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日, 宋川正在夢裏醉生夢死, 冷不防被人從床上揪起,無情搖醒。

“我——”宋川張口就要罵,然而看見賀從澤那張冷臉後,他便将未出口的“操”給咽了下去。

賀從澤平日裏不怒笑三分,怒也留一分,讓人捉摸不透。宋川認識他這麽多年,還真鮮少見他冷眼凝眉。

于是這次宋川知道, 賀從澤這厮是來正形了。

“不是吧你。”宋川愣住,揉揉眼還以為是車禍後遺症,“這是收到消息立刻就來了?”

賀從澤懶得跟他扯皮, 問:“什麽情況?”

“車禍啊老哥,沒看見我腦袋上的紗布?”宋川翻了個白眼, 指指自己的腦袋:“高速公路貨車翻了,大型追尾,情況賊慘烈, A院都快忙成兔子窩了。”

賀從澤毫不意外,“江凜幾天沒休息?”

“重點不在這。”宋川擺手, “重點是江凜被舉報了, 情況有點複雜。A院院方好像還沒确定她的去留, 不過因為車禍就耽擱下來了。”

“她死板得跟石頭似的,能幹什麽違規的事?”

宋川不暇思索,正色回答他:“抑郁症。”

三個字落下,賀從澤微怔。

“聽她同事說, 好像還是重度。”這種事沒什麽隐瞞的必要,宋川索性告訴他:“其實我覺得你早就猜到了,總之……喂你幹嘛去?”

就在宋川說話期間,賀從澤已經不發一語地直起身,走向病房門口。他步子跨的很大,沒幾秒人都要走出去了。

聞聲,賀從澤頭也不回地回道:“找人。”

“這種時候你出面?”宋川瞠目結舌,忙不疊要攔住他,“那江凜和你的關系得被他們說成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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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我不出面,才給了他們鬧騰的資本。”賀從澤冷聲,逐字逐句:“管它得不得體,護短再說。”

這已經是車禍後的第四天清晨。

傷者們的情況基本已經控制住,後續手術也陸陸續續的完成,A院的工作終于逐漸輕松下來,越來越多的醫生得以休息。

這幾天急診和外科中,人員奔走從未停息,全體自覺加班加點,連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都是偷來的。

此時這場生死戰即将大勝,衆人在辦公區便紛紛癱坐下來喘息,舉目皆是狼狽不堪,不知道的興許還會以為A院鬧了員工起義。

“咱們也真是不容易,終于熬過來了。”

“是啊,我工作這麽多年,還沒遇見過像這次這麽嚴重的車禍!”

“哎呦累死我了,這次醫院必須給我們加薪啊,天天加班做手術簡直折壽……”

A院員工們感慨的感慨,休息的休息,還有的人許久沒能吃上飯,忙端着方便面去茶水間沖泡。

江凜剛做完最後一場手術,因此姍姍來遲。

她心裏記着自己一只腳已經踏出A院,所以也沒進去,只是坐在門口處的椅子上,算是稍作休憩。

江凜的身體和精神都緊繃太久,此時突然舒緩未能瞬時适應,她靠着牆,緩緩合上眼,心裏打算着回家後一定要睡上個一天一夜。

耳邊是嘈雜混亂的人聲,他們好像總能把任何事拿來閑聊,江凜能感知到聒噪的人群,也能感知到彼此之前無法逾越的距離。

前方一片熱鬧,角落一處安靜。

江凜的視線不知為何有些模糊,她有些胸悶,颔首喘了口氣,只覺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疲憊。

心跳沉重無比,額頭也漸漸浸出冷汗,她擡手抹去,卻發現自己體溫冰涼,指尖還帶着輕微的顫抖。

種種症狀,江凜瞬間便反應過來。

——情況不妙,她必須要休息了。

江凜實在不想以“猝死”這麽不體面的死法離開人世,她用力眨眨眼,喚回些許神識。

她正了正身子,打算趕緊起來吃點東西回家休息。

就在此時,秦書雅的聲音自前方不遠處響起:“啊對了,江醫生,這兩天也是辛苦你了。”

江凜的反應慢了幾秒,她緩緩擡眼,大抵是由于狀态不佳,她的聽力好像都不那麽靈敏了。

秦書雅見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抿唇輕笑:“不過,畢竟院方還在考慮你的事……所以你還是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這件事本來已經快被大夥給忙忘了,此時此刻經秦書雅提起,衆人這才想到,江凜被舉報的事情。

在場人員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江凜身上,或同情或冷漠,卻都是事不關己的。

“我去,差點忘了她的事……”

“重度抑郁啊,心理有問題挺危險的吧?”

