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chapter28.
血腥味在這夜色當中無聲彌漫。
洛夏榆手中握着的那把刀子沾染鮮血。
雪珠于刀尖墜落,滴入絲綢地毯。
霍霁的手握着洛夏榆的小手,他的掌心潮了。
洛夏榆眼見泛着寒光的刀子用力一劃,似乎在這夜色當中撕開了一道口子,有萬道光線從裂縫中照了進來,照進了她生命的縫隙裏。
她沒有理會蘇欣予尖叫着跑走了。
心思都跑到了身後的人。
霍霁緩緩松開裹着洛夏榆右手的手,動作溫柔地取下了被洛夏榆虛握着的那把水果刀。
他将水果刀遞給管家,語氣平穩,不乏狠厲,“今夜檀府遭遇入室盜竊,盜賊損失財産共計4.3億,并且故意傷害他人。”
管家戴着白手套的手顫顫巍巍擡起來,那柄帶血的刀子輕輕的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刀子不重,但他的心驀然一沉。
在霍霁面前,他只敢微微擡頭偷看霍霁還在淌血的右手,“少爺,家庭醫生馬上就到了。”
霍霁淡淡勾起唇角,随後走到一旁的角落,從裏面挑出了一根趁手的高爾夫球杆。
他握着高爾夫球杆的動作尤為優雅,且賞心悅目。
然而優雅的下一秒卻是砰的一聲,擺放在客廳裏最引人注目的古董花瓶被霍霁一球杆敲碎。
碎片飛濺。
下一秒又是砰的一聲,霍霁手中的球杆毅然決然的砸向了牆上那副齊白石的真跡。
“少爺,您的手。”管家看着霍霁右手腕流出來的鮮血更甚,一顆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霍霁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目光淡如雲的看了一眼右手的鮮血。
随後他帥氣的将手中的球杆一抛,他看着管家,“盜賊損壞古董真跡之後逃跑,報案。”
“是。”管家叫人拿來了一個密封袋,将刀子放了進去,這是留有蘇欣予指紋的兇器,再擡頭看一下大廳裏的監控,他剛想拿出手機給監控室的保安打個電話,想了想,還是他親自跑一趟。
不過在此之前,他在客廳裏等來了家庭醫生,簡單的跟家庭醫生說了霍霁手上的傷。
霍霁手上的傷口又深又長,還未愈合,鮮血汩汩的往外流着。
洛夏榆看着那只優雅斯文,又帶着絕對狠厲感的手。
明明那只冷白修長的手沾染鮮血,可是洛夏榆心中的安全感卻在一瞬間到達了頂峰。
他看着霍霁不在意手上往下滴落的鮮血,一步一步走到了洛夏榆面前。
“沒吓到吧?”
