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再過一星期就要過年了，喪事不宜拖到年後，林青雀托了點關系聯系火葬場插了個隊。

下葬的那天，天際灰蒙蒙的，陽光被陰翳的雲層遮住，晦暗不明，地平線朦朦胧胧像是未睡醒的兇獸，露出兇神惡煞的光。

封邺穿着正式的灰黑西裝，抱着奶奶的骨灰盒放入墓穴中，他蹲下的時候輕聲道：“奶奶，你不孤單，有這麽多大爺大媽陪着你呢。”他露出一個滑稽的笑容，仿佛只是親人間稀疏平常的一個玩笑。

他選的墓地四周環山抱水，風水極佳，是錢塘有名的公墓。封邺沒有選私密性更好的私人墓地，奶奶喜歡熱鬧，她會孤獨的，公墓周圍都有人葬着，她在下面不會寂寞。

他輕輕擦拭骨灰盒上的不存在的灰，起身，周圍的工作人員将棺椁封死。

從今以後，隔着一層薄薄的石板便是兩方世界的人了，陰陽兩隔，不再相見。

封鶴也來了，他站在幫襯處理後事的林青雀旁邊，因為年紀尚小，不明白生死的意義。

他睜着大眼睛盯着墓碑上描金的幾個大字，轉頭，拉了拉林青雀的衣袖，“林蜀黍，什麽是死了呀？”

林青雀今天穿了一件煙灰色風衣，裏面是高領乳白色小羊毛，他低頭垂眸看向封鶴，但是沒說話，良久，他擡頭看了一眼封邺孤寂的背影，在封鶴面前蹲下道：“小鳥，死亡于你現在而言或許太難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太婆沒有走，她變成了天邊的星星一直守護你和爸爸。”

封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窩去哪太婆也在哪嗎？”

林青雀揉着他的腦袋淺笑：“對，她無處不在。”

就像是回應他的問答一般，一陣輕柔的微風裹挾着淡淡梅香擦過封鶴的臉頰，墓地的綠化很好，因為冬季寒冷而幹枯發黃的草微微倒伏。

林青雀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是林泠，于是走到墓地門口：“喂，姐。”

“你和封邺說今年過年一起，也熱鬧點。”

林青雀點點頭道：“我待會兒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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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沉吟一陣，“封邺還好嗎？”出了那麽大事，林青雀也去幫襯，林泠自然是知道的。

林青雀舉着電話，擡頭望向男人落寞的背影，又收回神：“他......還好。”

“還好就行。”林泠像是松了一口氣，“你記得和他說一下，要不搬到京城來，房子的事情公司會解決，他平時工作也方便，小鳥也要上學了可以和桐桐一起上，他也能常來看看孩子。”

“我知道。”

林青雀挂了電話，沒有立刻上去，而是站在石階處，雙手插兜，遠遠地看向天際，鼻尖聞到幽幽梅香，餘光不自覺看到一抹綠。

那是一株綠梅，在衆多白梅中分外惹眼，他擡頭看向已經準備走下來的兩父子，不知怎的慌忙折下一支，跑上去。

到封奶奶墓前時，他又整理好衣物，鄭重地将那只綠梅放在墓前。

封邺擡頭，有些愣神，他保持着那一個動作，許久道：“奶奶生前最愛的就是綠梅。”

林青雀只是淺淡地笑了一下，“是嗎？那我們很有緣分。”

路上林青雀和封邺說了這兩件事，然而封邺并沒有立刻回答他，他看着窗外飛逝的樹木。

林青雀知道他是同意了。

林青雀跟着兩父子到了他們家，這是林青雀第一次到封邺家中，他認為家是很私密很個人的地方，他從不輕易邀請人前往，就連林泠都沒去他家幾次，雖然對于他而言他的家只是繁華地段冷冷清清的一百多個平方。

封邺掏出鑰匙開鎖，這裏已經很久沒來，鎖都有些生鏽。

門推開的時候，是滿庭幽香，門前的綠梅開的正盛，比墓地前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微風吹過抖落一地清新的花瓣，紛飛的落英在半空中打旋飛舞落下。

淺色的花瓣落在泥地上的石蒜上，封邺看林青雀好奇地看着那些石蒜道：“曼珠沙華，明年四五月就會開，火紅的一片，我很喜歡，只是寓意不好。”

說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到了客廳，燒了一壺熱水，給林青雀泡了一杯清茶。

林青雀拘束地坐下，嗅着茶香，用餘光打量環境，雖然小但是很幹淨，封邺這些年又要拉扯封鶴長大又要照顧老人，還能把家收拾得這麽幹淨，想來不容易。

封邺從房間出來，看到林青雀面前的茶沒動，以為他喝不慣，“茶葉是奶奶還......”他的眸色暗了幾分，“奶奶還在的時候她炒的。”

林青雀搖了搖頭，他吹了吹表面的浮沫，抿了一口，入口不如他平時喝的黃山毛尖，入口帶着澀，茶色呈紅褐色不是頂級名茶的湯水澄澈清透，但他卻分外珍惜：

“奶奶炒的很好，我很喜歡。”

封邺沒收拾多久，封鶴很多東西都在林泠家，收拾的也只是自己的東西，可很顯然他自己的東西不多，就在他拎着行李箱鎖門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麽。

他走到一個櫃子裏，拿出一盒茶葉放到林青雀懷裏：“奶奶最後剩下的茶葉，你喜歡就送你了。”

“那你......”林青雀有些驚詫。

封邺搖搖頭，将目光投向一扇他沒有開啓緊閉的房門，“人死燈滅，只是活人的念想罷了。”

林青雀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扇門掩着的應該是封奶奶的房間，他啓唇微笑：“謝謝。”

