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入木

第57章 入木

◎心髒裏長出的蝴蝶◎

看到這行字的回複, 溫書淡淡笑了下。

沒想到他還會鼓勵人,還這麽一本正經的。

不過還挺開心的。

九月到十一月中旬,四人開黑小隊平均等級由青銅提到了鑽石,其間盛京延還多次帶她雙排, 有事沒事就送她皮膚, 溫書只好請他吃飯來還禮。

心照不宣地, 像有了某個秘密般。

某天溫書成功靠小魯班殺上星耀。

闕姍在群裏艾特她:[@ws, 是不是偷偷和那位雙排了?]

[居然背着我們上星耀了, 哎不行,我戲要拍完了, 我們回來一起當面開黑,必須讓盛京延把我們拖到王者去!]

王者, 她也真敢想。

打字反駁, 溫書發:[我自己上的星耀。]

她發了個截圖, 單排魯班,8/1/7。

她魯班還得了個村标, 古銅色,展示在主頁,她覺得可威風。

立馬變狗腿子,闕姍:[@ws,大神帶帶我吧, 帶帶我吧,孩兒也想看看星耀的風景。]

就這麽鬧着玩着,約好了這周末闕姍回來大家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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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溫書收拾了下準備去上課。

進畫室, 她習慣性地往最右邊角落的地方看了眼, 今天那兒空着的, 竟然沒人。

心底一直挂念着,一直到上課的時候她都有點心神不寧。

這三個月,天氣轉涼,樹木葉片凋落,寸寸掩埋在泥土裏,從秋走到冬,她漸漸習慣了盛京延的陪伴。

他待學校很少上課,大多在做實驗,不過溫書每一節課,他都會去旁聽陪伴。

階梯教室裏,他穿着簡單的運動衣,深色,肩背寬大,指骨清晰修長,手擱桌面上,随意慵懶。

坐在一群學生裏面,眉心也透出那股少年人般的風發意氣,英俊清冷,和那些學生仿佛是同齡人。

他在臺下安靜地傾聽她講理論知識,目光總是定格在他身上,漆黑眼底映着斑駁日光,削弱淩厲感和攻擊性,整個人也顯得溫柔很多。

起初溫書不習慣他旁聽她的課,多次提出抗議,他沒理。

後面漸漸心底就來了勇氣,被那樣熾熱傾注愛意的目光看着,她在臺上講課也更為從容愉快。

以至于後面養成習慣,每一節課都要他陪着。

在畫室指導畫畫也一樣,最右邊角落的畫架是他的。

溫書不止一次看見他在畫架上拿毛筆畫物理公式。

有一天他寫了熵增計算公式,第二天他畫了只蝴蝶,第三天他畫了臺上溫柔傾聽所有學生的姑娘。

畫技很差,水墨淺淡沒層次,筆觸潦草,是幾副糟糕的初學者畫作。

下課學生都走光,溫書走過去,她看見他畫板上壓着的三幅畫。

窗簾拉開,室內光線正好,窗外一顆樹葉已經金黃的銀杏樹的樹葉在微風中簌簌搖曳。

溫書穿着芋紫色針織衫和碎花長裙,黑發用發帶綁着,站在盛京延身旁,一手背着,抗議:“你把我畫得太醜了,快把這畫藏起來。”

墨水沾在虎口處,和黑色紋身融合了下,在冷白皮膚上很顯眼。

盛京延扔掉毛筆,人懶懶散散地靠背後牆上,長腿沒什麽規矩地敞着,黑色沖鋒衣拉鏈拉到末尾立着,撩開眼皮看她,有點吊兒郎當的,“誰說畫的是你了?”

“噢,那誰啊?”溫書象征性問問。

樹葉沙沙聲響,濤聲陣陣,有只鳥停在窗臺上,啄窗臺上細小的米粒。

“蘇蘇。”

盛京延彎唇淡笑,低低道:“以前還叫我哥哥,現在都不叫了。”

聽着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溫書突然想起了,自己十二歲那年被救時,趴在那清朗如風的少年身上。

救援營地的星星很亮,夜晚卻很寒冷。

溫書緊緊抱着救她的大哥哥,在分開時還依依不舍。

盛京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時沒反應過來,溫書開口報了自己的小名。

“書書……”書書,蘇蘇。

她小時候平翹舌有點不分,一時緊張,兩個字都念成平舌,于是就是蘇蘇。

自己都快記不清了,沒想到盛京延竟然記了這麽多年。

“哦。”她才不叫,別想這麽輕易讓她叫。

凝眸看了那畫一會兒,溫書饒有興趣,問,“這三幅畫是表達什麽?”

半垂着眼眸,拇指折了折,盛京延撕了塊薄荷糖,咬嘴裏,身體後仰,兩手擱椅背上,懶懶的,“你問我就說哦?”