洛夏榆這才擡頭,此時此刻那雙漂亮的眼裏沒有一絲淚水,有的只是堅定和明亮的光芒。
她搖頭。
霍霁安慰她似的溫柔笑了一下,目光如風一般的掃了一眼洛夏榆身上被濺了血珠的衣服。
“你衣服弄髒了,回去換身衣服好好睡覺。”
洛夏榆又點頭。
借着點頭之際,洛夏榆自然而然的低下了頭,她垂着雙眸。
在這寂靜夜色中,這一片燈火輝煌中,洛夏榆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啞然。
她說:“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她沒去看對面的人的神色,但聽到了一聲極輕極淡的笑。
“為什麽道謝之後又突然道歉?”他的聲音比夜色還要撫慰人心,讓人淪入夢幻。
“謝謝你保護我,對不起,因為我讓你受傷了。”
霍霁唇角上揚,他緩緩舉起右手,一旁的家庭醫生已在他身側候着,等待他們聊天結束。
“這是光榮的勳章。”
“因為保護了你,如果讓你受傷,那這将是一輩子都洗掉洗不掉的屈辱。”霍霁目光溫柔的望着洛夏榆。
他的話語說的太過溫柔,還是這夜色太過魅惑人心,洛夏榆感受到自己的心怦然一跳。
那顆心髒似乎在胸腔裏輕輕的撞了下南牆,撞的滿頭暈眩卻是幸福感。
洛夏榆想擡頭,可掀了掀眼皮子,她又低下了頭,她注意到了在旁邊等的有些焦急的家庭醫生,也注意到了霍霁的腳邊已經凝聚了一小灘血珠。
“我先上樓換衣服了,你好好包紮傷口。”洛夏榆幾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房間,洛夏榆沖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洛夏榆顫顫巍巍擡起那只白皙帶血的手。
手上的血跡未幹,她的手剛伸到水流中,鮮血便被水流迅速沖淡,化作了一片胭脂紅的水色。
耳旁的水流聲潺潺,洛夏榆走了神,等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上的鮮血已經被沖洗幹淨。
關上水龍頭,洛夏榆擡起頭,看着鏡子裏自己那張清麗的臉。
鏡子裏的畫面緩緩模糊,像是被打了一層馬賽克,眼前回憶的場景卻逐漸清晰。
清晰到仿佛時光倒退,那一幕重現。
霍霁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自保,教她反擊,給她撐腰。
他幾乎是在洛夏榆的耳旁說,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輕輕的燙了一下洛夏榆的靈魂。
他說,“洛夏榆,以後做你想做的,錯了算我的。”
母親去世之後,再也沒有人這般關懷洛夏榆了。
洛夏榆的視線明明是定格在鏡子畫面上的,可是她的嘴角悄然上揚,露出了一抹極為暖心的笑容,她後知後覺才發現。
想到母親的事情倒是給洛夏榆提了個醒,洛夏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沖進衣帽間,換了一身衣服,她要出門。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秋季的夜晚露水重,涼意深,尤其是洛夏榆要去的地方更是陰森。
這個時間點,洛夏榆要去墓園看看她母親的墓地是否安然無恙。
洛夏榆就拿好東西下樓,從旋轉樓梯下來時,恰好聽到了客廳裏的對話。
霍霁坐在單人位沙發上,恰好是背對着旋轉樓梯的方向,旁邊的家庭醫生還在給他做最後的包紮收尾。
家庭醫生說:“霍總,您這傷口太深,這些天可千萬注意,別碰水,別吃辛辣的東西,更別讓右手受力,以免造成傷口的二次撕裂。”
霍霁雲淡風輕的嗯了一聲。
聽聞家庭醫生的千叮咛萬囑咐,洛夏榆焦急的心突然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就連腳步也放緩了。
她一步步緩慢的走下臺階,家庭醫生幫霍霁處理好傷口,将藥物交給了管家,随後才離開。
管家憂心忡忡的看着霍霁手上纏着的繃帶,艱難開口,“少爺,您這次傷的深,這些天可千萬注意。”
霍霁依然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站了起來轉身。
目光在空中和洛夏榆的視線相逢。
兩個人俱是一愣。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率先開口的人是霍霁。他朝着洛夏榆大步走了過來,洛夏榆穿戴齊整,手上拎着一只小包,俨然是要出門的架勢。
“安美墓園。”
答案出口之際,霍霁便一切都明白了,她深更半夜出門是要去檢查一番她母親的墓地是否安然。
“你的手……”洛夏榆的視線凝重地望着霍霁手上那只纏繞了幾圈繃帶修長斯文的手。
原本就是一雙好看到能直接做成标本的手。
如今受了傷,手上纏了幾圈繃帶,卻更加勾起了人的欲念。
“無礙。”
怎麽可能沒事?
