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賀從澤與江凜面對面站着。

他始終是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不曾袒露多餘情緒,讓人摸不透心思。

然而江凜此話一出,饒是他也懵了。

——他很危險?

有自我防備意識實屬正常,但賀從澤不論怎麽看,都覺得她壓根沒把自己放眼裏。

江凜不理他,拎過行李箱就擡腳向前,直接将賀從澤無視。

這麽傲氣?

賀從澤緩聲輕笑,突然開口:“瑞景苑3棟201,相信了嗎。”

江凜的腳步倏地停住。

他說的,正是賀董給她安排的住處。

江凜側身看他,皺了皺眉,随後她走過去,淡聲:“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賀從澤眉一挑,見她這模樣只覺得發笑,“大半夜的也別費時間了,我就是送你回去,你沒必要跟我玩這一套。”

在他認知裏,這江凜也不過就是找關系過來的女人,不然一個普通的調遣職員,賀老爺子會讓他來接機?

話音剛落,江凜愣了愣。

什麽玩意?

待明白他的意思後,江凜驀地回神,啼笑皆非的看向賀從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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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賀從澤好似已經給她貼上标簽,搖首嘆息,單手将她行李箱給提過來——

哦豁。

賀公子動作滞下,他眸微眯,才發覺這行李箱不輕。

結合方才江凜單手拎箱下樓梯的情景,他突然覺得心情有點複雜。

放好行李箱後,賀從澤還很體貼的給她打開副駕車門,示意:“坐,不用客氣,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

挺誠懇。

江凜只覺得堵,她攏眉,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便上前伸手——

賀從澤保持良好的紳士風度,擡手打算接,然而下一瞬,他便被人推進了副駕。

力道其實并不重,但他始料未及,就這麽倒在位置上。

賀從澤:“……”

發生了什麽???

短暫失神後,唇角笑意褪得幹淨,他擡首正欲開口,車門随即被摔上,讓他吃了一臉灰。

幹脆利索,雷厲風行。

那車門帶着風,險些就撞上賀從澤的鼻子。

賀從澤的臉色可以說是很好看。

他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猝不及防,大抵都交代在這兒了。

這還不夠,幾秒後,江凜徑直坐進駕駛席,一擰鑰匙,将早已打開導航的手機放上支架。

賀從澤此時背脊僵硬,他看着她動作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竟錯愕到沒說出話來。

“我不習慣陌生人代駕,所以不麻煩你。”江凜漫不經心道,看也不看他。

賀從澤還在揣摩她的意思,江凜便深踩油門。

此時他安全帶還沒系,想不到車速如此之快,身子被帶着向後,腦袋毫不收力的磕上靠背,砰一聲悶響。

賀從澤“嘶”了一聲。

“這趟讓你完成接機任務,順便清醒清醒。”江凜一把方向盤,冷聲原話回敬:“不用客氣,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

賀從澤:“……”

她是魔鬼嗎???

燒包的火紅跑車在街上迅速竄過,留下殘影。

江凜全程飙車,車技出乎意料的好,賀從澤打小就沒坐過女人開的車,一顆心揪得難受。

兩處相隔不遠,江凜靠着導航竟沒昏頭。

她開車猛,剎車也猛,賀從澤都能聽到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

“到了。”江凜打開車門,下車将行李箱單手拎出,輕諷,“找你的女人們去吧,祝愉快。”

語罷,她走向高樓,鞋底踏在地上的聲響清脆無比,她折身剎那,長發在空中劃出絕妙弧度,凜然如刃。

賀從澤彎唇,笑意未達眼底。

“抱歉,剛才是我誤會了。”他撐着車窗,語氣真摯,“江小姐,我向你道歉。”

江凜腳步未停,只随意擺手。

她大抵猜出了這個人的身份,早聽說賀家虎父犬子,賀董有個恃美行兇的纨绔獨子,時常在熱搜瞧見,如今是見到真人了。

她将這賀公子拉入回避名單,她回京只為步步高升,其餘一概無視。

賀從澤揚眉,稍擡聲音:“回見啊。”

江凜不予理會,兀自走進樓道。

賀從澤瞧着她離開的方向,眸底閃過一絲興味。

這江凜氣勢凜然,渾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勁兒,一身硬骨不像是裝的。

今晚這趟,還真來對了。

賀從澤正過身子,回到駕駛席,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夜色沉寂。

門衛被提前打好了招呼,在江凜來之前便将鑰匙挂在門把上。

房子是已經打掃收拾過的,空氣都氤氲着清香。

江凜去沖了個澡,想到還要早起去A院就職,她眉心微蹙。

這座城市她許久未歸,埋藏太多熟悉且陳舊的人事。

江凜從來我行我素,身邊不留人,也不近人,如今換個生活環境,于她不過等同于沒了常去的菜館。

這邊的人事,她心生抵觸。

走進卧室,江凜看到窗外繁華的夜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時隔多年,這軟紅香土的奢靡與頹然,反添了不少。

她斷掉思緒,去卧室解衣睡下。

翌日,A院。

A院是賀氏財團名下的私立醫療機構,在全國top年年穩居前三,精英雲集。

考勤簽到過後,醫生們各歸崗位。

還未正式上班,人群中自然有不少閑聊聲。

“秦姐,你還記得前段時間傳的嗎,說上頭請了個外科專家,要空降咱們總院區。”

秦書雅拂發,邊走邊問身邊的小護士:“不都說假的麽。”

小護士連連搖頭,“我剛才聽主任打電話,好像不是假的!”

