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凜在家養了一天的病,便去A院上班了。

也不知是不是賀從澤暗裏有什麽操作,總之秦書雅不再将繁雜公務推給她,話也少了很多。

江凜面上沒表現出什麽,心裏卻不禁感慨,資本主義就是牛氣。

帶着幾名實習醫師查查房,簡單指導過後,她便去了門診。

前腳還沒踏進屋內,不遠處便有醫生焦急喊她:“江醫生,江醫生!”

江凜迅速收腳,循着聲音望去。

醫生小跑過來,迅速說明情況:“剛送來一名女高中生,在路口被闖紅燈的小轎車撞倒,出血嚴重,要緊急手術!”

江凜颔首,二話不說便快步離開,迅速整理完畢抵達手術室。

少女的傷勢并不算輕,但好在送來及時,不那麽棘手。

止血過程中,身旁助手遞來縫線,江凜伸手接過當即要用,卻驀地蹙眉,“04普通零線,你新來的?”

助手愣了愣,答:“是的……”

“縫線首選4.0普理靈線,我之前有提過。”江凜淡聲說着,另一名助手已将普理靈送上,她不多廢話,埋首縫合。

手術期間,患者父母來門口簽了字,便迅速離開,竟連自己女兒的情況都不曾過問。

江凜這些年在醫院見過的奇人異事太多,對此也見怪不怪。

手術結束後,已經過了下午換班的交接點,患者被推出手術室送入病房,她也得以喘上口氣。

指尖半扯口罩,江凜似乎想起什麽,側首看向了方才給錯縫線的小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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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手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颔首低眉,等待批評。

“我不罵你,也不責備你。”江凜望着她,語氣淡然:“待這份工作認真與否,是你的事,我把我的經驗告訴你,你放不放心上也與我無關。”

“細節決定成敗,這老話不單是用來磨耳朵的。”她說,“我們手裏的是人命,不是工作,多用點心,別浮躁。”

說完,江凜看了眼時間,“先這樣,大家辛苦了,該下班的下班吧。”

預想的刻薄批評并未出現,反而是一番心平氣和的言語,小助手頗為訝異地擡首,半晌她悻悻點頭,說不出話。

江凜回辦公室看了看,見沒有多餘工作後,她便換下白褂離開了。

難得準點下班,着實不易。

然而剛出大門,江凜便看到一輛并不眼熟的SUV候着,車旁靠着的人,卻是面熟得很。

——回想與賀公子的初見,彼時開的是紅色跑車,後來是阿斯頓,現在成了SUV。

江凜第一次覺得,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賀從澤望見她,不緊不慢地招招手,“江醫生,今天你加了半小時的班。”

察覺到來往同事都盯着這邊,江凜心底暗嘆,上前問他:“你來做什麽?”

“來接你下班。”賀從澤姿态從容,十分自然地拉開副駕車門,“防止你沉迷工作,忘了我。”

江凜道:“你還真有時間。”

“讓你好好生活才是我的首要任務。”賀從澤從善如流地答,“做其餘的事都是浪費時間。”

江凜從來對他的花言巧語免疫,她稍作思索,便坐進了副駕。

餘光一瞥,她果然看到後座放着的花束,“……賀公子耐性不錯。”

“只對你。”賀從澤輕描淡寫撂下三字,坐上主駕,似笑非笑地看她,道:“不過我還挺意外的,你竟然肯上車。”

賀從澤今天趕上交接班高峰期來接人,他本以為江凜會因同事眼光而無視他,誰知她總能給自己驚喜。

江凜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少見多怪似的,“下班高峰期打車不便,既然有專車接送,我為什麽不坐?”

這話若是他人所言,興許賀從澤還覺是借口,但從江凜口中出來,他就知道她是真的這麽想。

賀從澤無奈嘆息,剛擰動鑰匙,卻聽身旁江凜又補充了一句:“況且,我從不在他人眼中找自我,我只做自己想做的。”

人言可畏,她偏不畏。

賀從澤微怔。

側首看她,卻見她盯着窗外,神色坦然自若,仿佛方才那話不是她說的。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收,耳根子發了燙。

——頭一次,厚臉皮的賀公子,有種被撩到的感覺。

一路無言。

抵達江凜家樓下後,賀從澤習慣性地下車,替她拉開車門,順便示意了一下車後座的花:“記得拿。”

“我留着沒用。”江凜拒絕,擡腳要下車,卻被賀從澤擋着。

“送出的東西我不留着。”他勾唇淡笑,垂眸看她,“你拿回家當空氣清新劑也成,裝飾垃圾桶也成,随你喜歡。”