霍霁臉上保持雲淡風輕的笑,仿佛這一刀子沒在他身上劃開一個口子,他如同旁觀者一樣不經意。
洛夏榆擡頭,視線瞪住了他。
“你好好休息。”
“我和你一起去。”霍霁怎麽可能放任洛夏榆一個人深更半夜去墓園。
話音落地,洛夏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感動地望着霍霁。
她告訴霍霁自己要在晚上十一點多去墓園,霍霁沒問為什麽要深更半夜去,也沒有勸她明天再去,而是堅定的說“我和你一起去”。
短短一句話,讓人無比安心又溫暖。
洛夏榆怔愣,她望着霍霁。
霍霁擡手,要去牽洛夏榆,“還愣着幹什麽?該走了。”
他的右手伸過來,洛夏榆下意識的擡起自己的左手舉高,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看見霍霁伸出來的手懸空停頓,洛夏榆繞了半圈走到了霍霁的左手邊。
像是解釋,洛夏榆的右手主動的鑽進了霍霁的左手掌心,牽住了那只觸感如同上等薄玉一般的手。
耳旁響起洛夏榆好聽的聲音,如同溫泉一般,若是說沒滋味,那肯定是假的。
和夜色一同流淌出來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甜。
“你的右手受傷了,我可不敢碰,萬一造成二次撕裂,那我豈不是罪人了?”洛夏榆牽着霍霁的左手往前走。
她目視前方,霍霁便笑眼望着洛夏榆。
剛才家庭醫生的話,她都聽到了。
“傷的不重,你別擔心。”
洛夏榆握住他的小手微微一緊,她立刻撇清的說,“我才沒有擔心你,我只是有些……”
“嗯?”洛夏榆說的話卡殼,但是霍霁很耐心的等她說完下文。
兩個人走到院子裏,司機已經打開了車門,霍霁和洛夏榆上了那輛定制版的勞斯萊斯。
他們上車之後,司機站在車門口踟蹰了一番,才像是痛下決心一般的鑽進了豪車裏。
“霍總,洛小姐,這個時間點真的要去安美墓園嗎?”司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後視鏡,和他的緊張害怕不同,後座上的兩人臉上都挂着一股閑适,甚至還有一絲熱戀般的甜蜜。
“嗯。”霍霁冷淡開嗓。
得到二次确認,司機一咬牙不得不一腳踩下油門,車子緩緩的駛出了院子。
這都晚上十一點多了,等到了安美墓園,豈不是快深夜零點了,這個時間點跑到墓地去幹什麽?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給霍大總裁當這個司機可真是不容易,他年薪180萬,和另外一位司機兩班倒的工資賺的也算是值了。
車子已經開出去一段距離,洛夏榆收回了看向車外的視線,這才恍然大悟,他們還牽着手。
洛夏榆小心的松開了自己的手,想抽出被霍霁裹着的右手。
可是霍霁仿佛察覺到了洛夏榆的小心思,他更加用力的握住洛夏榆的小手,用的是巧勁,不會弄疼她。
“你松開。”洛夏榆有些別扭的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
霍霁轉頭,那雙眼睛帶着笑意時,如同星河倒置一般。
“你再亂動,萬一撕扯到我的傷口可就不好了。”
簡直就是危言聳聽。
洛夏榆和他講道理,“我是讓你松開左手,怎麽就會撕扯到你右手的傷口了?”
