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洗刷刷

白雪漫家位于村頭，房子的後面和左面住着鄰居，前面是村裏最寬敞的水泥路，右面是喧鬧的大馬路，馬路對面是高樓大廈。

大馬路上車來人往，路邊是個小市場，有很多小商小販，賣什麽的都有。

這些小商販大都是外地來的，本地村民可不會幹這種又苦又累，還掙不到大錢的活兒。

村子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而且生活很便利。周圍高樓大廈裏的白領都在村子裏租房住。

房價日漲，租金日高。

村民們靠着房屋出租，物質生活格外優越。

村民們家家戶戶都有院子，院子裏種着棗樹，杏樹，柿子樹。院子外種着各種花花草草。

養花侍草，自有樂趣。

看到自家的房子，白雪漫加快了腳步。

她家是兩層樓房，光滑的水泥牆加上明亮的大玻璃窗，看上去通透亮堂。

走進家門，家裏卻一團亂。

院子裏落滿了樹葉和灰塵，幾乎沒有一塊幹淨的地方。

院子一角有一堆垃圾，應該是鄰居幫忙打掃好還沒來得及丢出去。

媽媽李玉蘭今年已經55歲了，每天什麽都不做，除了坐在院子裏發呆，就是躺在床上發呆。

她偶爾會自己做飯，大部分時間都是到村頭小市場買盒飯。

走進客廳，裏面更是髒亂不堪，堆滿了衣服和飯盒。白雪漫曾經接到鄰居趙奶奶的電話，說李玉蘭不讓別人打掃屋子，非要等白雪漫回來打掃。

客廳裏空蕩蕩的，李玉蘭沒在，應該躲在她自己的卧室裏。

白雪漫敲了敲媽媽的房間門，只聽到媽媽說了聲“睡了”。

她就知道媽媽不打算搭理她，說了聲“我回來了”，便來到客廳，開始打掃衛生。

白雪漫有個習慣，喜歡一邊打掃衛生，一邊唱歌

“洗刷刷，洗刷刷，噢噢......洗刷刷，洗刷刷，噢噢......洗刷刷，洗刷刷，噢噢......”

下面的歌詞她就不知道了，只是反複唱這一句。

白雪漫不擅長唱歌，無論多簡單的歌她都記不住歌詞，只會哼哼一兩句，有時候還喜歡改歌詞。

至于在不在調上，她從來不在乎，反正唱給自己聽，自己高興就好。

家裏實在太亂了，什麽髒的臭的一股腦兒地堆在眼前，白雪漫不得不戴上口罩，戴上手套，才能忍受這些垃圾。

屋子裏，院子裏的垃圾足足裝了八個垃圾袋。

終于收拾完爛攤子，白雪漫腰酸背痛，一屁股坐在二樓樓梯上，倚着斑駁生鏽的欄杆看夕陽。

自從爸爸去世，哥哥外出打工，她獨自照顧媽媽已經五年了，有時候真的很累，很煩。

她希望媽媽能好起來，自己照顧自己，或者有個人幫她一起照顧媽媽。

只可惜，沒人幫她。或者說，媽媽不願意別人幫她。

想到這些，白雪漫忍不住濕了眼眶，連聲音都有些沙啞。

“爸，我的日子還不算難過對不對？這個世上，過得比我辛苦的人很多很多，我這不算什麽，你放心，我能撐下去，一定能撐下去。”

眼裏的淚水太少，白雪漫努力了半天，一滴眼淚都沒擠出來，眼眶裏轉瞬就幹了，她伸了個懶腰，依靠着欄杆欣賞起風景來，“......啊，好了，我又滿血複活了。”

對于白雪漫來說，生活雖然辛苦，卻也充滿了樂趣。新鮮的空氣，美味的紅燒肉，身邊的人和事，都是她快樂的源泉，真的計較起來，還是快樂的時光最多。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白雪漫嘆了口氣，磨蹭着進了廚房。

其實，白雪漫非常讨厭進廚房做飯，因為太麻煩，太占用時間了。

爸爸在的時候，都是他做飯，一個大男人，飯菜做的格外精致美味。

爸爸去世後，白雪漫光榮地繼承了爸爸的工作，成了家裏的廚子，只要她在家，做飯這個工作必定是她的。

摘菜，洗菜，切菜，炒菜，裝盤，端菜......僅僅做菜這一件事就有這麽多工序，太繁瑣了。

所以，白雪漫習慣做大雜燴，比如煮面條，裏面除了面條和湯，她還會一股腦兒地丢進肉片和蔬菜，再加上油和鹽，她認為這樣簡單方便還有營養。

至于味道嘛，能吃就行。

她唯一愛做的菜就是紅燒肉，因為這是她的最愛，她無法忍受味道不好，或者材料不足。每次做必定精益求精。

任何人吃了她做的紅燒肉都會贊不絕口，吃了還想吃。

白雪漫做好晚飯，又去敲媽媽的門。

“媽，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蒸肉，還煮了米飯，快出來吃吧。”

白雪漫叫了好一會兒，屋裏沒有任何動靜。她輕輕推開門，探頭進去，發現屋裏沒人。

奇怪，媽媽明明沒有出去。

白雪漫蹑手蹑腳走進來，笑道：“媽，我知道你藏起來了，又想跟我玩躲貓貓的游戲嗎？看我馬上就能找到你。”

炕下面的簾子輕微地動了動，白雪漫立馬猜到，媽媽一定躲在這下面了。

“媽，我知道你藏在哪裏了，快出來吧......啊，咱家炕下面的簾子好髒啊，我這就拆下來洗一洗......”