不知道對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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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邺到了京城公司就把他的住處安排好了，離公司挺近的一個公寓，裏面的業主基本都是圈子裏的人，這幾天一直忙着房子裏家具的事情，到農歷二十九的時候才真正安頓下來。

三十夜中午他吃完了午飯，收拾了一下家，就趕到林泠家。

林泠嫁出之後就沒有再回娘家過年過，林青雀也沒回過林家主宅，每年過年都是到林泠家，桐晨對于自己這個不被親生父母待見的小舅子也表示理解，這次對于未來弟媳來也很歡迎。

封邺知道林泠什麽都不缺，但是不能空着手去，于是和她說年夜飯他準備，于是大早上的去超市買了菜。他也不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麽，想着林青雀以前喜歡的口味還有桐萱在節目裏喜歡的吃食買了一些。

封邺提着大包小包到的時候是桐萱開門的，桐萱肉嘟嘟的身子包裹在柔軟的玲娜貝兒連體衣裏面，看上去可愛極了，她見到封邺開心地蹦起來：“林蜀黍！”

封鶴也跑過來，別墅裏暖氣足，他只穿了一件長袖T恤，擡頭看見自己父親來了，放下和林青雀一起玩的拼圖，跑過去：“粑粑！”

封邺放下手裏的袋子，掂了掂兩個孩子：“長肉了。”然後放下，換了鞋走進室內。

林家的別墅不像是電視劇裏說的豪門望族那樣冷漠又疏離，到處擺着桐萱的毛絨玩具，但不是亂擺，明顯是整理過的，樓梯改造成照片牆，上面是林泠和桐晨青澀的少年時代開始的合影。

寬敞但溫馨。

林青雀看到他來，站起身朝他點點頭。他今天穿了一件短袖T恤，一條淺色的牛仔褲，脫下了他常年的西裝三件套，胸肌飽滿，在白色的T恤下顯露出隐約的輪廓，看上去很年輕很有朝氣。

封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怎麽了？”林青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扯了扯衣擺。

“沒事。”封邺露出兩顆虎牙，看上去很可愛：“你這樣穿很好看。”

林泠聽到動靜出來，正好看到兩人的互動，眼珠子轉了轉，然後笑着走出來：“封邺你來啦，怎麽還帶了菜，家裏有啊，不是說了你只要人來了就行，帶着手和嘴來。”

雖然嘴上說着，但是手強硬地奪過那些菜看了一眼：呦，都是林青雀愛吃的。

林泠給了林青雀一個眼神：你小子好福氣！

“？？？”林青雀滿頭問號。

林泠攬着封邺往廚房走，“走，做飯去。”

“林泠，你手上還有面粉呢，把手放下。”廚房裏傳來桐晨幽幽的聲音。

林泠今天摘了眼睛，及肩的長發也紮起來，在後腦勺有一個小揪揪，看上去柔和極了。

她放下手，搓了搓沾上面粉的手：“你這是吃醋，桐晨，沒想到你那麽小心眼！”

桐晨在廚房揉包餃子的面團，在她語罷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揪下一塊面團：“給你，和小鳥桐桐去玩，別添亂。”

林泠拿着面團就走，走之前把封邺推到廚房。

其實封邺有點怵桐晨，那天見到桐晨因為關心孩子安危他沒有多想，但是現在想來桐晨比他這種花拳繡腿可厲害多了，肩上那些肩章都是用敵人的血堆起來的，她身上的不僅僅是上位者的絕對自信還有刀光劍影的煞氣。

但是，今天桐晨卻穿着一身可達鴨的連體衣，用她那雙取人性命的雙手揉面，封邺有一種人設ooc的錯覺。

“你是不是有些怕我？”桐萱揉好面團，覆上保鮮膜，也不顧他是否回答繼續道：“在以前我家裏人也是那麽怕我，他們覺得我就是人形兵器，直到我遇到林泠，我才有了有了人情味。”

封邺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和自己說這些，他沉默地處理今晚要吃的食材。

等食材處理好，四個大人都堆到廚房，林泠和桐晨包餃子，封邺掌廚，林青雀被他姐推着在封邺身邊讓他學點。

封邺趁着做飯間隙看了一眼包餃子的兩人，沒想到林泠這種看似不食陽春水的大小姐包餃子那麽快。一勺子餡放到餃子皮中央，對折，兩個角捏到一起，一個渾圓胖乎乎的餃子就包好了。

窗外的天幕暗下，門口的路燈的燈光透過櫥窗玻璃投射到廚房的案板上，封邺端出最後最後一道菜，年夜飯終于開始了。

“開飯了！”封邺吆喝一聲，兩個孩子骨碌碌爬上飯桌。

桐萱早就餓了，眼睛冒着綠光看着餃子端上桌，拿起筷子就要夾，被林泠一筷子打下：“桐萱我怎麽教你的？要舅舅分餃子！”

桐萱不服氣的擡頭看林泠，但是對上她的視線一下子就懂了，乖乖坐好。

五人坐好，桐萱眼巴巴地等着林青雀分餃子，封邺剛想說先給桐萱，林青雀就夾了餃子放入他的碗中：“你今天辛苦了。”

封邺連忙說不辛苦，等到大家都分完，就開始吃餃子，只是封邺一口下去牙差點崩掉。

他皺着眉把嘴裏硌牙的東西吐出來，發現是一枚硬幣，他迷茫地看着周圍四人。

桐萱咽下嘴裏那口餃子，鼓掌：“封蜀黍吃到硬幣啦，會幸運一整年！”

剩下三個人也看着他鼓掌。

封邺聯想到林青雀在給自己夾餃子時，不按常理的出筷順序，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心裏暖暖的，他對着林青雀道：“謝謝你。”

“我把我的幸運分一半給你。”林青雀舉起酒杯和他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