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無論心裏有多麽百轉千回,有多少情緒需要沉澱或醞釀,太陽照常升起,周一如約到來。
江晚晴有意無意穿了一件明豔過頭的裙裝。
她容顏姣好,皮膚白皙,穿豔色出門,更襯得肌膚如雪,面無表情的模樣更是氣勢淩人。
她走到教學樓下,從一樓大廳的玻璃門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時,就有點兒後悔自己的張揚,
她再年輕個十幾歲的時候,确實是這樣不懂給人留餘地的脾氣,但是如今年齡見長,眼看步入而立之年,這樣的盛氣就顯得沒意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較真。
可是穿都穿了,不合适也來不及換了。
江晚晴本想去辦公室打一晃就去咨詢室,沒想到辦公室這麽早就已經有人。
同事看到她這個打扮,立刻就過來誇獎。
“小江怎麽穿這麽漂亮,看這皮膚好的喲。”同一辦公室的女教授笑顏如花,握着江晚晴的手啧啧贊嘆,“我一直都希望有個女兒,漂漂亮亮的,從小想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
這話聽着是恭維,但是一點兒虧都不吃。
她初入博士後工作站帶課題的時候,才二十七歲,是工作站破格請回來的,拿着工作站最高級別的人才引進待遇,而其他有這個資格的專業學者年齡都在四十歲往上。
任何圈子裏都會拜高踩低,仰仗所謂“資歷”就自視甚高的事情并不新鮮,哪怕是在學者圈子裏。當時很多人看她年輕,又是國外留學回來空降,青白眼不要太明顯。
直到後來,有人知道了她是江家的姑娘,态度才徹底的變了——江家非政非商,但是在學者圈中舉足輕重,自家出過權威無數,各行業中無數大師泰鬥,都是江家的故交。
有了這樣一個出身,江晚晴好像突然就從“忝居高位”變成“天縱英才”了。
她之前遭人非議的時候懶得解釋,如今被人變着法子誇獎的時候也懶得接受,只是說閑話的人少了,她終于落得一個清淨的科研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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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晴不禁感慨,自己這些年,脾氣真是好多了,聽到這些帶了一萬個心眼兒的恭維,竟然都沒想怼她,只是想笑,趕緊奉上用來堵嘴的蛋糕:“李教授,今天輪到我去咨詢室坐班兒,我還約了個學生改論文,我先過去,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這位李教授一向健談,得了江晚晴分來的一塊兒蛋糕,欲接還拒地推了兩次,到底笑納了,一邊吃一邊随口問:“小江約了哪個學生?”
“咱們院的小姑娘,修了心理學雙學位。”江晚晴不願多說,心說吃都堵不上您老的嘴,但是在李教授精明得過了頭的目光下仍然補充道,“姓許。”
她本是想告訴李教授“确有其人,确有其事”,以求息事寧人,卻不料李教授聞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後微妙地笑了一笑:“許璐嗎,知道。”
江晚晴一愣,在李教授那略顯詭異的微妙眼神下頓了一頓,驚訝道:“您教過她?”
“沒有沒有。”李教授連忙撇清關系似得擺手,“不過這個小姑娘有名的,他們專業女生偏少,漂亮的更少……好多人就都知道她了。”
江晚晴回憶了一下許璐的長相,悶了一口氣,表面上還是笑着道:“确實,看着又機靈又清新秀氣,是個小美人兒。”
“那不是‘看着’嘛。”李教授話裏有話地挑了挑眼神兒,“你不知道,現在的小姑娘,可不像我們以前了。她上個禮拜剛和男朋友分手,吵架吵得全校都知道了……聽說除了男朋友,她還和別的男的有關系……朱教授帶她雙學位的專業課,都說這孩子逃課不止一次了——咱們雙學位的課都在晚上,你說這個小姑娘,晚上逃課幹什麽去?”
朱和峰朱教授年過五旬,除了有點兒男人中年發福的毛病以外,看着依然有風度,更何況,朱教授又不靠臉吃飯——他是系裏的大牛,專業知識水平超群,授課風格幽默,很受學生歡迎。
他的課一座難求,真心求學的學生不會錯過他的課。
但江晚晴也曾放棄過朱教授的項目組——當初進博士後工作站時,她對朱教授的課題十分感興趣,但是由于職業規劃,跟課題總是比自己帶課題要受更多局限,綜合考慮後,江晚晴還是放棄了朱教授的課題組。
江晚晴為此惋惜過好幾個月。
這和許璐逃課的情況,可是全然不同的,如果她修雙學位只是為了混日子,那又何必找通過嚴修筠找到自己,給她看論文?
江晚晴心裏對朱教授還是尊重的,如果只是愛嚼舌根的李教授說些有關許璐的是非,她聽過就罷了,但是如果很多人都對這個女孩子的行為有微詞,她就不得不細想了。
難道這姑娘,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的只是找個借口去找嚴修筠而已,而不是為了什麽論文?
江晚晴想問什麽,又忍住了,她不喜歡李教授背後說人,但是聽到這樣的事,又想到心中顧慮,仍然心中不快地皺了皺眉。
李教授吃着東西,沒空細看她的表情,沒聽到她吭聲,只以為她是震驚:“啧啧……看不出來吧?所以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能考進咱們大學的,都是聰明孩子,但是總有人把聰明用錯了地方喲……”
江晚晴聽得心裏發堵,有心想走卻聽李教授說個沒完,正愁不知道用什麽理由,她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一聲。
江晚晴連忙低頭看了一眼,其實只是新聞自動推送,她卻趕緊笑了笑:“李老師,來消息了,我先過去了啊……”
李教授連忙招呼:“慢走慢走。”
江晚晴捏着手機一路走出辦公室,回頭看了兩眼,發現李教授沒有跟出來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悶頭朝心理咨詢室走。
心理咨詢室設在行政樓頂層東走廊盡頭,這個地方十分偏僻,平時很少有人來。
這個設置還算合理,因為需要心理咨詢的學生往往有沉重的心理壓力,這些壓力的根源,往往是不想被人發現,或者無法說出口的秘密,所以他們前來的時候,并不想被人看見。
這個咨詢室的設立初衷是好的,但是已經漸漸不像昔日那樣有存在感——幾十年以前,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以面對面為主,一個人想要尋求幫助,去向另一個人傾訴,可以說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如今社交軟件與媒體都空前發達,“面對面傾訴”這一途徑已經變得可有可無,不再是當代學生的首選了。
但是這個咨詢室一直沒有取消,也正是因為學生尋求幫助的渠道變得多樣化,在心理咨詢室坐班成了一份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閑差”。
剛才拉着江晚晴說了許久的李教授就尤其熱愛這個崗位,恨不能為此放棄她努力了一輩子的授課事業。然而值班是輪流的,李教授不能常駐,也只能罷休。
江晚晴來的尚早,她是為了躲避李教授的啰嗦才出來的,本想清清閑閑地做一做衛生,再給自己沏一杯茶定一定紛亂的心神。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心理咨詢室走廊所在的盡頭,正準備開門時,下意識地朝右手邊看了一眼。
就這毫無防備的一眼之間,江晚晴被吓了一跳,鑰匙都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