白雪漫嘴上這麽說着，身體卻沒動，而是低着頭看媽媽到底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過了好一會兒，簾子下面才傳來響動，李玉蘭掀開簾子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瞥了白雪漫一眼，及拉着拖鞋，走到餐桌前坐下。

她應該是一天沒梳洗了，齊肩的頭發亂蓬蓬的，發絲之間還夾雜着一些草葉。她身上的睡衣髒兮兮的，看上去穿了很久。

白雪漫看着媽媽這個樣子，有些無奈。

開學之前她托屋後的鄰居趙奶奶照顧媽媽，還答應每月給她兩千塊錢，只可惜，媽媽就是不肯讓趙奶奶照顧她，不肯洗漱，不肯換新衣服。

趙奶奶急得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媽，你多吃點肉，你看你都瘦了。”看着媽媽憔悴的臉和瘦弱的胳膊，白雪漫很心疼，不停地給媽媽夾肉，淚水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着不肯落下來。

李玉蘭夾起肉吃着，一直不肯開口說話。

兩母女剛吃完飯，白雪漫去廚房洗碗了，趙奶奶便來了，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傳了進來，“漫漫，你真的一周才回來一次啊？”

李玉蘭正坐在客廳裏，聽到這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趙奶奶坐在李玉蘭對面，語重心長道：“漫漫她媽，不是我說你，你太不會享福了，好好的姑娘家上那麽多學幹什麽，還不如讓她留在家裏照顧你呢，你身體不好，身邊不能沒人，讓漫漫招個上門女婿，兩人一塊兒伺候你多好。漫漫這孩子也真是的，竟然就這麽把你一個人丢在家裏自己去上學了，我一直以為她說着玩兒呢......”

李玉蘭板着臉，瞪着眼，看向趙奶奶的目光很不友善，“她喜歡上就上，我不需要她。”

趙奶奶嘎嘎笑了，“漫漫媽，你就是太好脾氣了，要是換了我，肯定不會白供她上這麽多年學，一個姑娘家讀這麽多書沒用，你看看我家的兩個閨女，都早早出去打工掙錢了，現在也都出嫁了。我現在有吃有喝有人照顧多清閑。”

李玉蘭說話一直很耿直，“這是我們的家事，不需要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家就行了。”

趙奶奶也不生氣，“你看看你這個人，怎麽不識好歹呢，算了，不跟你說了。”

白雪漫在廚房裏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暗暗得意，媽媽雖然不喜歡她，不願意親近她，卻特別護短，從來不讓任何人說她的不是，更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她喜歡因為護短而不講理的媽媽。

不過，白雪漫也很喜歡趙奶奶，因為她是全村最熱心腸，最可愛的老太太，嘴皮子快，愛說話，但是人特別好，沒有壞心眼，就是思想比較落後，傳統又封建。

趙奶奶一直都很照顧白雪漫家，經常沒事來幫忙，洗洗涮涮，縫縫補補。

知道白雪漫要上大學，她主動提出照顧白玉蘭，是白雪漫不想白白麻煩趙奶奶，堅持給她錢的。

趙奶奶走了之後，李玉蘭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白雪漫走進來時，正看到媽媽抱着全家福發呆。

照片裏，爸爸白厚照格外惹眼。

他真的是個美男子，長得特別好看，清俊帥氣，畫兒一般，當年在在村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帥哥。

兩個哥哥的長相都随爸爸。白明亮長得高大結實，英氣勃勃，白明華修長清瘦，秀美俊俏。

白雪漫雖然不是頂頂漂亮，但也不差。

相比之下，媽媽李玉蘭的長相就很普通，走在人群中毫不惹眼。

因為家裏窮，爸爸白厚照一直娶不上媳婦兒，好心村民介紹的親事也因為爸爸的老實寡言黃了。

媽媽李玉蘭住隔壁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精神有點問題，她爸爸當會計，家庭條件不錯，只想幫女兒找個老實本分的人，最後，看重爸爸白厚照人好，才成就了這門親事。

爸爸和媽媽屬于先婚後愛的那種，結婚多年，感情深厚。

因為白玉蘭是殘障人士，而且白明亮兩歲了一直病殃殃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整天躺在床上傻傻的，呆呆的，別人都以為他活不成了，這才要了二胎兒子白明華。

沒想到，白明華出生後，白明亮特別喜歡弟弟，在弟弟的陪伴下，病竟然慢慢好了。

白雪漫屬于超生，是白玉蘭在外地生的，村裏人不知道。

那會兒計劃生育正緊，回村後求了老村長好不容易才落了戶。

白雪漫将全家福從媽媽懷裏拿走，拉着她的手來到浴室，打算幫媽媽好好洗個澡。

媽媽很清瘦，身上沒肉，連胸部和臀部都不顯豐滿，白雪漫有時候會覺得好奇，媽媽沒胸沒屁股，怎麽生出她這個肉嘟嘟的女兒呢？

晚上，夜深人靜，伺候媽媽睡着了，白雪漫坐在院子裏，打了滿滿一缸水，開始給媽媽洗衣服。

李玉蘭的衣服很多，都是爸爸在世的時候幫她買的，李玉蘭有一個習慣，每件衣服無論髒不髒，都只穿一天，第二天一定要換新的。

于是，家裏積攢了一大堆衣服，等着白雪漫來洗。

白雪漫洗衣服非常快，通常只有三個步驟，洗衣粉浸泡，搓洗，清水沖洗，完事兒，擰都懶得擰，直接帶着水挂在繩子上晾曬。

即便是這樣，等把所有衣服洗完，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無論生活多麽辛苦，白雪漫從來不會跟外人說。

求人不如求己，真正能夠解憂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