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琴瑟失調

琴瑟失調

宋時景擡眸,笑得比哭都難看:“這個時候你還在擔心我挖出龍鱗?”

燭峫臉色猙獰:“我說過這是我的東西,我有權決定它在哪!”

“現在我只想它在你體內!”燭峫大吼。

“疼嗎?”

“……”

“疼嗎?”

“拔出龍鱗疼嗎?”

燭峫低頭,發絲立刻順滑地垂落,遮住他的表情。

“有什麽可疼的。”

“那時,你才剛剛誕生,正懵懂無知,便被拔去龍鱗,還要無辜地背負仇恨。”

“那也與你無關!”燭峫打斷他:“那不是你的錯!”

“但是,卻是我父親所做。”宋時景終于不再維持平靜,濃重的悲傷在他臉上展開。

勉強維持的笑,更像是嘲弄。

“所以呢?你要與我分道揚镳?”燭峫冷哼:“還是要我挖出你的心髒償還?”

“別逗了,你欠我的早就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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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怒火,燭峫掐住宋時景的臉頰,逼他看向自己:“我才不在乎你怎麽想,只要我不取回龍鱗,你就得給我好好活着。”

“活到……”

“我們再也不見的一天。”

宋時景眼底發紅,自嘲道:“你認為我們會再不相見?”

燭峫收回手,轉過身,片刻後才有微弱的聲音傳來:“我怕……”

“我真的心思不純。”

他若真不清白,認識宋時景也不過一場笑話。

他做不出拉着宋時景堕落的事,最起碼不能用這種方式毀了宋時景,他做不到。

所以,他該離開了。

宋時景繞過桌子,手掌按住燭峫肩膀:“你是不是想要回去。”

“難道我該留下?”燭峫打趣道。

他突然有些感動,感動自己是個好人,卻依舊無法阻止心底湧現的悲涼。

肩上感到痛意,宋時景氣息起伏不定,情緒波動劇烈,臉色迅速變得蒼白,嘴唇異常鮮紅。

感受到宋時景心跳不正常,燭峫回身托住他的身體,急忙按住胸口輸送龍氣。

“調整呼吸,你身體受不了太大波動。”

宋時景不聽,任由心髒跳動密集,耳邊一陣嗡鳴,眼前發黑。

“宋時景!”

燭峫大喝:“你不要在我面前發瘋!”

龍氣不要命地湧進宋時景體內,燭峫急得不知所措。

震天響的聲音驚動宋陽榮,他向竹林飛來,便看見燭峫抱着臉色慘白虛弱的兒子,手掌正放在胸口,金光包裹兩人身體。

“這是怎麽了?”宋陽榮揮舞雙手,想要幫忙又不敢上前。

“還不是怪你!”燭峫怒吼。

燭峫咬破下唇,左手沾了血液,往宋時景口中按去。

宋時景抿着唇,繃緊力氣不肯張口。

燭峫又不敢用力,氣得敗退,腦袋抵在宋時景肩窩,頹然道:“我不走了。”

宋時景方才松了力道,口中嘗到腥甜的味道,一股強勢的力量,順着湧入喉嚨的血液,沖向心髒,瞬間平息躁動,也阻止疼痛蔓延。

宋時景全身無力,燭峫抱起他,嘴唇血液流到下巴:“我送你回去。”

宋陽榮讪讪地擡手:“景兒舊疾複發,回去做甚?不如到我那調理。”

“當然是回去睡覺。”燭峫語氣不善:“你能調理什麽!”

燭峫被宋時景氣得糊塗,神經脹痛:“我丢了龍鱗,失了龍血,從今天起你兒子就是我的,你靠邊站!”

燭峫腳步雖快,身形卻平穩,身影飄忽地将宋時景送回屋內,關好門防止宋陽榮過來打擾。

他趴在床鋪,将臉埋在枕面,聲音發悶:“睡覺,我不想再聽你氣我。”

宋時景勉強笑了笑:“好。”

他顫抖地伸出手,示意燭峫握住:“可別在我睡着後偷跑。”

燭峫握住,哼道:“我還沒到不守承諾的地步。”

突感蒼老的宋陽榮,悲憤無助地站在竹林,捶胸頓足。

這二人之間的事,他真的無法再插手了。

燭峫聽着宋時景均勻地呼吸,卻沒有睡去,他希望此刻的安靜能維持得再久一點。

雖說宋時景不想讓他離開,可他自己不能不識趣,燭峫還是要走。

強勢闖入宋時景的生活,一月多的日子,只有他為伴。

也許只是因為如此,宋時景才過于在意這份情誼,或者也受了些龍鱗的影響。

若是宋時景真的去接觸這個世界,與其他少宗相識,抑或行走人間,嬉戲紅塵。

到那時,他還能算是重要嗎?