江凜無可奈何,便伸手撈過那捧花,将腿邁出車內。

誰知她下車時猝不及防被絆了下,賀從澤眼疾手快地扶住,意外卻在此時發生——

只見那線形精致,色澤如櫻的唇倏然接近,他渾身僵住,還沒反應過來,一抹溫軟便已擦過臉頰。

只一瞬,賀從澤有如石化。

公司倒閉了,冰山消融了,火山爆發了,人類滅亡了……

江凜,親他了。

不,并不算親,只不過是由意外引出的肢體接觸,僅此而已。

但是怎麽辦,他好像今晚不太想洗臉了。

內心戲豐富的賀公子不動聲色,将她扶穩後便撤手,提醒道:“注意腳下。”

跟沒事兒人似的。

江凜本來就沒大放心上,見此颔首,“那我先走了。”

語罷,她便擡腳走向居民樓。

獨留賀從澤站在原地,神情看不分明。

“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三更半夜,宋川坐在賀從澤家沙發上,邊喝酒邊痛叱:“說分就分,怎麽能這麽冷酷無情?!”

賀從澤坐在旁邊撸貓,表情若有所思,“嗯……”

“我因為她,多久沒跟朋友出去了,我陪她的時間不夠嗎?”

“嗯。”

“太生氣了,不行,這次我絕對不哄!”

“嗯。”

“賀從澤!”宋川忍無可忍,将酒瓶擱桌上,擡聲喊:“哥失戀來找你,需要的不是無聲的陪伴,而是切實的安慰!”

而此時的賀從澤正百思不得其解,根本無暇顧及兄弟的訴苦。

——江凜不過是用嘴碰了下他的臉,為什麽他一整晚都在想這事?

他什麽時候這麽純情了,還是說因為江凜強勢如男人,讓他産生了思想偏差?

念及這個可能性,賀從澤當即将鬧總放到邊上,正色喚:“宋川。”

宋川打小沒見過這人正經的樣子,不禁挺直腰板,同樣認真:“怎麽了?”

“你親我一口。”賀從澤鄭重其事,“照臉親。”

宋川瞠目結舌:“……?!”

這話說完,賀從澤也愣了幾秒。

緊接着,他便正過身子,擰緊了眉低罵:“媽的……”

宋川這個來尋求安慰的人,此時反而變得小心翼翼:“怎麽了?”

“女人都是大豬蹄子!”

宋川:“???”

翌日,江凜剛上班沒多久,便被通知昨天那名少女已經醒了。

江凜身為她的主治醫生,當即就去病房內查看她的情況,确認患者沒有任何不适後,她才放心。

江凜掃了眼病人的信息牌——李悅。

病房門被推開,一名女醫生走上前來,同江凜耳語:“江姐,這個小姑娘曾在兩年前被确診中度抑郁,用過藥,溝通方面……注意點。”

江凜默了兩秒,颔首算作答應,便讓女醫生先離開了。

她望向李悅,卻見她正盯着窗外景物,眼神平淡如水,看不出分毫興致。

江凜随手拿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上杯溫水,開口:“病房裏挺無聊的吧,你可以習慣一下輪椅,以後去後花園看看。”

聞聲,李悅這才将視線轉移過來,眼神複雜地打量江凜。

終于,她啞着嗓子問:“他們兩個,來過嗎?”

江凜知道她是說她的父母,便實話實說:“簽完字就離開了,目前還沒再來。”

“他們還在生氣……”   李悅的表情不分喜怒,她再度垂下眼簾,喃喃自語般低聲:“是不是有些努力,本來就是遺憾?”

江凜喝了口水,打量窗外昳麗秋景:“真正努力過,并不會感到太遺憾,那巨大的遺憾本身,只是因為努力後仍不如意。”

話音落下,李悅有些訝然,“你……”

“別誤會,我不是心理醫生。”江凜指了指自己的工作胸牌,“我姓江,是你的主治醫生,以後有什麽問題直接找我。”

李悅停頓幾秒,慢悠悠嗯了聲,道:“江醫生……如果他們沒有問起,你能不能不要主動把我的心理疾病告訴他們?”

江凜聞言看着她,還沒開口,李悅便張皇解釋道:“我因為車禍不能去上學,他們就已經很生氣了,要是再知道這個,他們……”

她嗫嚅着,卻沒說出話來。

江凜替她将話說完,不急不慢:“覺得女兒是個抑郁症患者,一個‘非正常人’,這種家醜讓外人知道會很丢臉?”

李悅怔怔看她,眼神仿佛破碎一角。

“這沒什麽好丢臉,就像是感冒,只是時間可能會長些。”江凜喝完水,将紙杯扔進垃圾桶,神情淡然,“都是人,都愛生活,只是難以忍受自身存在——抑郁症這個群體,倒不如說比所謂的‘常人’更加細膩。”

“我尊重病人的決定,只要你父母不主動問起,我就不會說。”她看了眼時間,轉身揮揮手,“我還有工作沒處理,有什麽事找護士,想找我的話讓人捎話就行。”

李悅沒應聲,直勾勾望着江凜的背影。

有一瞬間,她眼圈都泛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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