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姻緣未錄

姻緣未錄

容隐看着屋內忽然出現的人形,與玄亓對上眼後二人互相點頭示意。

“容隐君這是……還有其他的客人啊……”

如理慢悠悠地搖動手中的折扇,掩唇笑道。他隐隐覺出萬山宮的這位來客不容小觑,真身竟連他都看不透。

沿着一張板正的小臉,向下認出手上所拿之物,如理“啪”地一聲收起折扇,饒有興致地向玄亓開口:“你和我家眠兒是何關系?她連這物都肯送給你。”

玄亓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天界僅此一塊的通行令牌。

容隐借烽雪的眼看到了北地發生的一切,麒麟轉生之事太過複雜,不僅涉及到他和天父,更是牽連玉眠和魔界。

“此事說來話長……玉眠上仙……情況如何?”

玄亓得以說明來意:“我正是為此事而來,玉眠姑娘她……不知何故無法清醒,或得找醫者來診斷一二。”

太上老君背着藥箱踏入萬山宮內,笑呵呵地說道:“老朽真是榮幸至極,竟由如理天君和容隐神君一同來求診。”

“上回之事,還未多謝老君。”

太上老君擺擺手:“容隐神君客氣了,我見玉眠上仙醫藥天賦了得,能尋得骨瓊花和不拾草機緣匪淺,還能根據典籍重塑藥方。老朽可是做夢都想有這樣的徒弟。”

“不知道如理天君肯不肯放人。”太上老君老神在在地瞥向如理。

如理打開折扇掩口而笑:“眠兒的心意,我這當哥哥的可做不了主。”

太上老君接着轉過頭來看向容隐,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那老朽可要努力勸說玉眠上仙入我青囊室了。”

玉眠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曾動過。

太上老君将手指搭在玉眠的手腕上替她把脈,琢磨一番後下定結論:“玉眠上仙恐是靈力使用過度,導致生息衰竭。”

“老朽暫且先問上一句,可知她這靈力是用于何處?”

一屋子的人紛紛望向容隐,容隐沉聲開口:“……注之我處。”

聽見設想中的答案,太上老君滿意地打開藥箱,拿出一只陳舊的白瓷碗遞給容隐。

“勞煩容隐神君在此碗內滴入剛好淹沒碗底的鮮血,随後向碗內注入靈力,此兩件事做完之後再将碗交給我即可。”

容隐眼睛眨也不眨地提起烽雪劍于左手掌心劃下一道口子,按照太上老君的話再繼續輸入靈力。

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白瓷碗,穩穩地鎖住容隐的靈力,使其不往外逸出。

太上老君從容隐手中接過白瓷碗,手下飛快地在藥箱一進一出,接二連三地朝碗中丢入各種藥材,最後把碗遞到如理面前。

“借天君的鳳凰火一用。”

如理愣愣端着碗,起先在碗底小心翼翼燃起顫顫巍巍的火苗,見碗無礙後熊熊烈火吞噬了白瓷碗,透過晃動的火光窺見白瓷碗在鳳凰火中完好無損。

“可以了。”太上老君指揮道,“多謝容隐神君和如理天君相助。”

如理打量着衆人合力之下的傑作,謙遜道:“老君不用客氣,還是我倆麻煩您要跑這一趟。”

火光撤去,白瓷碗的碗底悠悠滾動着一粒紅色藥丸。

如理扶着玉眠起身,溫水服下藥丸。

半個時辰後,懷中之人眼睫翩閃,徐徐蘇醒。

一睜眼看到這麽多人,玉眠有些意外,第一反應是取出狐珠中儲存的骨瓊花和不拾草交給太上老君。

“玉眠上仙可考慮入我青囊室?”太上老君高深莫測地捋着胡子,對這未來的弟子甚是中意,“上仙深思熟慮後再做答複,老朽不急一時。”

“玉眠記下了。”

玉眠笑着答應。

如理送太上老君回程,萬山宮重歸冷清。

“我玉眠可不是那不守承諾之人。”玉眠一回生二回熟地自覺爬下床榻,站在屋內活動活動筋骨,一邊說一邊看向注視着這邊的容隐。

“待我做完一件重要之事後,一定乖乖回斷情崖下。”

玉眠去的地方是月老的月宮。

“今天這個日子……玉眠上仙,來得可巧。”

月老捋着自己仙氣飄飄的白色長眉,手握紅線坐在姻緣樹下。

玉眠怔怔說道:“今天……是何日子?”她從未聽說今日有何特殊之處,不過是她擅自離開斷情崖的尋常的又一日。

在來月宮的路上也未見盛大宴會時的張燈結彩,鴉默鵲靜,天界的每一日都似如此。

“玉眠上仙……”月老慈祥的臉上顯出無可奈何的遺憾,嘆息道,“今日……是容隐神君的誕辰。”

“這是……巧了……”