“對,待會我們再去查查房,萬一她主刀的手術有差錯呢?”

人們低聲議論着,針對性的言語毫不遮掩地說出口,紮在江凜耳邊,吵得煩人。

秦書雅滿意的看向她,顯然十分享受于踩在她腦袋上的感覺,雖然尋不見半分沮喪悲哀的神情,但也足夠暢快。

事實總是如此,只要讓人們看到他們想看到的,便能輕松成為言論的操控者。

江凜沒說話,見此直接起身準備走人。

然而随即她腦袋“轟”的一聲響,劇痛穿透太陽穴,直擊她神經最深處,她瞬時失去所有力氣,竟就這麽倒了下去。

就在江凜亂七八糟的想着自己該如何撐地爬起來時,歪斜的身子便在半空被人穩穩撈住。

下一秒,她已經撞進來人懷中。

對方的動作好似帶着脾氣,力道分毫不收斂,談不上百分百的憐香惜玉。

江凜卻怔住。

他的手臂橫攬着她肩膀,支撐着她虛軟無力的身子,穩重可靠,如同避風港般。

這懷抱溫暖而可靠,熟悉的氣息迅速包圍了她。

江凜一顆亂如麻的心髒,開始趨于平靜,頭部針紮般的痛楚也漸漸緩和,她有些難以置信,竟沒任何反應。

而方才還人聲嘈雜的辦公區,此時卻鴉雀無聲。

“你怎麽回事?”賀從澤徑直無視衆人,俯首對懷中人蹙眉道:“折騰自己還上瘾了?”

他語氣不善,江凜慢悠悠擡眼,瞧見他黑成碳的臉色,顯然是動了怒。

江凜沒回應,其實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不已,只有潛意識還懵懵地想,賀從澤不是出差去了嗎?

賀從澤看着江凜這迷茫混沌的狀态,心底疼惜泛濫成災,又氣不過她逞能,着實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在他與她的這場情感戰役中,他當真一敗塗地,滿盤皆輸。

哪有什麽理由可言,全是自願罷了。

他指尖搭上她臉頰,本想懲戒性地擰一把,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無奈轉為輕捏,低聲冷道:“等會兒再找你算賬。”

江凜也不知聽沒聽見,半眯着眼睛,臉色稍顯病态。

“小賀總,事出有因,你可不能怪我們這些人。”

人群中有名男醫生看不下去這公然護短,站出來嚴肅道:“江凜隐瞞病情上班在先,而且還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她這樣就是對病人的不負責。如果不是有人舉報,遲早哪天會出亂子。”

話音剛落,便有醫生開口附和:“是啊,這簡直有違醫德!”

“小賀總,事實擺在這裏,江凜的病例上寫得清清楚楚,證據确鑿,周主任還找人查證過真實性。”男醫生得到了聲援,有了些許底氣,繼而道,“雖然你們二位關系好……但于公于私,希望小賀總這事不要包庇。”

感情這次是打算徹底将話給挑明講?

賀從澤饒有興趣地聽着,也不打斷,極有耐心的模樣。

所以這群人是認定了,她江凜跟他賀從澤關系不淺,只要他今天敢護着江凜,那就是坐實了兩個人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坐實好了。

他先前顧及江凜與A院同事的關系,在外便有意保持距離,避免給她帶來麻煩,但現在看來,完全沒這必要。

一個兩個的,真以為她江凜受了欺負,就沒人給她撐腰?

