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夔龍玉佩
夔龍玉佩
翌日清早,碧空如洗。
玉眠伸着懶腰從床上爬起,記憶的終末她倚靠在九色玄鹿柔軟的軀體上,雪花遮蔽了她的眼睛,在一望無際的白茫茫中她沉沉睡去。
這個時節的杏花開得燦爛,玉眠一推開門就看見了杏樹下練劍的容隐。
“容隐神君豈是在院中練了一宿的劍?”玉眠踏過飄零的花瓣在院中的石凳落座,随手翻了翻石桌桌面放着的一冊藥典。
“青青草木,繁繁之華。世育春時,奇珍物長。”
容隐烽雪劍出手,萬千劍影彙聚為一,被風吹落的杏花受到劍身承托,寒芒乍現中挂回高枝搖搖欲墜:“修行無止。”
“容隐神君的毅力真讓玉眠佩服。”
寫在藥典扉頁的這句話到底有何深意,好幾冊典籍上都寫着這同一句話,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玉眠冥思苦想。
說話間,別院的大門被人敲響。
玉眠走過去打開門,發現是來送早點的侍女,陶瓷玉盤上擺着清粥、白馍、紅棗糕和幾碟涼拌小菜,她接過盤子正準備關門用膳,誰知侍女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玉眠疑惑問道:“請問還有何事?”
容隐聽見玉眠的問話,又一招完畢利落地收好烽雪劍擡頭望去。
“二位客人用完早點後請移步至絕塵廳,丞相大人會在堂屋恭候。”
侍女說完話施施然退下了。
例行詢問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玉眠回想了一遍自己此前的說詞,如果能繼續待在這府邸上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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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隐甚少食用凡間吃食,當日的早點全進了玉眠一人的肚子裏。
二人跟着門外等候的侍女一路穿行,途經傷者十五人所在別院時,聽見了裏面傳來的驚詫喊聲。
“這不可能!”
“一夜之間居然恢複至此,這簡直是醫學奇跡啊!”
“多謝大夫妙手回春之勞。”
“非老夫也,不敢妄自居功。接下來就讓這幾位士兵好生休養吧,唯獨那重傷的一人還要多多費心。”
侍女見玉眠留意那邊的動靜,解釋道:“戰場上受傷的士兵正借住在丞相大人的府上養傷。”
玉眠點頭收回視線,心不在焉地繼續想着骨瓊花和不拾草的事。
當玉眠回過神來的時候,二人已經抵達了絕塵廳。
只見那位吉雅大人頭戴黑色紗羅圓頂幞頭,身着褐色絲綢雙翻領袍服,衣擺繡着一圈沙棗樹圖案的圍邊,棕紅色的橢圓形小棗在綠葉中交錯呈現,極具大漠風格。
“二位客人請坐。”
吉雅吩咐侍者為玉眠和容隐盛滿上好的酸奶,乳白色的液體從純銀質多穆壺的細頸中倒出,奶制品的清香讓人食欲大開。
“二位來意我已從守城官兵處知曉,只是竟從未聽陳氏商鋪一家提起過在昭梁皇都還有如此年輕的親戚?”
“吉雅大人若是不信小女子所說,可以拿此信物交予陳氏一家,陳大哥看到自會想起其中淵源。”
好在玉眠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一面古舊的撥浪鼓。
鼓面泛着淡淡的黃色,鼓身的紅色染料歷經磕絆脫落了不少,用手一搖,生了鏽的小球擊打在鼓面仍然能發出靈動的鼓聲。
這當然不是原物,是玉眠仿照陳小妹記憶中撥浪鼓的樣子制作而成的複刻品。
吉雅揮手招來侍女,讓她帶着撥浪鼓去找陳氏核實。
不一會兒,侍女回來禀報。
“陳氏當家說其父母在二十多年前曾于重華寺領養回一小女孩,合家居于昭梁皇都。其女長大成人嫁與趕考書生後在皇都定居,陳氏一家因外出經商搬遷至莫疏。兩地路途遙遠,郁郁斷聯。”
“這下吉雅大人可能放心了?”
玉眠笑着舀了勺碗中的酸奶喝下,爽滑細膩的口感果然名不虛傳。
傷者的情況暫時穩定住了,玉眠合計着繼續留一朵紫蓮在此窺察,她得盡快去找到生肉活骨的解救之法。
玉面放好手中杯盤,起身告辭。
“多謝大人招待,我二人欲見親人之心急不可耐。若無他事,請容我們先行告辭。”
兩人在侍女的指引下向門口走去。
“且慢!”吉雅看見一相似物什,激動出聲。
玉眠不解地停下腳步,差點以為中了什麽凡人的詭計,容隐單手自然地握上烽雪劍。
“此物——此物——”
吉雅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直端端地用手指着玉眠。
此物?
玉眠順着吉雅的指尖看到了自己走動間腰上露出的夔龍羊脂白玉佩。
“此玉佩和王妃的乃是一對!”