也許一切只是因緣際會,不過大夢一場。

燭峫露出眼睛,視線描摹宋時景眉眼,慘白的臉色已經恢複紅潤。

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臉頰,燭峫恍然,心神不知飄到哪裏。

他怎麽想的不重要了,起碼現在是在乎宋時景的,所以不能由着宋時景縱容,而引他偏離正道。

至于自己……

燭峫收回手撫摸胸口。

既然龍鱗都能放棄,又有何不可,接受他與宋時景或早或晚,此生不複相見。

宋時景醒來時,太陽半落,紅黃二色沾染白雲,像一團團顏料污了藍天。

龍氣再次充盈他體內,身體卻還殘留酸痛,有些無力。

扶着牆面慢慢坐起,宋時景沒有運轉靈氣消除痛感,而是看向一旁閉目的燭峫。

“你又不困,何必裝睡。”

“不困就不能閉目養神嗎?”燭峫睜開眼,坐起身:“身體感覺怎麽樣?”

“還好,有些口渴。”

燭峫下地,掌心溫熱茶水,倒了一杯遞給宋時景。

接茶時,手指相碰,燭峫反應迅速地屈起手指,宋時景身體一頓,若無其事地舉杯飲茶。

“還喝嗎?”

“不了。”

宋時景拖着雙腿下床,扶着床邊撐起身體,因着虛弱站地不穩。

燭峫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攙扶,想到什麽似的,猛然抽回手。

宋時景微微弓下身,長發傾斜擋住臉龐,發絲間,眼瞳轉向燭峫。

燭峫正蹙着眉,緊抿雙唇,手掌藏進袖口,繃着身體伫立。

一聲極輕的嘆息。

燭峫在躲他。

深吸氣,挺直身軀,宋時景向外走去。

擡了擡手,燭峫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去哪?你身體還沒恢複好,若是受了風寒……”

喉嚨澀癢,宋時景不舒服地咳嗽幾聲,随意笑道:“不必在意。”

燭峫上前幾步,猶豫着沒有攔下宋時景:“你若再生病,豈不是白白浪費我的龍氣。”

宋時景靠在門邊,他少有這般懶散姿态,實在是氣力不足,此刻心口又悶痛起來。

“我豈能日日夜夜靠着你?”

“難道日後你不再輸送龍氣,我就活不成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燭兄既然願與我生分,為兄豈能不如你意。”宋時景笑得開懷。

音色中沒有半分悲傷,比之初見他時的沉悶,笑聲多了太多灑脫。

到有些燭峫的潇灑之意。

步伐緩慢穩妥地走出房屋。

徒留燭峫滿眼怆然,怔怔地伸着手。

宋時景走到湖邊,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上舟撫琴。

聲音悠遠綿長,驚得宋陽榮走出房屋,躲藏起身形。

他的景兒何時談過這般難聽的琴音?

琴聲散亂,并非停滞,艱澀,一陣亂彈。

只是音調太重,太快,用力到琴弦幾乎崩斷,每一次振動,都似揮劍,劍鳴刺耳。

宋陽榮腹诽:那條龍怎麽惹到自己兒子了,他該不該過去?

算了,不管什麽事,他都未必能插上手。

宋時景望着虛空,瞳孔也不聚焦,手指快到模糊,指肚已經發紅。

琴弦铮铮,琴身開始出現細微裂痕,心亂,自心而發起的聲音,自然也散亂難聽。

宋時景能猜到一些燭峫的想法,可歸根結底,是他認為與自己分別更好。

他又該如何抉擇?

如果他真影響了燭峫,再相處下去,是否會使其越陷越深。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燭峫尚且年少,他怎能做那惡人。

也許任由隔閡漸起,自此分別才是上上策,對他們二人更好!

“铮”

琴弦崩斷瞬間,劃傷宋時景手指,也崩裂琴身,刺耳的振動喚回他的意識。

還不等他感受手指刺痛,一雙手伸來,托住手掌,金光觸碰傷口,使其迅速愈合。

“談得難聽也就罷了,怎麽還弄傷手指。”

燭峫坐在宋時景身旁,撩起衣擺,歪着肩膀,雙眼含笑,熠熠生輝。

“景兄這是在威脅我?”

“多想了。”縮回手掌,宋時景不去看燭峫。

“景兄還在惱我。”燭峫歪過腦袋,湊到宋時景面前,笑得讨好。

宋時景不語,嘴角卻開始壓不住。

燭峫用肩膀輕輕撞着宋時景的肩膀,一下一下撞得晃蕩。

“叫得那般生分,想是生了多大的氣!找我發洩就是,何必為難琴,又傷了手。”

“為兄不是小孩子,還能照料自己。”宋時景冷冰冰吐出幾個字。

“你就是這麽照顧自己?”燭峫撩開袖子,指着受傷的手指。

“還說不是小孩,竟耍小孩脾氣,氣急了你可以再用柳枝抽我,傷自己做甚。”

宋時景抿唇:“我可沒有那般兇惡。”

“是了,誰有你好。”燭峫揶揄:“再羞再惱也不發作。”

“瞧,如今還學會躲起來傷害自己。”

宋時景偏過頭,瞪着燭峫。

燭峫笑容消失,默默凝望,而後腦袋撞在他肩膀:“我也不想走。”

宋時景失語,擡起手臂,緩緩蜷縮手指,輕柔地抱住燭峫,摸着他的腦袋。

“景兄。”

“我好像有些害怕。”

“怕是日久年深,你厭倦我,而後離去。”

“畢竟我們只是因緣際會,所見太少,誤以為是知己好友。”

“若是日後你知曉天地之大,我又算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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