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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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陸時初所說,在一起沒兩天,他就要去外地參加行業內的腫瘤治療和微創手術研讨會。
而苗菀早上照舊到醫院集合,開工之前收到他發來的信息,告訴她自己即将關機起飛。
江橦坐在她旁邊,翻着拍攝計劃表:“太好了,再拍一天終于就結束了。不過明天是約好拍攝醫院工作人員工作畫面,這種多人參與的拍攝肯定進度會慢,我們做好要拍攝到很晚的準備啊。”
說完發現沒人回應,扭頭一看,苗菀正在盯着手機屏幕回消息。
短信發送完,她的視線還沒從手機上挪開,這種男朋友向自己報備行程的認知剛從腦子裏蹦出來,就令她忍不住嘴角上揚,開心到差點笑出聲來。
“哎喲,這才談個戀愛幾天,收斂一點啦。你現在滿臉都寫了‘癡漢’二字,知不知道啊朋友!”江橦被她這個樣子莫名喂了把狗糧,忍不住用手肘捅了她一下:“而且你別太沉醉了,看看對面那幾個直男的眼神,看你跟看什麽似的。”
苗菀擡起頭,看向對面。
那幾個正在架設備的攝像打量她的目光,的确有種讓人心知肚明的不舒服感。
她很明了這種眼神中所含的意思,無非是那句“我是他的病人”引起的連鎖反應。
苗菀不太在意地拉了下嘴角:“內心龌龊的人,看什麽都覺得是龌龊的。”
“對,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你也真是個挺不一樣的女孩子啊,要是別的女生去相親,遇到對方是男婦産科醫生,估計早就吓跑了。我挺好奇你到底是怎麽說服自己,接受你男朋友這麽……特別的職業?”
“特別?有很特別嗎?”
與其說是特別,不如說江橦的好奇和好幾年前,許佑青聽說這事的反應一樣,大概覺得男人從事婦産科醫生這件事,充滿了一種不太好明面上表達的猥瑣和色.情。
不止她們會這麽想,很多人應該都會這麽想。
比如那天,原本是因為女孩父母缺乏對女兒的正常生理教育,導致她生病後也不敢和家裏說,還把錯亂時間來的例假當成檢查時出現的“醫療事故”。家人知道後,不細致過問原委,就抓着醫生是男性這件事氣勢洶洶找到醫院,在診室裏胡攪蠻纏地鬧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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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她都為他覺得不值。
可他說的卻是——
“這個世界上,女性也依然會因為性別在某些場合遭遇到不公、懷疑、或者歧視;而男性從事婦産科的處境,就像社會中女性的遭遇,即便再努力,依然會經歷各種質疑和揣測。反倒因為站在這樣的位置設身處地思考,作為男醫生才更加能理解和尊重自己的病人,而不是站在一般‘男性’的視角來打量她們。
“尊重和平等,從來就不是單建立在某一方的性別上,而是男性和女性之間,應該共同達成的認知。如果某一天,社會真的完全消除對女性的不公正和偏見,‘男性不該從事婦産科’這種偏見也将同樣将被消除,但在真正達成這些認知之前,這份職業仍然需要接受許多不被理解的目光。所以我尊重每位女性,也不會畏懼旁人無端的誤會和質疑。”
他的堅持不被太多人理解,自己的堅持不被理解,算得上什麽呢。
“可能在別人眼裏,他的職業很‘特別’,但是對我來說算不上,所以我并不用刻意‘說服’自己來接受。即便別人不理解又怎麽樣,我理解就好了。”她半開玩笑地拍了拍江橦,“要是真的所有人都像我一樣這麽理解他,我現在的情敵估計都要排到進城收費站了。”
苗菀原本覺得沒什麽,可她這麽說完後,江橦看她的眼神又上升到了一個新層次,仿佛她就是這個世界上,那個最炫最酷、為愛披荊斬棘的女生。
然而每個人的情感世界,不是寥寥幾句話就能讓對方懂的,苗菀也沒有多做解釋,幹脆當默認。
至于那些男同事到底是什麽樣看法,誰在乎呢,她完全懶得揣測。
*
因為拍攝的室內場地臨時有些調整,他們收工時間比之前要晚,苗菀下班到婚紗店的時候,準新娘都已經在店裏的休息室吃完了一份煲仔飯。
苗菀放下手裏的面包,将昨天剛回國的許佑青打量一圈:“我的天,你真是去的日本?我現在給你加個黑人辮你就能去牙買加跳雷鬼舞了好不好!”
“呵,你以為我去日本一個月就是上培訓啊,這是我花錢在那邊做的室內美黑好嗎?深麥色肌膚才能顯得我這個健身教練更加野性,懂嗎,international!不然就靠兩條馬甲線,怎麽吸引我那些一充就是好幾萬私教課的土豪會員?”許佑青甩着在日本新做的大波浪卷發,朝她擺了一個相當妩媚的姿勢:“怎麽樣,不覺得現在的我,特別像我女神李孝利嗎?”
“李孝利聽了想自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滾開哦。”
苗菀把包放在沙發上,又問:“陳續和他那些伴郎的西裝都試了?”