“傷口在我身上,聽我的還是聽你的?”霍霁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兩分,如同年份久遠的葡萄酒,令人欲醉。
洛夏榆咬牙,他簡直就是胡攪蠻纏,“你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霍霁反問。
明明認識霍霁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可卻給洛夏榆一種和他認識了十多年的感覺。
洛夏榆哼了一聲,她扭過頭去看着車窗外倒退的風景線。
深夜下的街景一切都很安靜,車子開往了城郊方向這裏,遠離市中心,夜色荒涼,晚風深重。
望着夜色下有些蕭條的風景,洛夏榆居然心中一凜,可這時她卻感受到了霍霁握着她的手給予她的力量。
剛才的話題結束之後,兩個人都安靜了一會兒,其實洛夏榆沒有真正生氣。
沉默由她開始,沉默也應該由她來結束。
洛夏榆看着車窗外,夜色下的月與影落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卻并不顯悲傷。
“霍霁。”洛夏榆的聲音如夜莺啼叫,帶着空靈的故事感而來。
“我在聽着。”霍霁對她永遠溫柔耐心。
洛夏榆收回看着車窗外單一風景線的目光,她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另一道風景。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感謝你。”洛夏榆由心向他道謝。
“如果你真要道謝的話,在我手傷好之前,你來照顧我。”霍霁似乎是在用目光寬慰洛夏榆那顆有幾分愧疚的心。
“怎麽照顧?”洛夏榆眨了眨眼睛。
霍霁的目光在一瞬間放得很遠,似乎是憧憬美好的未來前景。
他說,“我不能做的事情,就只能再有你代勞了。”
“比如?”
“比如幫我穿衣喂我吃飯……”
他剛提出兩點,洛夏榆就迫不及待的打斷了他的話。
洛夏榆瞪着他,“無賴!”
明明是罵他的話,可卻惹得霍霁春心蕩漾,笑意加深。
“從明天起就麻煩洛小姐照顧一個無賴了。”
他的話音傳遞到洛夏榆耳中,無端惹的洛夏榆耳尖徒留了一抹紅。
他居然就這麽順着洛夏榆的話自黑。
一點都不像是傳聞中那個手段狠厲,殺伐果斷的霍家太子爺,洛夏榆心中默默想着。
她低下頭,手指尖輕輕的捏了捏衣裳。
旁邊的那道目光還在照亮着她。
霍霁還在等着洛夏榆的答案。
洛夏榆偷偷摸摸的用餘光掃了一眼他,只是一眼,洛夏榆的心中變癢癢的,她嗓子裏透出一個柔柔的字,她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的動作出來時,旁邊傳出了一道好聞的笑意。
夜色漸深,地段漸荒,可是心中那種忐忑不安和恐懼卻變得極為薄弱,不再支配自己的大腦。
車子開了大半個小時之後,終于在墓園停了下來。
司機心驚膽戰的,握住方向盤,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黑,黑黢黢的一片尤為恐怖。
“害怕嗎?”下車之前,霍霁溫柔的詢問洛夏榆。
洛夏榆搖了搖頭,目光柔中透着一股堅韌,“我不害怕。”
這裏有她的母親,縱然這裏是千人萬人畏懼之地,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母親會在天上保護她。
“下車吧。”霍霁打開車門率先下了車,随後朝着洛夏榆伸出了一只手。
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感覺如坐針氈,心裏發毛,他想說他害怕,可是面對的是公司的總裁,他怎麽說出口。
霍霁擡起手,柔嫩的小手放在霍霁的掌心中,溫柔相度,力量與共。
霍霁為她驅散了無盡夜色的寂靜可怕,為她帶來了深秋涼意中的一抹溫暖。
洛夏榆牽着霍霁的手下了車,剛關上車門,駕駛座旁的車門突然被推開,司機一臉慌張。
他吸引了霍霁和洛夏榆的注意力。
面對他們投過來的視線,司機忐忑不安的說,“霍總,洛小姐,我陪你們一起。”
洛夏榆和霍霁對視了一眼,明眼人都能借着昏淡的光,看清司機臉上深深的盤根錯節的害怕。
洛夏榆點了點頭。
司機連忙走到他們身側,兩人行多了一個電燈泡。
三個人順着小道上去,洛夏榆母親的墓碑在風景最佳風水最好的一塊地方。
這裏的夜色好靜,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當看到母親的墓碑安然無損時,洛夏榆的那顆心終于落地了。
她被丢到國外的十幾年,其實她有偷偷摸摸的回來過,在母親的忌日經常在這裏待上幾個小時,陪母親說話。
下個月便是母親的忌日了,這一次洛夏榆不是孤身一人來,而是有人陪她一起。
