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被陳雅雲喚做“學林”的男人拂袖而去,她自己則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她才想起了身側有兩個多管閑事的旁觀者在場。
“謝了。”
陳雅雲的表情好像是被秋日的晚風吹散了一樣淺淡,連被人撞破家事的尴尬都省了。
嚴修筠也一點頭,毫不拖泥帶水,攬過江晚晴的肩,就要往酒店走。
江晚晴卻覺得這麽一走了之有點兒不太好,她有心理學的博士學位,而此刻,無論從專業角度看還是從常識去考慮,她都覺得陳雅雲的精神狀态不太對勁兒。
“陳老師。”江晚晴瞧了瞧陳雅雲的臉色,“您還好嗎?”
陳雅雲的神色淡淡,對她的關心不怎麽領情:“都過去了。”
她的反應可以說是很不禮貌了,但是特殊時間特殊情況,江晚晴難得沒和她計較,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道:“您如果想找人聊聊,可以給我發微信……您現在不想聊,我們回了平城也可以。”
陳雅雲原本一直看着她丈夫走遠的方向,聽到這句,才緩慢地轉過頭來看着江晚晴。
她直勾勾的眼神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江晚晴自覺沒做什麽虧待過她的事情,所以即使被她這麽看着,也仍然不避不懼,任她肆意地審視。
對方就這麽看了半晌,突然又笑了。
“不敢勞煩江老師。”方才的陳雅雲,有一種紅塵阡陌皆為過往的空落,而現在她面對江晚晴時,語調裏的笑意居然是全心全意的諷刺。
“您一向不愛管這樣的閑事,讓您遇見這一遭,已經是叨擾了。”
江晚晴忽略了她的無禮,反而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詞:“一向?還有什麽事,和您的事情是‘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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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雅雲卻不肯和她聊了,別過目光,專注地看着飛蛾在燈下不斷地撞擊燈罩,言語間更是斷然下了逐客令:“我想在這裏吹吹風,嚴教授、江老師您兩位慢走,我不送了。”
她擺明了态度不會再和江晚晴多說一個字。
江晚晴知道她精神狀态不對,也并不想刺激她,看她別過臉,只低低嘆了一聲,輕輕拽了拽身側神色冷然的嚴修筠,微微搖了搖頭。
嚴修筠神色不虞,用眼角掃過陳雅雲,當然,也沒有得到對方任何回應。
他側身低下頭,不再朝那邊投去哪怕一個眼神,只是異常仔細地,替江晚晴整了整身上的外套。
江晚晴知道他是在替自己不平,可能還在嫌自己多管閑事,只能無奈又好笑地彎了彎嘴角,态度端正地任他攬着,頭也不回地進了酒店。
學校原本給所有來參加科研會議的人員都定了酒店,配備标準是單人标間,這家酒店設施新,房間又大,雖說是單人間,住兩個人也是沒問題的,江晚晴和嚴修筠兩人合法夫妻,也沒什麽好矯情的,幹脆只領了一個房間,權當給學校節約資源。
酒店房間裏的溫度宜人,也不再有讓人皮肉發緊的冷風,江晚晴進門就換了睡衣,又把換下來的衣服收拾平整,該挂起來的挂起來,一轉頭,才發現嚴修筠抱臂靠在牆上,用一個無奈的眼神看着她。
江晚晴當然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可偏偏就想明知故問。
她一邊拿着嚴修筠的睡衣走到他跟前示意他換上,一邊若無其事地無辜着:“這麽看着我,怎麽了?”
嚴修筠接過了睡衣,卻沒有換的意思,只是把衣服搭在了胳膊上,仍然挑眉看她:“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江晚晴女士,你看見暴力事件,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往上沖?”
他一個國外長大的人倒是會這麽咬文嚼字,不知是本來就懂,還是最近跟着天意耳濡目染的;總之,江晚晴算是知道,嚴天意那聰明到欺負人的基因是怎麽個來路了。
“緊急情況啊嚴教授,對方要打人,我當然得先把受害者搶出來。”她試着辯解了一句,看看嚴修筠的臉色,就知道這個解釋并沒有任何緩和心情的卵用,只好晃着他的胳膊,讨好地笑起來,“還有啊,我這不是知道,你就在我身後嗎。”
嚴修筠對這個解釋并不滿意,微微皺了眉:“我要是不在呢?”
人家溫柔可人的小姑娘這種時候都會服個軟,然而江晚晴一向擅長詭辯,于是她一挑眉,先下手為強:“你為什麽不在?結婚時候的誓詞‘保護我、愛護我’,這都是說給豬聽的嗎嚴教授?”
嚴修筠的臉色僵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胡攪蠻纏震驚了,于是惡人先告狀的江晚晴也跟着心虛了一下兒。
可是那表情只是一瞬間的,很快,他就在江晚晴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他攬過她的腰,俯下身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
“可不是說給豬聽了麽……笨蛋。”
江晚晴:“……”
哎……一不留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她居然還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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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科研會議“成果豐碩”地圓滿落幕,江晚晴一行當天就回了平城。
江晚晴不是拿八卦當生命的李教授,意外撞上陳雅雲處理家庭矛盾的事情,她當然沒對任何人提過。
陳雅雲的表現也像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為人處世還是那個脾氣,和江晚晴在學校裏偶爾遇見,仍然是一張清高孤傲的臉,點一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陳雅雲不知是篤定了江晚晴不會亂說,還是認為江晚晴即使說了她也不在意,總之,她不僅沒有搭理江晚晴提供心理咨詢的建議,甚至連不要傳閑話這種暗示都沒有給過。
江晚晴倒是有意觀察過陳雅雲。
她看得出陳雅雲清冷之餘的憔悴,但是人家不願意和自己談私事,她也不好明裏暗裏地盯着人家看。
她只是沒想到,這件事在半個月後會那樣急轉直下。
那天早晨,她照例挺早的來到了辦公室,卻發現原本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學校的好多老師竟然都在。
李教授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到了,正拉着一個和她交好的教授竊竊私語,表情間帶着一種鄙夷,讓人微妙的不舒服。
看到江晚晴進來,其他人便紛紛住了嘴,都有意無意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随後又紛紛洩了一口氣,該說什麽還說什麽。
這一套行為一氣呵成,跟演情景喜劇似得。
看起來這讨論的對象不是自己,江晚晴也沒什麽加入讨論的興致,她往自己的辦公桌邊一坐,打開電腦,準備給項目接下來的實驗排個期,可是誰知一打開電腦,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朝她看了過來,連讨論的聲音都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江晚晴不知道自己開個電腦怎麽就捅了馬蜂窩,整個人都哭笑不得起來。
她在這一屋子竊竊私語裏渾身腦袋疼,正事兒也幹不下去,幸好項目組裏的一個博士後來找她談論文發表的事兒,她趕忙拉了人躲到了旁邊沒人的實驗室,關上門才長出一口氣。
“也不知今天這是怎麽了……我一進門兒就這樣。”江晚晴無奈的搖搖頭,“你那論文……”
她剛說了一句,就發現博士後的臉色居然也不太對,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的。
江晚晴奇道:“出什麽事兒了?你怎麽也這幅神神秘秘的表情?”
這博士後姑娘今年剛入站,只比江晚晴小兩歲,到底年輕,心裏藏不住事兒,平日裏和江晚晴相處的不錯,看她這一副全然不知底裏的模樣,又聽她有此一問,八卦之心就完全藏不住了。
“江老師,學校論壇上的帖子您還不知道呢?”博士後姑娘說,“咱們學院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