“不就黑西裝麽,又不用租,哪個男的沒有啊。可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來火!陳續最近一直在負責搞什麽破畫展,我出國一個月,他電話都沒打幾通!我給他打過去他還挂我電話,誰知道他是加班還是出牆!”
“可以啊,陳續這麽嚣張?家法處置。”
“家法?算了吧,我反正想好了,婚禮前一天我給這位新郎發張請帖,要是這樣第二天他都不準時出現,我就立馬把婚禮現場變成分手派對!”
許佑青找的其他幾個伴娘在她出國前都試好了伴娘服,只有苗菀一個人忙得拖到現在。
她換完伴娘裙走出來,造型師給她平素長直的黑發做了蓬松的韓式魚尾辮,又打算在她頭上加些配合婚禮的花環羽毛頭飾什麽的,許佑青連忙伸手制止:“別了,我家這仙女哪要加那麽庸俗的綴飾,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許佑青也不是誇張,學生時代松垮難看的中學校服穿在苗菀身上,都像自帶濾鏡的校園偶像劇同款,更別說這身伴娘裙。
玉頸香肩蝴蝶骨,女人最好看而不情.色的位置都顯露無餘。
苗菀被她強行拉到落地鏡前,許佑青眼神跟個小流氓似的,圍着她左右打量,還不忘上下其手。
“啧啧,防曬做得不錯啊,三天兩頭往村裏跑皮膚還這麽好,斑都不長幾顆。嗯,這胸還是好胸,以後也不知道便宜哪個臭男人……哎,你說呀,到時候陳續那雙眼裏頭哪還有我嘛,要是按電視劇裏的發展,陳續在婚禮現場應該突然朝你走過去,拉起你的手問你‘苗菀,我後悔了,你願意重新再給我一次追求你機會嗎’?”
許佑青調侃起這段往事,劇本臺詞真是一套套來,苗菀都替陳續萬年背負這個“渣男”設定感到同情,卻還是被她逗得撲哧一笑。
說起三人這段荒唐“孽緣”還要倒回到高中時代。那時陳續比她們高一年級,早就是女孩子裏特別受歡迎的類型:吊兒郎當又偏偏長了副還不錯的皮囊,奔跑打球的時候總能引來一陣尖叫。
因為許佑青的關系,苗菀偶爾在食堂裏和他吃過幾次午飯,誰知道他就跟中了邪似的。苗菀越不理他,他越來勁,甚至锲而不舍地在當年老師眼皮子底下搞起“地下追求”。
許佑青還是那個吆喝出力的“幫兇”。
那時候,苗菀就跟許佑青說:“我跟陳續有什麽值得編排的?你們才是吧,關系那麽好,一樣喜歡聽後街男孩,喜歡看指環王和哈利波特,還喜歡吃什麽牛排漢堡。我呢,就愛聽周傑倫,愛看李安的電影,還是個中國胃。”
許佑青當時的唯一回應,就是漾起酒窩的爽朗笑容。
高中時許佑青完全不是現在長發飄然的模樣,因為練田徑,她三年裏都是一頭短發,混在男生堆中毫無違和感。
是後來上大了學,苗菀和她在長途電話裏,終于彼此坦露關于戀愛的心事,這才知道那幾年一直在身邊給陳續加油吶喊的許佑青,是在背後默默記下了陳續一切的喜好和習慣。她甚至從來都不會拒絕陳續的請求,永遠在傻乎乎地用心幫他追自己。
高中那時的好感和愛戀,在漫長人生中大多如同昙花一現。就如同陳續對自己,時間一長便沒了當初那種動心,反而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
可是許佑青會在每次小長假時,瞞着父母從坐上将近二十個小時的火車悄悄回來,除去來回時間,就是為了可以陪陳續那僅僅一天。她蓄起長發,不再穿樸素的運動裝,甚至還鄭重地問過苗菀:我喜歡陳續好多年了,我想追他,你會不會介意啊,我們以後還能當好朋友嗎……
不是每個女孩都可以做到愛一個人,愛到這麽執着又大度的份上,可是許佑青做到了。
所以十年過後,在陳續身邊的人依然還是許佑青。
對于才二十出頭的他們來說,十年是一個太有震撼力的數字。
假如同樣過一個十年,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也還會是陸時初嗎……
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就令苗菀抿起的唇禁不住勾出一個弧度。
“想什麽呢,笑這麽開心,少女懷春吶?”
“許佑青,我有男朋友了。”
第一次可以把“男朋友”這個詞,作為陸時初的代稱說出口,心都跳得比平時快許多。
可是許佑青在聽到這句話後,滿臉不可思議:“你不會、不會是和……”
“嗯,和那個醫生。”
許佑青的神情突然變得很複雜,說不是上是為她高興,還是為此擔憂。
許佑青讓房間裏的店員和造型師都先離開,只剩兩人時,許佑青的語氣開始嚴肅:“苗菀,其實你知道,我一直就不喜歡那個醫生,就算到現在也一樣。上次你跟我打電話,我鼓勵你接近他也說得也很違心,因為我根本就不想你再跟他有交集,哪怕是做醫生病人都不行。你說憑什麽啊,他以前說走就走,現在要來就來,他把你當什麽了?你就不怕他故技重施再消失一次!?”
“他不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