臭屁脾性。

溫書不想理他了,轉身離開。

卻被某人勾住手心,他的手指很長,骨骼感明顯,皮膚粗糙而溫暖,像一塊烤燙的鵝卵石。

在這初冬裏,很暖。

薄荷糖化在舌尖,清涼,冷冽氣息纏繞。

聽見他的聲音,獨特的聲線,難得認真。

“第一幅是熵增公式,”

“我們所有人都無法逃脫的宇宙規律,是混亂的根源,我曾在輾轉無眠的夜裏,把思念你的症結歸結于我的熵增,又或者說把你視為無形之中毀壞我冷靜的災禍,把你視為一場災難,浩劫,令我偏執,瘋狂,失去理智。”

心底隐隐觸動,溫書轉身安靜地看着他的眼睛,右手掌心被他的左手勾着,不舍眷念。

“這是那兩年我對你思念到憎恨,憎恨到無可奈何的證據。”他嗓音很低,眼睛并沒有看她,而是看着窗外那刻葉片金黃的銀杏樹。

陣風吹過,枝桠搖曳,扇形的葉片凋落,落在松散的泥土裏,有人踩過去,它靜默死去。

“後來,我總記起你,連同那塊白色蝴蝶紋身,我會不自覺地畫出來,熟悉牢固到成為不可侵蝕的肌肉記憶,是從我心髒裏長出的蝴蝶,每一次振翅都牽動我的脈搏呼吸,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你成為我不可割離,不可放棄,不可丢舍,牽動我生命的人。

心底怦然一動,偌大教室裏只有他們兩人,眼睫輕顫,溫書看向他,鴉黑眼底,桃花眼眸深邃,她癡迷多年的一雙眼睛。

似乎,某些摧枯拉朽一般死去的東西,正悄然而生。

唇角輕揚,盛京延擡頭看她,認輸妥協,他低低道:“第三幅畫,就是你。”

我最愛的姑娘。

眼神閃躲了下,溫書彎唇笑了,清澈杏眼波動,微揚下巴,“哦”了聲,她轉身抱着書往外走,“畫的我還是太醜了,得藏起來。”

嚼了嚼薄荷糖,沁涼氣息沖撞肺腑,一手肘撐着後腦勺,盛京延扯唇角笑了下,低低回了句:“知道了。”

……

下課回宿舍,扯了張稿紙,随便畫了幾筆,不自覺畫了那雙眼睛,溫書把畫撕掉。

這天上午到下午她在學校都沒看見盛京延,給他發信息,發了個黃鴨頭表情包“在嗎”,他也沒回。

上游戲,他的宇航員孤獨坐在浩瀚太空之間的頭像也是黑的,顯示他兩天沒上線了。

在開黑群裏的聊天框打字又删除,打字又删除,來來回回四五次。

坐食堂點了份小排骨和玉米排骨湯,拍了照,在微信劃拉了一圈,最後把圖片發給了闕姍。

啃着玉米,闕姍消息很快回過來。

啃了幾口玉米,溫書心不在焉,盯着對桌右邊的座位發了會神。

驀然便想起盛京延剛來學校的那段日子了。

牛皮糖一樣黏着她,她吃飯他也要跟來職工食堂,沒吃過食堂這種價位的飯的人也打了一盒和她一樣的飯。

那個時候,程钰還總借問問題為由纏着她,跟到職工食堂來,不得已溫書只能刷卡請他吃飯。

程钰就歡歡喜喜地端着餐盤坐她對面,一件粉T,一頭金毛,坐她對面紮眼得很,一頓飯,無數老師的目光投來。

嘴甜,程钰一直姐姐姐姐的叫,還把自己盤裏的肉夾到溫書盤裏。

然後溫書就看見了,某一臉陰沉的大佬,打了飯穿過人群,選了個他們對面的位置坐着,眼神冷冷地旁觀她和程钰。

她和程钰聊天,一兩句很放松,偶爾笑笑,程钰伸手指了指她的奶茶問:“姐姐,你喜歡什麽口味的奶茶啊?”

溫書拿起奶茶喝了口,眼睛彎彎,笑笑回:“紅豆吧,多糖。”

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奶茶,程钰驚喜道:“是溫的,我也喜歡紅豆,姐姐,我可以嘗嘗你的口味嗎?”

“啪!”極重一聲,鋒利的叉子插在鐵質餐盤上,某人黑着臉硬是把那塊煎得焦黑的牛排插裂了。

盛京延冷冷盯着程钰,眼裏光冷的逼人,氣得不輕卻又不敢說出來。

他這大動靜的一聲,弄得周圍老師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紛紛吐槽,他這深仇大恨的樣子,是誰欠了他錢沒還嗎。

而溫書注意到那牛排,有點佩服,這塊黑炭一樣的牛排是教職食堂的“招牌菜”。

她吃過一次,黑得像炭,硬得像石頭,刀都切不動,他硬是用叉子給叉劈了,可想力氣有多大。

當時只覺得好笑,沒去管他,奶茶沒給程钰喝,她重新給程钰點了杯。

現在回想起那時他的表情,溫書更想笑了。

不自覺嘴角便上揚,手機震動個不停也沒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時闕姍消息已經刷了十幾條了,她一條一條看過去。

[一個人吃飯?想我啦?]

[我下下周回呢,到時候一起去旅游,好不?]