賀從澤無聲失笑,攬着江凜的手緊了緊,他掃視在場諸人,卻是淡聲說到:“我問你們,賀家光明正大請過來的外科專家,是誰?”

那男醫生聞言,嗫嚅着沒說出話來,衆人也緘默不語。

賀從澤似笑非笑,繼續發問:“每天加班加點工作,就算被同事排擠,也半句怨言都沒說過的人,是誰?”

現場仍舊寂靜一片,卻已有人心虛地低下頭去。

“葉老先生舊疾複發入院,人人後退,唯一敢站出來負責手術的,是誰?”

不少員工忍不住将視線撇開,有人輕聲:“別說了……”

賀從澤恍若未聞,繼續道:“盡管這些都作罷,那你們扪心自問,江凜在手術室忙得日夜颠倒的時候,你們真的沒去休息過?”

無人開口,只有滿目死氣沉沉。

“剛才都那麽義正辭嚴,這會兒倒沒話說了?”賀從澤看着最初落井下石的男醫生,微笑:“我賀從澤只惜才,從不包庇,拎清自己的位置再跟我說話。”

他話音徐徐落下,江凜的手突然動了動,她緩緩擡首,看向賀從澤。

賀從澤卻難得沒看她,仍面着那羞愧至極的男醫生,神情冷冽。

倏地,江凜唇角彎起了極微小的弧度,她眸中破碎寒涼的光悄然消融,柔和傾瀉,潋滟輝光。

只為賀從澤的理解,與尊重。

雖然只一瞬間她就颔首,但那笑容還是被賀從澤收入眼底,細致珍藏。

他好似看到了冰雪消融,剎那的華光四溢,美不勝收。

賀從澤無聲彎唇,淩然眸光只在看她時浮現溫柔,江凜這時已經不太能強撐,她有氣無力地拍了拍他,仿佛是在下什麽通知。

他無奈嘆息,對她輕聲安撫:“放心,剩下的交給我。”

江凜這才敢放任自己松懈,頭一偏,徹底失去了意識。

昨日賀從澤收到宋川的消息時,其實已經入夜。

接連忙了數日,他成天忙于各種會議與飯局,好容易今天能歇息,原本打算睡下,在看到宋川發來的信息後,困意頓消。

他忙不疊披衣起身,給助理打電話訂了最早回京的航班,随後他顧不得休息,迅速将後續工作安排妥當,行李箱都沒拿便獨身去了機場。

天知道他有多心焦,江凜那沒輕沒重的主兒,他最怕她那犟脾氣,哪天把命丢了都不知道。

千裏迢迢趕回來,賀從澤心急如焚,直奔A院,然而內部人來人往分外忙亂,他根本找不到她。後來還是先從來往工作人員口中打聽到了宋川的病房,他才得以順利了解事情經過。

賀從澤在理清來龍去脈後,第一反應便是憤怒。

怒她仍舊不肯信任他,怒她過分逞強不夠自珍,怒她每次都是闖得遍體鱗傷後,才讓他得知她的難處。

而那份憤怒,在江凜虛弱倒下的瞬間,在他心底被擴至最大化。

卻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

正如此時,江凜面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他滿心自責,胸腔隐隐作痛。

他明明可以将她保護得很好,可他更不願意太拘束她,從而折了她的翅膀。

他是希望她不要被世俗磨平棱角的,可眼下這種情況,他還真不見得比她好受。

賀從澤阖眼,本來被氣得頭疼,現在見她這副模樣也通通化為心疼,只希望她能早些恢複。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無比珍重。

二人十指相扣,賀從澤将自己掌心的溫熱徐徐渡給江凜,防止因為輸送的營養液太過冰涼,而使她的手發冷。

江凜睡得很沉,墜落在夢境中,掙紮不出來。

舉目空曠,濃稠的暗色陰沉沉的,她什麽都看不見,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很快,江凜望到了光,明媚絢爛,似是春景。

她繼續走,才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庭院。說是庭院,其實占地面積足矣媲美小花園,五彩缤紛,香氛四溢。