秦書雅腳步一頓,随即輕笑,“無所謂,再怎麽專業在A院都是新人,A院可從來不缺專家,來了也得從頭做起。”

小護士點頭,深以為然。

秦書雅沒将此事放心上,她整了整白褂,餘光卻瞥見身側走過一名女子。

沒想到會有不問好就離開的員工,她攏眉,便看過去。

不巧,沒看見臉,只覺氣場倒是不凡。

周主任見等的人來了,笑着打了聲招呼,“江凜,早啊。”

“早。”江凜上前,掃了眼他的胸牌,“周主任。”

眼前女子鮮眉亮目,一雙眸極深極沉,內裏浮着碎光,不知怎的,看得人心底發怯。

那是看慣生死的眼神,在醫院裏,大抵也只有稍年長的醫師才會有。

周主任早就聽說過江凜,沒見人之前,他便已猜測這名年少有成的外科專家是什麽模樣,如今見了,不免心生感慨。

的确與常人不同。

江凜被帶去了辦公室,雖不大卻整潔,她道謝後,周主任便離開了。

桌上的工作服疊得方方正正,她展開,稍一甩手,白褂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落在她肩頭。

套上衣服後,江凜拿起自己的胸牌,瞥到那個“主治醫師”,她眼神移開,戴好。

當天,A院上下便都知道,總院區外科空降一名主治醫師,還是個年輕女人。

秦書雅聽聞消息後,将筆往桌上一擱,“主治醫師?!”

這火氣大的,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旁邊站着的女醫生縮了下,“對,今天上午就職的。”

秦書雅想起早上那女人,便眯眸,“多大年紀?”

“二十五六吧,叫江凜。”女醫生道,“都說是院方請來的,好像不簡單。”

就是她。

秦書雅本想去會會那所謂的專家,剛擡腳她卻收回,看了眼時間。

八點一刻。

思忖幾秒,秦書雅施施然坐回位置,從容飲茶。

女醫生狐疑,“秦姐,你這是……”

“既然那新人有能耐,就讓她多練練。”秦書雅紅唇勾起,“你去忙吧,有人問就說我身體不适,病人全部移交給江凜。”

外科一直是A院最忙碌的科室,這就是存心要折騰人。

女醫生聞言喉間微動,心下給那新人點了根蠟燭,面上卻笑着應聲。

“秦姐,你不用氣。”女醫生見她臉色不好,便道,“就算她年輕又如何,能考上主治的人多的是,她指不定是托關系來的,在A院,還能有比你經驗更豐富的主治醫師嗎?”

秦書雅本來挺大的火,聽見這番話後,才輕蔑的嗤了聲,放下茶杯。

擺明了十分受用。

A院外科果然忙碌,大清早病人就排好了隊。

江凜自從坐下,手上的活就沒停過,她将病歷遞給病患,突然覺得不對勁。

她看向後面排隊等候的人,心底掂量着怎麽也得幾十個。

大病小病都來診,這裏總是人來人往,但今天這麽多病號,未免太不正常。

除非——

江凜斂眸,心裏隐約明了什麽,指尖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錄入病人的信息。

随後她拿起一旁的咖啡,咖啡還氤氲着熱氣,她輕抿了口,“下……”

“是江醫生嗎?”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饒是那女聲莞爾動聽,江凜也稍蹙眉心。

來人是名女子,容貌明豔,畫着淡妝,年齡和她相似。

她掃了眼對方胸牌——主治醫師,秦書雅。

同科室。

江凜淡聲問:“有事嗎?”

秦書雅不想她如此冷漠,愣了愣,笑道:“沒事,我聽說科裏有個新來的主治醫師,還很年輕,就來認識認識。”

江凜很有禮貌的沒有打斷她,聞言颔首,“好,現在認識了吧。”

她話題結束太快,殺的秦書雅一個措手不及。

秦書雅怔住,“啊?”

江凜對門口等待的病人招招手:“下一個。”

病人見終于輪到自己了,便樂呵樂呵的過來坐下,一歪腦袋看到秦書雅,有點驚訝:“這不是秦醫生嗎?”

江凜掃了他一眼,“原來是熟人。”

“不不不,”病人否認,笑,“我就是聽人說,秦醫生很權威!”

秦書雅本來僵住的唇角,在此時重新彎起。

然而緊接着,那人便補充:“不過秦醫生忙,不是晚去就是離席,我來這麽多次都沒見到,所以我印象深刻哈哈哈……”

江凜挑眉,佯裝驚訝:“這樣啊,看來秦醫生的确權威,事務纏身。”

說着,她看了眼時間,對秦書雅柔聲道:“秦醫生,現在九點,你忙了一個小時,趁閑暇來給我打招呼,我真的很感動。”

秦書雅:“……”

這冷嘲熱諷,容不得她有半分不滿。

秦書雅竭力維持面上笑容,“沒事,作為A院前輩應該照顧新人,那江醫生你忙,我去隔壁……”

話還沒說完,江凜已經噼裏啪啦将病人資料錄入電腦,擡聲輕喝:“下一個!”

“……”

下一個病人便樂呵樂呵的過來坐下,歪過腦袋看了眼秦書雅,張口欲言——

“再見!”秦書雅從牙縫裏擠出二字,折身就出了門。

新病人是位小姑娘,見此不禁縮了下肩膀,問:“秦醫生為什麽要生氣?”

江凜不着痕跡的牽了牽唇角,笑得幾分敷衍,“示威不成反被壓。”

小姑娘很疑惑。

“沒什麽。”江凜話鋒一轉,指尖搭上鍵盤,“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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