玉眠垂首緘默,半晌後才出了聲兒

月老舉起手中糾纏不清的團團紅線,像是要告訴玉眠什麽,動手扯了扯紅線團中的一根絲線,整個線團變得更加雜亂:“姻緣半點由不得人。”

玉眠擡頭端詳高高在上不落俗塵的姻緣樹,茂密的枝幹牽滿了密密匝匝的紅線,不難看出樹上挂着的都是成雙成對的。

每一對紅線的底部均系在一塊姻緣牌上,木頭牌面清晰地镌刻着姻緣命定之人的姓名。

“前塵後事,自在人為。”

玉眠堅定地說道,目光灼灼誓要看盡既定姻緣。

“若是真的能自在人為,玉眠上仙今日便不會來月宮了。”月老放下手中的紅線團,揚着拂塵姍姍走到玉眠跟前。

被戳破了心事的玉眠郁郁不樂地凝眉沉思。

月老掏出懷中的姻緣錄,交到玉眠手中:“所有命定的姻緣皆記錄于此,玉眠上仙有心查閱一看即知。”

“只是萬事萬物都有因果代價,上仙可是真的準備好了?”

姻緣錄共有七七四十九冊,被月老拿出後悉數漂浮在半空中,玉眠毫無遲疑地翻開手中的那本,溫聲道:“如果它真能告訴我答案,我又有何付不起代價的?”

月老聞言反而松了口氣,放心大膽地讓玉眠翻去了。

玉眠一目十行地翻查了一本又一本,月老剛開始還能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着,後來站得有些乏了就背靠姻緣樹閉目養神。

“天界其他衆仙如有玉眠上仙這般發憤圖強,三界的未來可是妥妥無憂了。”月老觀玉眠這拼命的樣子,很是感慨。

天界落寞已久,好幾萬年未見有新的修士成功上界,如今修仙的人許是越來越少了。人界在不歇的争鬥中反倒愈發生機勃勃,一代接一代,不愁代際傳承。

魔界……向來神秘,從未在三界突出存在,近來看似有些蠢蠢欲動的跡象。

玉眠眼裏的紅血絲攀上眼球,她擡手揉揉酸澀的眼睛。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她翻遍了七七四十九冊姻緣錄,其上并無容隐的名字,當然也沒有她的。

這個結果早在月老的預料之中,月老睜開眼看向那最是執着的人,解釋說:“姻緣錄上自古就不記載神仙的姻緣。”

玉眠筋疲力盡地恍惚問道:“神仙有姻緣嗎?”

月老不置可否,只是說:“神仙無善緣啊。”

“既然如此,為何又讓我翻完七七四十九冊姻緣錄?”玉眠彷徨無助地站立在姻緣樹下,親手翻閱過的姻緣冊把她包圍在正中間。

“小仙想告訴玉眠上仙,有些事……莫要強求。”月老将牽連紅線的那只手放到玉眠的肩膀上,語氣柔和,“你想要的答案不在月宮。”

玉眠在問出問題的那一刻,倏忽明白了過來,月老是要讓她親手去找到那個不存在的答案,如此她才肯甘心、才肯放手。

月老目送玉眠離去,唱起了三界流傳多年的婉轉唱詞:“算得人間——不算神仙——”

她想要的答案不在月宮,而是在萬山宮。

玉眠腳下步履匆匆,在路上反複思考着姻緣之意。

什麽叫姻緣,你的緣因我起,于我終。

這可是我們的姻緣?

我玉眠一沒殺人,二沒弑神,三沒墜魔,何錯之有?

既然無錯,姻緣有何不可得之?

想明白了之後唯有一事需到萬山宮進行确認,我玉眠認了這姻緣,你容隐神君可認?

玉眠在窗邊的桃花樹下見到了迫不及待想見的人,容隐看過來的眼神平靜,似是猜到了玉眠的來意。

道心靈域的那一吻,兩人再心知肚明不過。

玉眠深呼吸着問出了醞釀多時的問題,雙手垂落身邊不由自主顫抖握拳。

“設若有一天三界太平,海晏河清,你可願與我歸隐山林?”這是玉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三界太平何其容易,海晏河清自古未有,歸隐山林看起來容易。

她給出了如此多的限定條件,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寬容的答案。

容隐伸手摘去玉眠發間羞赧的桃花,手指劃過玉眠泫然欲泣的臉,帶走了她所有的溫度。

玉眠靜默良久都未聽到容隐的回答,她的心底漸漸生涼,這種涼意比在妄荼川的寒冷更讓人痛徹心扉。

“當真是我們無愛亦無欲的容隐神君。今日,小女子還要祝神君——歲歲年年——天壽無疆——”

玉眠心下了然,她決然地回頭望着那雙永遠捉摸不透的眼睛,聲音冰寒刺骨:“容隐神君,你在怕什麽。”

說完不再等容隐回答,飛身躍下斷情崖,躺在冰淩上封印五感不聞外事。

容隐負手迎風,觸碰到玉眠臉頰的指尖來回摩挲。

他在怕……來不及陪她到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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