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給唐同知的禮物
第83章 給唐同知的禮物
說實話, 諸野所言之事,謝深玄當然是知道的。
畢竟自他有了這古怪能力之後,已不知有多少次自朝中官員的頭上看出他們心中的惡意了, 他倒是早已習慣此事,只是乍一聽他人提起, 還是略有些傷人, 其餘人倒也罷了, 謝深玄倒沒有那麽在乎,可諸野不願意,諸野提及此事, 反倒更令謝深玄平添一份緊張。
朝中大多數人都讨厭他,那……諸野呢?
雖說有這段時日二人相處, 已令謝深玄明白,諸野并不厭惡他, 他二人之間的情誼大有修複的可能, 可他卻還是忍不住要想, 他近年來在朝中所行之事,若真落到了諸野耳中,諸野究竟會如何去看待?
謝深玄不由再垂下眼眸,低聲說道:“就算他們讨厭我,也不該将此事帶到公務之上吧。”
諸野:“對常人而言,這二者只怕難以分清。”
謝深玄再低聲道:“我就分得很清。”
諸野:“……”
諸野不免有些怔愣,他知道謝深玄總是随口胡言, 令他不知謝深玄的這句言語,究竟是對他方才那句話的回應, 還是照他以往的習慣,下意識便要頂撞他一句, 可他稍有猶豫,謝深玄又摸了摸鼻側,小聲道:“我罵玄影衛,大多時候,與你并無關聯。”
甚至他罵玄影衛捎帶上諸野時,大多時候,其實也諸野這個人并無關系。
公務之上的錯漏,那是公務上的問題,他既在都察院供職,見着了便必然是要提出來的,他可沒有一點要針對諸野或是玄影衛的意思,可他心中也清楚,他是将此事與個人恩怨分得極為清晰,卻并非所有人都能同他如此,只是他以往不需向任何人解釋,他不在乎那些人心中的想法,可如今卻不同了。
至少對諸野,這一切均是不同的。
諸野仍只是看着他,未有半句言語,謝深玄那話語不由更躊躇了一些,他小聲嗫嚅,話語中似乎萬般難以明言的不安,道:“諸大人,其實謝某對你并無——”
那院中的喧鬧好似忽地便近了,謝深玄聽見外頭傳來裴麟的聲音,大聲道:“都到這裏了,還是進去看看吧!”
“先生門窗緊閉,或許是在休息。”葉黛霜顯得有些緊張,道,“裴麟,你小聲一些,莫要驚擾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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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麟吓了一跳,那聲音跟着便小了下去,而後他們說了什麽,謝深玄沒有聽清,可學生們在院中出現,這書齋內的氣氛早已盡數被打破,謝深玄也巴不得有人能來為他“解圍”,他急忙起身,繞過面前的諸野,匆匆走到離他最近的那窗扇邊,将那窗扇拉開了,用力清一清嗓子,道:“你們怎麽過來了?”
他焦急說完這句話,方才看向院中,他院中已聚了數人,仔細一看,倒是他這癸等學齋內的學生都已過來了,一群人湊在院中,圍至一處,小聲交談,倒也不知究竟在說些什麽,聽着謝深玄的聲音,裴麟先一步驚慌轉身,有些訝異,道:“先生,我們吵着您了?”
謝深玄同他們彎唇一笑:“沒有,有什麽事,先進來再說吧。”
他轉身過去要為學生們開門,可回過身,發覺諸野倒是已先他一步到了門邊,為學生們拉開了書齋房門,謝深玄不免一怔,覺得這舉動實在有些不像是諸野平日所為,可他還是邁步朝諸野身邊去了,走到那房門一側,方笑吟吟擡眸朝外看,正要招呼在院中的學生進來,卻發覺不知為何,原先已要邁步進來的學生們,已全都僵在了門外。
沒有人敢朝前邁步,學生們對諸野顯然還有些畏懼,不怎麽敢同諸野靠得太近,站在最前頭的裴麟更是睜大了雙眼,那目光在謝深玄與諸野二人身上一掃,緊張咽下一口唾沫,有些口不擇言。
“諸……諸大哥,您在啊?”他顯然還是改不了他看見諸野便緊張的毛病,只能幹巴巴沖着兩人笑,“哈哈,我看先生門窗緊閉,還以為先生是一個人在書齋內休息呢!”
謝深玄:“……”
諸野:“……”
裴麟:“……”
又是片刻沉默,謝深玄額角抽痛,正伸手扶住額側,猛地又看着面前幾名學生,頭上紛紛蹿出了莫名的字跡來。
「是啊!先生和諸先生為什麽要關着門窗躲在裏頭啊!」
「今天的天氣很冷嗎?先生們為什麽要關着窗?」
「糟糕,我是不是撞破了先生的秘密」
看着學生們心中所想,謝深玄總覺得……自己若再不解釋,這件事或許就要朝更詭異處發展了。
“方才伍祭酒來過。”謝深玄冷靜說道,“想要同我們談些事情,所以就将窗關上了。”
裴麟:“哦哦……”
林蒲:“嗯嗯!”
