒店的車,禹天歡這兩條腿不是還好好的嗎?可以走回去。
霍霁的拒絕毫無餘地。
禹天歡埋怨的鼓着腮幫子,她詛咒霍霁,“我忘了你這人沒良心,但有顏值,我想在回家的路上欣賞一下帥哥的盛世美顏總可以了吧。”
禹天歡還在跟他糾纏,想坐他的不順風車回家。
“換個人欣賞,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我給你介紹。”霍霁的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
剛才嘴巴還嘟的老高能挂愛馬仕包包的嘴這會兒又放平,露出了一抹嬌俏的笑容,她笑的有一種讓人不讨厭反感的輕浮。
“你這樣的。”
“你孤獨終老吧。”
禹天歡臉上的笑沒挂住,又變了樣,“我看是你孤獨終老才對,是誰呀?21歲了明年就到結婚年紀了,vx裏一個暧昧可以發展的異性好友都沒養,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
禹天歡的聲音又高又嘹亮,一度蓋過了霍霁的聲音。
霍霁側頭叮囑司機,“送她回家。”
然後,霍霁擡腳朝着另一邊走去,拿起手機聯系自己的備用司機讓他過來接自己。
禹天歡雙手插腰的盯着霍霁遠去的背影。
他寬肩窄腰,比肩國際頂尖男模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當中。
“喂!你又去哪?”
霍霁已經走出了她的視野,旁邊的司機恭恭敬敬低頭,“禹小姐,霍總讓我送您回家。”
聽聞這話,禹天歡叉腰的雙手仿佛找不到支撐力,軟軟的滑落了下來,垂至身側。
夜色很好的将她的失落藏匿了起來。
他寧願把車留給自己,獨自等待,也不願意和她乘同一輛車回家。
看來他是要自己徹底死心了。
禹天歡失落了三秒,她擡頭看着冰涼的月亮,月光水淋淋地照進了她的眼睛裏。
她短暫的哼了一聲。
自言自語的說:“那我就坐你的車回家,耽誤你的時間,讓你等別人來接你。”
禹天歡很快又緩和了情緒,露出了沒事人的模樣,坐進了勞斯萊斯車內。
定制版的勞斯萊斯剛走,另外一輛勞斯萊斯便停了過來。
洛夏榆的手機振動一瞬,将她的神思拉回現實。
是司機的電話。
洛夏榆注意到方叔站在那輛勞斯萊斯車前,手機附在耳側,在等待電話接通。
她起身,沒接電話,緩緩的從暗影處走進了月光和燈光的交織處。
方叔注意到洛夏榆挂斷電話,恭敬的對洛夏榆低頭,“小姐。”
洛夏榆走到車門處。
月光照在她身上,她比白月光更養眼。
耳旁響起了一個清冷又高貴的聲音,聲音低醇入耳,如叫人飲了一杯美酒。
“方便讓我搭乘一趟順風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