這個環境太過熟悉,江凜心底警鈴大作,因危機感而渾身緊繃。

有個小女孩蹲在前方,巴掌大的臉,五官精致動人,唇角正噙着笑。

江凜有些恍惚。

——那時候,其實父母已經秘密離婚,不過是表面做着夫妻的樣子,實則形同陌路。

但那時的她還是過得挺開心快樂,還沒被徹底打垮,還能有至純至真的笑。

女孩偷偷摸摸地觀察幾眼四周,确認沒有人後,她才從花壇後挪出個紙箱。

江凜眼中有某種情愫迅速噴湧,她僵硬地想要移開視線,卻發現自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動彈不能。

女孩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箱,稚嫩的犬吠聲響起,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乖順地蹭上她手心,柔和且溫暖。

女孩甚是驚喜,托起小狗抱在懷中,在它腦袋上親了口,随即她輕笑,歡喜得遲遲不肯放小狗下來。

江凜這時才隐約想起,其實自己最初,是特別喜歡小動物的。

這只小狗,是她偷偷撿回來的,因為男人很久才回一次家,所以她有幸養了大半年之久。

一個沒有童年,又缺乏家庭溫暖的孩子,對這種溫馴可愛的小生物,從來沒有分毫抵抗力。

江凜迫切的想要醒來,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才更不願面對。

可她身陷夢魇無法自拔,情景倏地轉換,鳥語花香散盡,無邊黑夜悄然籠罩。

轟鳴雷聲響徹耳畔,噼裏啪啦的雨滴聲雜亂無章,吵得人心慌。

大宅內只有寥寥燈光亮起,昏沉沉的,江凜沿着樓梯向上走,每步都像踏在了刀尖上。

江凜妄圖控制自己的身體,然而卻是徒勞。直到站定在那無比熟悉的房門前,她渾身巨震,壓抑的情緒終于盡數破碎,恐懼席卷而來,勒得她喘不過氣。

江凜顫抖着推開門,站在原地,屋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屋內沒有開燈,光線晦暗,女孩身體繃得筆直,低着頭在瑟瑟發抖。

在她面前,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西裝革履,氣場強勢森冷。

江凜記得清清楚楚,那是男人時隔數月後的第一次回家,卻意外撞破她抱着狗玩耍。

小狗顫巍巍地趴在地上,不動彈也不作聲,似乎也被吓到。

男人看着地板上毛茸茸的一團,淡聲問女孩:“這東西哪來的?”

東西,他将生命稱之為“東西”。

女孩低聲回答,有些發怯:“我撿到的。”

“養了多久?”

“大概半年……”

聞言,男人笑了聲,意味不詳。

他慢條斯理地拎起那小狗,笑着看向女孩,“哦?你很喜歡小狗嗎?”

女孩不敢回答,擡眼看了看他,又迅速低下頭去。

“回答我。”

她嘴唇翕動,嗓子幹澀:“喜歡。”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女孩舒了口氣,繼而道:“爸爸,我可不可以……”

那“養它”二字還未出口,男人便已将窗戶拉開。

恰在此時,閃電與驚雷同起,映亮了男人冰冷陰鸷的臉,也映亮了女孩因驚恐而緊縮的瞳孔。

光點沿着那團孱弱的陰影跌出窗外,于是,兩條生命同時止息。

——與幼犬一同死去的,還有年幼的江凜。

“現在呢。”男人言笑晏晏,逐字逐句地問她:“還喜歡嗎?”

還喜歡嗎?

喜歡嗎?

站在門口的江凜身形不穩,她呼吸紊亂,顫抖着阖上眼,此時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老天是個吝啬鬼,他精打細算每一寸光陰,不容許任何人的幸福比痛苦多。

——是了。

她的棱角早被經歷磨平,嚣張也被洗盡,餘下不過是支離破碎的軀體。

她早就放棄追光,命運在她誕生時便刻下兇狠一刀,從此注定道路蒼茫。

後來,在那個雨夜,幼時的她不管不顧地沖出大宅,去花園翻了個底朝天,最終尋到了小狗的屍體。

淚水和雨水混雜着滑落臉龐,她哭得聲嘶力竭,最終絕望到發不出任何聲音,便麻木的将屍體埋葬。

她渾身被雨淋濕,跪坐在地上,手腳盡是泥濘,狼狽不堪。

男人從容不迫地撐傘站在旁邊,衣冠楚楚,矜貴如人上人。

“孩子,你沒資格怪誰。”他開口,語氣溫柔,極富耐心似的:“它是你殺死的,我們這種人,生來就不能去喜歡任何東西,如果有軟肋,那就要自己折斷。”