洛夏榆檢查了自己母親的墓碑完好無損,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墓碑前緩緩的蹲了下來。
這夜的月色有些淡,沒能看清楚墓碑上那張停留在年輕時的漂亮臉龐。
洛夏榆看着墓碑,挽起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媽,我來看你了。”洛夏榆的聲音淡淡的,可是思念越濃。
洛夏榆介紹霍霁說,“這是我的朋友霍霁。”
“阿姨,夏榆在這裏一切都好,我會照顧好她,您在天有靈不用擔心。”霍霁恭敬的曲膝,蹲了下來。
一旁的司機恭恭敬敬的點頭。
霍霁這句話說的讓人想入非非了,好像以洛夏榆未來丈夫的立場說這番話。
“媽,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媽,我想你了。”洛夏榆不由自主的擡起手,摸着挂在自己脖子間的那枚金羽婚戒。
過去的十二年裏,洛夏榆無數次以愛的名義撫摸着這枚婚戒,她無數次想起熱愛着她的母親,也想起了比爾根山萍水相逢的那個小男孩。
霍霁轉頭,在夜色漸濃時,他望着洛夏榆,他默默不言,可是那雙眼睛卻會說話。
因為思念,洛夏榆的心中已經漫出了一層潮汐。
可是當她轉頭對上霍霁那雙眼睛時,她恍然發覺,雖然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已經離去,但是這個世間仍有會捧着真心對待她的人,哪怕僅此一人,也值得她留戀。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深情。
洛夏榆的喉間一緊,摸着金羽婚戒的手垂了下來,就在她的手指尖落下時,霍霁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
明明此時的溫度尚低,可是霍霁往常如同薄玉般的手卻很溫暖。
他掌心的溫暖渡到了洛夏榆的手心,十指連心,這股溫暖的力量也順着她的經脈走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冷嗎?”霍霁問。
洛夏榆搖頭,“不冷。”
“撒謊,你的手都涼了。”霍霁牽着洛夏榆的手,起身,他脫下了外套。
霍霁天鵝黑的外套裏面是一件白衫,外套上還殘留着他身體的溫度,下一秒溫暖着的外套裹住了洛夏榆纖瘦的身子。
霍霁為她披上外套,洛夏榆擡頭借着月光去看觸手可及的月亮。
夜色下的這一幕,如是畫卷。
在一旁杵着當了好一會兒木頭人的司機,終于忍不住害怕悄悄摸摸開口,“霍總,洛小姐,時間晚了。”
洛夏榆錯開了望着霍霁的視線,霍霁牽着洛夏榆走在前面,她說,“回去吧。”
上了車,車內恒溫恒濕,很是養人。
洛夏榆取下了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遞給霍霁。
來的時候,司機開車的車速中規中矩,不快不慢,回去的路上司機幾乎是将油門踩到了底,将車子開的又穩又快。
洛夏榆看着車窗外,卻是對霍霁說話,“如果今天不是你陪着我的話,我都不知道自己敢不敢來這裏。”
“幸好我陪着你,這樣你才能勇敢的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說的每一句話為什麽都那麽溫柔深情且有力量。
每一句話都在撥動洛夏榆的心弦,每一句話都在讓洛夏榆為他心動。
洛夏榆情不自禁的轉過頭去看霍霁。
霍霁那雙深情的眼睛再次看了過來。
只一眼,洛夏榆便忍不住心跳加速,臉紅着避開了他的視線,她說,“在你的手傷好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
“這算還債嗎?”即便她沒有明說,但是霍霁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以這種方式還了霍霁為她擋刀和深夜陪她來墓地的人情。
這種将她和他之間的一分一毫都厘清的感覺,令人莫名有一絲落寞。
洛夏榆嗯了一聲,她沒否認。
回去的路程仿佛要近一些,兩個人之間除卻冗長的沉默,并沒說幾句話,車子便在檀府的院子裏停了下來。
“早點睡。”霍霁目光深邃的望着洛夏榆。
“你也是。”洛夏榆回。
這一晚上,洛夏榆睡得并不好,她腦子裏總是在胡思亂想,想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霍霁。
她真是碰到鬼了,腦子裏剛想到“鬼”這個字又覺得不太吉利,畢竟今天自己零點去了一趟墓園,她又晃了晃腦子,把這個想法甩幹淨。
可是她越是逼自己入眠,頭腦卻越是清楚,這種想睡卻不能眠的感覺很是折磨人。
洛夏榆拿出手機,這時H.J給她發來的消息。
似乎在洛夏榆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都有H.J陪着她消化夜裏不能瓦解的情緒。
H.J:“你又睡不着?”