[鴨頭,回我消息!]

半分鐘後。

[嗯~~~,怎麽不說話,吊我?]

[你不對勁,書書!是不是被盛京延那狗男人騙走了?]

[他現在在你旁邊吃飯呢?狗呢狗呢,拉出來溜溜看。]

兩分鐘後。

[怎麽還是不回我,啊啊啊啊我要抓狂了!]

[許頤清那條狗也是,趁我休息的時候做手術,我想他愛病人都愛得比我愛得深沉。]

[嗚嗚嗚,我好難過,書書,你還不安慰我嘛QAQ]

忍不住笑了笑,溫書回她:[抱抱。]

[小貓求抱.jpg]

然鵝半分鐘後,闕姍回。

[星星眼.jpg,男朋友剛下班了,我和他語音。]

[勿cue]

溫書:……

重色輕友變臉比翻書快的女人。

郁悶啃了幾口排骨,啃了幾口玉米,她給碗裏剩下的玉米拍了張照,發開黑群裏。

[你看,它們像不像悲傷的玉米。]

她把玉米擺成了癟嘴悲傷蛙的表情。

無聊地看着聊天界面,一秒兩秒,三秒,半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還是沒有消息理她。

盛京延這條狗,他變心了!

明明平時,溫書無論在群裏發什麽消息他都會第一時間回複的,就算是個熊貓頭也算啊。

越想越郁悶,溫書憂郁望天,啃掉了剩下的排骨,回寝室,撈出畫架出來塗塗改改半小時,什麽也沒畫出來。

拿出手機一看,嗬,盛京延還沒給她發消息。

那開黑群裏倒是多了幾條消息。

我曾踏滑板而來(闕姍):[哈哈哈哈哈嚯嚯嚯,好形象哦。]

[這個悲傷蛙,怎麽越看越好笑,書書你有隐藏的喜劇天賦啊!老許,出來看!]

只因你在山西(許頤清):[嗯,很形象。]

[看得出來,創作者的無聊程度。]

思索了會,許頤清試探性提問:[是不是,二哥沒在南大?]

溫書立刻打字:[是啊,你知道他哪了嗎?]

特地隔了一分鐘她才回。

這下許頤清過了很久才回複:[周寒笙說他沒去過公司,也聯系不上他。]

[沒去他住的地方看,我找人去看?]

[就是,他在南浔的房産挺多的,不知道在哪一處。]許頤清回的有點模糊不清。

心底莫名發緊,溫書不慎打翻顏料,弄了一手,她走洗手間裏去拿水沖洗,還一直看着手機界面。

許頤清回複過了很久,才繼續回,帶着試探:[溫書,要不你幫我去看看?我現在離那裏裏有點遠,一時半會兒到不了。]

那裏,那裏,盛京延只讓她知曉的公寓。

南河公寓。

快速洗淨顏料,溫書穿着針織衫和毛衣帶着手機就出門了。

打車去南河公寓,一路上在心底把盛京延罵了無數遍。

自私鬼,動不動就失聯,見面時一定要好好罵他。

進了小區,夜裏樹上纏着彩燈,閃一閃的,便利店外有一圈人圍一起打麻将,小孩蹲在路邊玩泥巴,玩跷跷板,嘻嘻哈哈的聲音,吵得不行。

快步,幾乎是小跑着,溫書到盛京延所在的那棟樓,摁了十八樓的電梯。

一層只有一家人,到門口時,她緩了緩,擡手輕敲門。

一碰門就開了,屋內暖黃的燈光溢出來,溫書先看到花花,坐在凳子上,見到她,便立刻喵喵喵地跑過來。

鞋都沒來得及換,溫書站門口,針織衫外還挎着小包。

就看見客廳裏,窩沙發上躺着的男人颀長的身影,動也不動,電視也沒開,他陷入燈光陰影裏,看不真切。

窗簾拉着,燈開着,貓在屋內,零零散散奢侈品随意放桌上,門也不關,他真是不擔心被偷啊。

“盛京延?”她喊了聲。

過了會,沙發上的人動了。

盛京延揉了把頭發起身,修長身體骨架撐着,穿了件簡單的灰色衛衣,咖色長褲,肩背寬瘦,他有點像沒睡醒,盯着她在的地方看了很久,眼神聚焦了會。

一手揉了揉肩,起身,趿着拖鞋,他走過來,臉上沒什麽表情,鴉黑長睫覆下,落在眼窩裏打出一圈陰影。

他站門口,居高臨下看了她會兒,後頸骨微凸,清瘦冷冽,一點薄荷煙草氣息。

那雙漆黑桃花眼裏讀不出什麽情緒。

就那樣無聲地看着溫書。

一手扶旁邊鞋櫃上,溫書心情經歷大起大落,看到他安然無恙才放下心,開口想說些什麽。

下一秒就被盛京延彎腰整個人擁抱進了懷裏。

結實手臂鎖着她的腰,他埋在她的發絲肩,呼吸灼熱,溫書聽見他的嗓音,沙啞如磨過沙石般。

“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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