瘋子……

江凜疲倦至極,黑暗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她不斷下沉,下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隐約間有人溫柔地攬住她,向上,向上。

那是無邊荒涼中不請自來的希望,是她還尚存期許的,光。

江凜驀地睜開雙眼,呼吸急促,心髒狂跳。

入目漆黑濃重,江凜險些以為自己是跌入了另一重夢境,然而感官帶來的不适與陣痛都在告訴她,這是現實。

江凜吃力地眨眨眼,逐漸理清思路。

哦對,她當時好像暈倒了,如果不是夢的話,那賀從澤的确是趕來救場。

所以……她現在在A院?

意識到這點,江凜眯眼,肢體這時才有了知覺,她擡手想坐起來,動動手指卻發現,自己正和人掌心相貼。

她茫然地側首去看,賀從澤稍顯疲憊的臉便這麽出現在她視野裏。

他就這麽握着她的手,在床邊等到現在。

一貫極其講究儀表的賀公子,此時襯衫領口發皺,臉色也憔悴彷徨,哪有半分平日裏的光鮮。

看到江凜蘇醒後,賀從澤如釋重負,捏了捏眉心。

他似乎有太多話想說,但一時整理不過來,倒還沉默良久。

最終,賀從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江凜,你摸着良心問自己,這是你第幾次在病床上見到我了?”

江凜聽到這個問題後,還頗為正兒八經的回憶起來,似乎是第三次。

她想了想,回他:“無三不成禮。”

“……”   賀從澤一肚子火頓時消散,他被氣得有些好笑,嘆:“你真是——你知道你差點猝死嗎?”

“知道,我是醫生,有感覺。”

“那你還這麽拼?”

江凜不鹹不淡道:“我們為醫者,很敬重生命。”

“是嗎。”賀從澤笑了兩聲,“那看來,你是唯獨看輕自己的命了。”

江凜自知理虧,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為:“我暈倒後呢,發生了什麽?”

“還是得靠我給你擺平。”賀從澤眉梢揚了揚,道:“下周去上班吧,別的不用管。”

這個回答在江凜意料之內,畢竟以賀公子的身份,就算是光明正大護短,也沒人敢說什麽。

她颔首,一本正經地發出感觸:“看來偶爾靠個大樹也不錯。”

“畢竟關系還不到位,現在這樣容易遭人非議,所以我不介意你名正言順的靠着我。”

“想得挺好。”江凜極其敷衍地予以評價,“其實我以為,我今天離開A院,就再也沒機會進來了。”

司莞夏和秦書雅,是真的要整她。

回避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可每每遇到這種事,回避反而會助長他人威風。

賀從澤聞言嗤笑,道:“說到這個,你那時倒看得開,他們讓你走你就走?”

“不然呢?我還賴在這裏?”江凜扯扯嘴角,淡聲:“人家的地盤,我可剛不起來。”

“人家的地盤?”賀從澤仿佛聽到了什麽國際笑話,“先不說其他地方,在京城,只要你報上我名字,就絕對沒人敢動你。”

這的确是個妙計。

江凜深知這句話的真實性。

她雖然已經盡量去學會接納他人的善意,可畢竟過去二十餘年她都是從刀尖上走過,想要完全開始依賴一個人,并非那麽容易。

“我做不到。”江凜認真看着他,沉聲道:“賀從澤,我要的權利和地位,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

賀從澤聞言頓住,半晌他扶額,無奈笑嘆。

——也對,這才是她江凜最真實的樣子。

“我對你,不全是庇護。”他開口沉聲,與她對視。

“江凜,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喜歡的不僅僅是你這個人,更包括你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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