洛夏榆:“你不是也沒睡嗎”
H.J:“我在等你先睡”
洛夏榆笑了一下:“我在想一件事”
H.J:“什麽事”
洛夏榆:“你之前問過我一個問題”
“你問我在接近霍霁的過程中會不會愛上他”
H.J:“當時你的答案是否定的”
“現在你再提這件事,是因為答案變了嗎”
洛夏榆:“我不知道”
H.J:“你開始糾結這件事情時,也就意味着你會愛上他,哪怕你現在還沒愛上他”
洛夏榆:“你說的比我自己還了解自己一樣”
H.J:“只要你願意,我想去了解你”
洛夏榆:“那也拜托你向我敞開心扉,我也想了解你”
H.J:“好”
“時間不早了,別胡思亂想了,睡覺吧”
洛夏榆:“晚安”
H.J:“晚安”
原本心亂如麻,可H.J仿佛是洛夏榆最好的良藥,且這一劑良藥利口,洛夏榆放下手機,便沉沉綿綿的睡了過去。
等到一夜過去,再次睜眼時,陽光初霁。
洛夏榆揉了揉被光暈染的眼睛,她看了一眼時間,時間不算晚,剛好是早上八點半。
洛夏榆掀開被子去洗漱了一番,等到收拾好出門時,卻發現一位傭人在她房間門口,不知站了多久。
剛開門就看到一個大活人一聲不吭的站在那裏,說實話,确實給洛夏榆剛睡醒的心髒來了一記沖擊。
“有事嗎?”洛夏榆深呼吸了一口氣,舒緩心跳過快的心髒。
“洛小姐早上好,少爺吩咐過,等您醒了讓您去房間幫他穿衣。”
啊!
洛夏榆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
看來這件事情是無法避免了。
再怎麽來說,他這一刀也是幫自己擋的,洛夏榆深呼吸一口氣,她擡腳上前,走到了霍霁的卧室門口,叩響房門。
傭人還未離開,她對着洛夏榆低着頭說,“洛小姐,少爺說了,您可以直接進去。”
洛夏榆有些猶豫,甚至面露一些難色,萬一自己進去的不是時候可怎麽辦呢?
“洛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傭人看了一眼洛夏榆臉上為難的表情,連忙找機會溜了。
洛夏榆站在霍霁的房門口許久。
認真思考了一番,洛夏榆還是輕輕的敲了敲門。
直到門後傳來了霍霁剛睡醒好聽的聲音。
“進來。”
洛夏榆這才放寬心的握住門把手,打開門走了進去。
霍霁的卧室很大,像是一套小型的房子,裏面自帶卧室,客廳,浴室,甚至是室內游泳廳,不過構造和洛夏榆的房間構造大致一樣,洛夏榆的房間也是一整套,不過她房間的衣帽間和畫室都是朝東,而霍霁房間內的游泳廳和會議室都是朝西。
今日進入霍霁的卧室,洛夏榆才驚訝發現,原來他們兩個人的卧室粘在一塊,只有一牆之隔。
心裏輕輕的被觸動了一下。
洛夏榆進來是幫霍霁穿衣服的,洛夏榆覺得霍霁簡直是在放高利貸,他就是右手心被劃了一道很深很長的傷口,可是怎麽連衣服都要她幫着穿!又不是一整條胳膊都斷了。
洛夏榆嘆氣,誰讓霍霁幫她擋下了那一刀呢?