葉黛霜意味深長:“是這樣啊。”
謝深玄:“……”
片刻狼狽的靜默後,裴麟努力開口,試圖打破當下的尴尬,道:“啊?那伍先生呢?”
謝深玄:“……”
諸野:“……”
是啊,伍正年都走了,他們為什麽還要将門窗緊閉,好像在裏頭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也難怪會引人誤會吧?
謝深玄一時将話語噎在喉中,正欲解釋,諸野卻已一把将房門拉得更開了一些,沉着臉色,不帶任何感情般道:“進來說話。”
裴麟立即挺直脊背,不敢再有半句多言,毫不猶豫順着諸野的話語,直接帶着其餘學生邁步入內。
諸野又道:“坐。”
學生們便乖巧自覺尋了位置坐下了,謝深玄的書齋沒有那麽多椅子,趙玉光哆哆嗦嗦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總覺得自己舉止冒犯,裴麟更是同帕拉一道擠在一張椅子上,他們好容易坐好,一齊擡起頭乖巧盯着謝深玄看,方才那話題好似忽而便這麽跳過去了,沒有人再敢随意提起,謝深玄也只得輕輕嘆氣,總覺得諸野對學生們的态度,未免也太兇了一些。
可這話他若出口,保不齊又要令人多想,謝深玄便只是回轉過目光,望着幾名學生,問:“你們來此處尋我,是有什麽事嗎?”
“也……也沒什麽事……”林蒲在諸野注視之下,幾有萬般緊張,好一會兒才摸出一個小紙包,塞進謝深玄手中,道,“先生,這是我老家的秘方,很靈驗的!”
謝深玄一怔:“秘方?”
“裴麟說您生病了。”葉黛霜也道,“先生,我家中是藥商,午後我給您帶些藥來。”
謝深玄:“……”
帕拉也道:“先孫,手奴一早上是要釀的!”
洛志極嘆了口氣,自覺為他翻譯,說:“您的手爐,我們帶到學舍中去加些炭火吧。”
說完這話,他大抵是覺得自己遭謝深玄迫害已久,如今卻還眼巴巴湊上來關心謝深玄,忍不住又小聲補了一句,道:“也不是很想關心你,但是我主說了,關愛尊長慈幼,是我的功德……”
謝深玄有些驚訝。
他本就體弱,大夫說是胎中不足帶出的毛病,因而較一般人更易風寒,稍一着涼便頭疼腦熱,這些年來早已習慣了,昨日熬夜不眠,今日略有風寒,說話氣悶了一些,稍有些咳嗽,可都不是大毛病,他自己都不怎麽在意,想着多穿件衣服回去吃幾貼藥便好,倒不想學生們竟比他還要上心。
“你們說的……倒像是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謝深玄不由彎了彎唇角,道,“放心吧,只是小風寒,倒用不着這麽麻煩。”
他家中時,若生病,有父母兄姊關心,在京中,有表兄與高伯等人挂心,可這些人應當都算是他的家人,畢竟以他的脾性,除了他的家人之外,便再難讨他人喜歡,同僚同窗之中,見他生病還不在心中竊喜的,屈指可數,大多人看他咳嗽,只會覺得他是遭了報應,難得一氣有這麽多人關心他,倒令他心中不免便帶了幾分暖意。
“呸呸呸。”林蒲急忙說道,“先生怎麽可能會得不治之症呢!”
葉黛霜卻小心試探着問:“看先生的模樣,昨夜又沒休息好吧?”
“正好明日有一日假期!”提起假期,柳辭宇倒覺得很開心,“先生,明日一定要好好休息!”