“還請二位貴客随我去見國王和王妃。”
吉雅不由分說着将二人迎出門口推上馬車,車身绉紗遮蔽,車內鋪陳花葉地攤,視野開闊,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倒是能将四外的情況盡收眼底。
沿着丞相府前的大道直行到底便是莫疏國的皇宮。
宮殿以黃、白二色為主,土黃色的宮牆和亮白色的瓦頂,圓形的拱門和方形的牆柱,方與圓的對稱花紋無處不在,雅致中透露出井然秩序。
宮門口是長長的臺階,站在臺階底端仰望,似有天上宮闕之感。
皇宮內部金碧輝煌,裝飾豪華,從頂棚垂落的巨型窗幔上用金絲銀線繡滿了花枝,獸皮縫制成的王座野性十足。
端坐在上的男人啓口說話:“吉雅大人匆匆入宮所為何事?”
玉眠靠着各處搜集來的信息知道,這位是莫疏國的國王烏力罕,坐在他左手邊的是莫疏國的王妃阿茹娜……怎的無人提起這王妃是漢人的模樣?
卻有着這樣一個地地道道的西域名字。
她便是吉雅說的一對玉佩的主人?
“大王!臣有要事禀報!”
“此事和王妃相關,臣不敢耽擱!”
“哦?你說來聽聽。”烏力罕和阿茹娜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雖然竭力掩飾,眉眼間依然籠罩着戰争帶來的厚重憂愁。
先前他們應當在分析作戰圖,商讨接下來的形勢,玉眠看到地圖上分散地擺着幾顆彩色的石子。
“這位姑娘身上有着和王妃一對的玉佩!”吉雅連忙拉過玉眠,讓她趕緊拿出玉佩給阿茹娜展示展示,證明他所言非虛。
玉眠連連擺手示意吉雅不要着急,把腰上的玉佩摘了下來。
“煩請吉雅大人小心說話,莫要惹得我家夫君誤會。”
“此枚玉佩乃他人贈予的賠禮,其他的小女子一概不知。”
阿茹娜溫柔地笑着,伸出白皙的手指撫摸上玉佩的紋路:“這是昭梁皇室的象征玉佩,可惜我們這一代只剩我和弟弟兩個人,如此一來說是一對也不為過。”
“弟弟?”
玉眠心下一驚,驚訝的是莫疏國王妃竟是昭梁的公主。
“我與弟弟年紀相差諸多,如今的百姓也很少提起此事。姑娘有所不知,我本名為蕭珂,昔時在軍中任職,後莫疏歸順為昭梁附屬國,我亦嫁與莫疏國王,便遠離了皇都之事。”
“弟弟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無需我這做姐姐的操心。”
說起家人時,蕭珂冷豔的臉上有着回憶的幸福。
玉眠恍然大悟,借機提出了尋人之事: “原來如此,實不相瞞小女子此行還有一事未了。”
“莫疏與樂羌開戰,昭梁百姓請願朝廷為此時仍在莫疏的昭梁籍親朋好友提供保護,這是百姓們提供的尋人名單。皇都密信會于近日傳達至使臣。”
“還請王妃和國王相助。”
說起戰事相關,話題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此事我等自會全力相助。”
蕭珂把名單交給吉雅,讓他下去着手處理。
“只是二位客人……”
蕭珂欲言又止。
“兩位俠士既能身負昭梁重托,我和烏力罕……亦有一事想和二位相商。”
烏力罕将作戰圖的全貌展示在玉眠和容隐的面前,莫疏主要圍繞着铎蘭河中游排兵布陣,步步為營。
然而不知道樂羌用的什麽計謀,人事盡也難以扭轉戰局。
“前線官兵上報,那日在戰場上出現不明行屍,臉色青白,呼吸無心跳止,縱然我軍戰士奮力将其砍傷,缺胳膊斷腿都阻止不了彼軍的迅猛攻勢。”
“蕭珂征戰沙場數十年都未見過如此奇兵。”
蕭珂向玉眠和容隐詳細說了戰場的情況,眼中帶着視死如歸的決然:“所以蕭珂此時必不能退,請王允許我以阿茹娜之名重回戰場!”
烏力罕顯然不知曉蕭珂要做出這般決定,一把抓緊了蕭珂放在作戰圖上的雙手。
“請二位貴客今日先回丞相府休息,此事我們之後再議!”
“王妃……請三思……”
玉眠和容隐熟知與樂羌一戰必然鬼計百端,敵人在暗處伺機而動對她們而言甚為不利。未做好充足的準備便憤然出擊,只怕傷亡慘重。
“糟糕!忘記給國王和王妃說釋放燭明神君的事了!”剛一走出宮門,玉眠就驀地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辦成,在心裏連連對燭明道歉。
在沙棗花的芳香中,玉眠凝重萬分地對容隐說道:“可否有勞容隐神君去找吉雅大人說一聲,放出燭明神君。小女子恐要回不缺山一趟。”
她想她可能明白醫典上說的“世育春時,奇珍物長”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