洛夏榆進了大門之後,走到了霍霁的卧室門口,房門虛掩着,開了一條縫隙。
從縫隙中,洛夏榆看到卧室裏一片安靜,像是沒人,洛夏榆便毫無征兆的推開門,“你還沒起床嗎?”
話音剛落,床上被子松動,霍霁從床上坐了起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向下滑落,露出了一片誘人的身體。
洛夏榆心一驚,臉一紅,連忙将視線挪到別處,“你不會連褲子都沒穿吧?”
他要是敢讓自己幫他穿褲子,洛夏榆絕對不會答應。
她的臉更紅了,紅的如同喝了一瓶烈酒一樣,臉上和耳尖處便是一片誘人的胭脂紅。
從洛夏榆不敢看的方向傳出了一道輕笑聲,霍霁掀開被子下床。
洛夏榆大着膽子用餘光偷偷的掃了一眼。
還好還好,他穿着褲子。
她細微的動作被霍霁捕捉,他的習慣是,每天臨睡前傭人都會将次日要穿的衣裳放置在床頭的桌子上。
他拿起那件熨貼平整的襯衫穿上,襯衫沒扣扣子,露出一片線條如同藝術品般流暢的腹肌線條。
他轉身,望着縮在門口處,側身對着他,還拿起一只手擋在自己右臉餘光處的她。
“過來。”
“幫我扣扣子。”
洛夏榆知道他的右手傷得很深,扣扣子時,雙手會虛握成拳,手指頭用力時難免會牽扯掌心的神經,他現在的情況确實是不方便自己扣扣子。
洛夏榆深呼吸一口氣。
随後低着頭,如同鹌鹑一般踱步到霍霁面前。
在霍霁的面前站定,她的視線凝聚在地面上,并未注意到面前的一片大好風光,以及霍霁脖子處挂着的那枚金羽婚戒。
窗外碎金的光線照了進來,照在那枚婚戒上,泛出熠熠的光彩,尤為奪目。
“你低着頭還怎麽給我扣扣子?”霍霁笑着看她。
洛夏榆深呼吸一口氣,随後猛的擡起頭。
可她一擡頭,卻閉上了雙眼。
唇邊溢出一道淡淡的笑意,霍霁的目光落在了洛夏榆仰着的那張精致漂亮的小臉上,她的眼皮子閉得很緊,眉頭微蹙。
霍霁擡手,溫涼的指腹舒展開她皺緊的眉頭。
他的話語也淡淡的,如同晨間的朝露。
“別皺眉。”
一句話如同朝露般的落入洛夏榆的心間。
洛夏榆真的順着他指腹的力道舒展了眉頭。
她擡手,盲人摸象一般的去摸他襯衫上的扣子。
越慌越亂,她閉着眼睛給霍霁扣扣子,手卻在霍霁的腹肌處一通亂摸。
輕輕的,當的一聲。
洛夏榆的指尖無意間碰了那枚金羽婚戒,婚戒在空中被蕩出一個弧度,撞在了霍霁的鎖骨處。
她指尖碰上那枚金羽婚戒的剎那,洛夏榆突然停下動作。
她依然閉着眼,可霍霁似乎在那一刻看到了她眼裏的驚訝。
只要她睜開眼,她就能看到霍霁有一枚和她一模一樣的金羽婚戒。
可惜洛夏榆沒有睜開眼,她繼續盲人摸象的幫霍霁扣扣子。
兩個人站在落地窗前有些費勁,霍霁一把拉住洛夏榆的手腕,帶着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洛夏榆被他拉入懷中,竟然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處,手抵在霍霁會心跳的地方。
細細的笑聲溫柔的撫進洛夏榆的耳中。
“扣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終于扣好了。
就扣這麽幾顆扣子,洛夏榆感覺一個世紀都要過去了。
洛夏榆掀開眼,卻突然對上一雙滿是愛意的眼眸,他們離得很近很近,洛夏榆的鼻尖幾乎是觸碰着霍霁的鼻尖,兩人的唇似觸未觸。