謝深玄:“……”
謝深玄略微有些心虛。
明日是有一日假期沒錯,可明日……明日他壓根沒打算休息。
照他事先打算的安排,明日他得先去一趟趙府,從趙瑜明處問一問這幾日趙玉光同首輔大人相處的情況,中午若有空閑,最好能抓着裴麟與帕拉補一補課,下午也已安排好了,諸野為他擔下的那五十遍檢讨還未抄寫過半,他要去諸府內同諸野一道處理此事,那東西字數太多,抄寫起來太過麻煩,也不知這午後加一晚上的時間,他到底能不能将這些檢讨抄寫完畢。
難得一日休息,他倒是早就将日程排得滿滿當當,似乎并未給休息留下多少空閑,可這種日子,謝深玄在都察院時便已習慣了。
他在朝中慣常四處挑事,不知給自己惹來了多少麻煩,那麽多事務全靠他一人處理,同僚若有解決不了的難事,大多也會推給他,這些公務幾乎将他的輪休時的日子也填得滿滿當當,若非年節,他幾乎沒什麽休息時間,賀長松總罵他不顧身體,他倒也不知還能如何反駁,只想既已入朝,本該盡責,這都是他分內之事,他總該竭力完成才是。
而今他到了太學,太學內與學生們有關的事情,便成了他的分內之事,他自然應當為此努力,風寒不是大病,自然沒必要因此休息,說實話,明日一整日的時間,他需花費大半在抄寫檢讨一事上,便已令他覺得十分愧疚了。
想到此處,謝深玄瞥了一眼諸野,這種時候,諸野竟難見微微啓唇,應下了柳辭宇的那句話,道:“是該休息。”
他意有所指,謝深玄明白他的意思,正欲回敬,卻見裴麟目光躲閃,緊張盯緊了自己置于膝上的手,謝深玄不由一頓,想着諸野平日可不會關心人,他二人此刻言語是有些令人多想了,他只能當做什麽也不曾聽聞,再清一清嗓子,道:“午後還有算試,千萬不要遲到了。”
他這話題轉換得實在太過生硬,學生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還是葉黛霜率先回過神來,站起身用力清一清嗓子,道:“是,先生,我們現在就去準備,就不打擾兩位先生了。”
她唇邊隐隐帶着笑,又朝身旁的其他學生努嘴,像是在暗示他們快些離開,除了裴麟外,其餘人好似忽而便都懂了,衆人紛紛起身,急忙同謝深玄告辭,裴麟一臉茫然,可他巴不得早些從諸野面前消失,溜得比誰都快。
謝深玄送他們到了門邊,恰好又看見小宋自院中另一處溜溜達達回來了,他不由松了口氣,想着這與諸野獨處難捱的時間總算是要過去了,而後他再擡起眼,便見學生們頭上接連飄起大字,其中的內容,全是對今日書齋發生之事的感慨。
林蒲:「先生們的感情真好啊!」
柳辭宇:「震驚!先生為什麽這麽着急趕我們走,這裏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裴麟:「糟了,我好像撞破了謝先生的秘密」
葉黛霜:「我不管!先生們!是真的!」
謝深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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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回到書齋之後不過片刻,諸野便托詞說玄影衛內還有要務,他不能在太學內久留,而後便匆匆自謝深玄的書齋之內離開了。
他來去均極為倉促,也不像是有事特意要來太學,那副模樣,倒像只是來太學內看一看謝深玄的情況,确認無誤之後便要自太學離開。
謝深玄盡力不去多想,他等着午後學生們的算試結束,他畢竟答應過學生,說待一切結束之後,便要請學生們一道出去吃頓飯,為此還特意在臨江樓內留了一處雅間,只等着衆人一道前往。
午後諸野沒有再過來,謝深玄又難與玄影衛內聯系,他可還惦記着讓小宋給唐練準備禮物,好令唐練緩和同他的關系,成為他在玄影衛之內的“內線”,能為他通融些諸野的消息,謝深玄便迫不及待問小宋已備到何處了,他熱情萬分,小宋卻神色古怪,以一種倒像是審視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許久,而後方怏怏道:“是,在準備了。”
謝深玄點了點頭:“千萬快些備好,早些送過去。”
小宋表情更古怪了些許,那目光內蘊含的意味,倒是叫謝深玄有些看不懂了,二人對上目光,小宋撇了撇嘴,好似終于已忍不下去了一般,憤憤說道:“少爺,您只送唐同知,不送指揮使嗎!”
謝深玄一怔,疑惑不解:“我為什麽要送諸野?”
小宋:“……”
謝深玄皺起眉:“送給誰也不需要送給他吧?”
小宋:“……”
小宋倒吸了一口涼氣。
謝深玄倒還不覺得有哪兒不對,他竟又補上了一句,道:“昨日我想過了,既然要準備糕點,那也不能是太貴重,心意到了便可。”
小宋:“……心意?”
謝深玄點了點頭:“對,一定要體現出心意。”
小宋:“……”
“我還給唐同知寫了封信,到時候你一并帶過去。”謝深玄又道,“我要說的事,都已寫在信中了,你不必多言,直接将信同糕點給他便好。”
小宋:“……”
謝深玄自覺已吩咐完畢,十分滿意,送給唐練的糕點只是尋常之物,擦不了賄賂的邊,只是朋友之間的交游來往,而信中他又已盡量委婉言明了此事,希望唐練能忘記他過去所行之事,他一定痛改前非,往後必然要多與他來往,多同他說些玄影衛的日常小事,他好借此了解諸野,他相信唐練只需一眼,便能明白的。
“好了。”謝深玄朝小宋滿意笑了笑,道,“你去吧。”
小宋張唇欲言,欲言又止,過了好半晌,方才勉為其難道:“少爺……這樣……不好吧?”
謝深玄挑眉:“有什麽不好?”
小宋:“指揮使……”
謝深玄:“……”
謝深玄猛地回過神來,自小宋的話語之中,覺察出了自己這一通安排中的錯漏。
“對!你說得對!”謝深玄毫不猶豫說道,“此事……”
小宋眼中勉強燃起一絲希望。
謝深玄:“此事千萬不能讓諸野知道!”
小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