難怪霍霁說話時,洛夏榆總感覺自己的心窩子癢癢的。
洛夏榆臉一紅,眼裏染上一抹羞澀,雙手撐在霍霁會心跳的地方,連忙推開了他。
霍霁依然是笑着的,他笑起來時候的眼睛比繁星和銀河更為奪目。
“你要不要看看你扣成了什麽樣?”霍霁提醒她。
洛夏榆低頭,發現自己給他扣的扣子錯位了,從第一顆開始就錯了,所以後面的每一顆扣子都錯位了。
霍霁張開雙手,唇角上揚,下巴甚至微擡了幾分,他沒說話,可是意思不言而喻。
他做好了洛夏榆幫他重新扣扣子的準備。
洛夏榆咬了咬唇,她站了起來。
“你在這等着,我去叫管家過來幫你扣扣子。”洛夏榆耳尖似是發了燒,紅的如同暈染了天邊滾燙炙熱的晚霞,霞光璀璨,最是誘人,讓人想含着她的耳墜輕聲詢問為什麽就不能睜開眼為他穿衣。
洛夏榆逃一般的離開了霍霁的卧室。
她剛走沒多久,一旁的手機震動。
霍霁低頭,觸及到那一串數字時,笑意收斂。
他接通電話,纏繞了幾圈繃帶的受傷的手拿起手機,将手機附在耳側。
陽光逐漸升溫,照進霍霁那一雙如同結了一層薄冰的眼眸。
洛夏榆下樓找了一趟管家,管家說他很快就會找個合适的男傭人去為少爺穿衣,洛夏榆卸下了心中的擔子。
她回去找霍霁,本是想跟霍霁說這件事,可她來的不是時候,又似乎正是時候。
霍霁在打電話,洛夏榆聽不到對面人的聲音,也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麽,不過她可以從霍霁的話語中判斷他們的話題內容,判斷對方的身份。
“這次打亂您的計劃了。這次事出有因,他們已經傷害到洛夏榆了,我無法坐視不管。”
“我和您解決事情的方法和手段不同,但只要目的一致,達成最終的結果就行。”
“您不用擔心,她這些天很好,如果您……”
霍霁的話還沒說完,便感受到卧室的門被突然推開,吹進來一陣平流中的風。
他轉頭看着洛夏榆目光發直的站在門口,她一步一步的朝着霍霁走了過來。
洛夏榆手腳發涼,剛才霍霁說的那番話是對洛正辭說的對不對?是和她的父親說的。
自從上次她的父親在醫院中消失之後,她已經有幾天時間沒有聯系過他,也沒有得到他的消息了。
她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否平安無事,情況是否像霍霁告訴自己的那一般樂觀。
他能和霍霁聯系,為什麽就不能和自己聯系,讓自己放心。
“把手機給我。”洛夏榆朝他伸出手。
霍霁沒有過多猶豫,将手機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屏幕亮了,是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
但洛夏榆依然懷揣着那一絲希望,将手機放在耳邊。
她啞着聲音問,“爸,是你嗎?”
晶瑩的淚已然在眸中流轉,洛夏榆心口堵車,可是下一秒手機另一端傳來一道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聲音,聲音儒雅斯文。
對面的人輕笑,聲音淡而平穩道:“夏榆,我是霍霁的父親,你這聲爸叫的早了點,不過無礙,我也好提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