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野犬狂吠

第102章 野犬狂吠

小宋睜大雙眼, 不可置信般看向嚴斯玉,謝深玄雖是沉默不言,可神色顯然不太好看, 嚴斯玉卻好似絲毫未察,亦或是已有察覺, 卻極為享受此事, 他們心驚膽戰, 嚴斯玉便幾乎有止不住的開心。

“皇上精心養了一條狗。”嚴斯玉故意壓低聲音,以只有他們幾人能聽見的聲調慢悠悠說道,“慣會在外面偷腥, 不知糾纏了朝中多少人。”

趙瑜明眯起雙眼,像是已在心中積攢了無數的怒氣, 若是他會武,他大概已要忍不住擡手朝嚴斯玉臉上來一拳了, 可嚴斯玉只當做看不見他, 那目光直勾勾留在謝深玄身上, 令謝深玄幾乎有說不出的難受,只想他就算不會武,現今也想狠狠朝嚴斯玉臉上來一拳。

他強壓着心底升起的怒氣,擡眸瞪向嚴斯玉,尚不及開口,嚴斯玉頭上莫名便飄出了一行字來。

嚴斯玉:「哈哈,我還是讓他生氣了。」

謝深玄:“……”

他險些忘了, 嚴斯玉與朝中其餘人不同,他人若挨了他的罵, 只會驚慌惱怒,對他心生恨意, 而嚴斯玉卻全然不同,這家夥被他狠狠罵上幾句,卻只會越罵越令他開心。

此人不論怎麽想都有些毛病,謝深玄見着他便覺渾身難受,再一看嚴斯玉那令人異樣難受的目光,他先忍不住挑起了眉,冷冰冰說:“嚴斯玉,若是無事——”

短短一瞬之間,嚴斯玉面上的神色忽地便從故意挑釁逗弄時的玩味之色,變成了異樣的恐慌,他猛然後退數步,幾乎撞到他身後的仆從身上,一面急匆匆擡手遮擋面容,這舉動倒令謝深玄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又不是什麽吓人的洪水猛獸,也從未見過有人能對他這般懼怕,到頭來他也只能盯着嚴斯玉的頭頂,希望那兒能冒出幾個字來為他解解惑。

可或許是因為嚴斯玉正是滿心不安,他頭上連半個字都沒有,謝深玄越發不解,趙瑜明卻忽而噗嗤笑出了聲來,他還伸手去攬謝深玄的胳膊,擺出一副極其親密的神色,道:“深玄,這幾日我每日探病,你總得請我吃頓飯吧。”

謝深玄皺眉,不明白趙瑜明為何要在此時提起此事。

趙瑜明又說:“唉,再過兩日我便要回去上值了。”

謝深玄這時才忍不住應了一句,小聲說:“你可算要回去了。”

可這通對話在此刻,在嚴斯玉面前,總歸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趙瑜明的話語中必有用意,至于他語中之意究竟所為何事——

謝深玄不由皺起眉,看了那神色慘白的嚴斯玉一眼。

自趙瑜明說了方才那幾句話後,嚴斯玉的神色顯然更難看了幾分,而趙瑜明顯然還不覺得滿意,他還要擡手掩面,用力咳嗽上兩聲,而後重重嘆一口氣,說:“哎呀,我好像也風寒了。”

嚴斯玉又往後退了幾步,幾乎與他們隔開了兩丈的距離,還自懷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手,而後方萬般驚警問:“你……你這聲音是怎麽回事?”

謝深玄:“……”

謝深玄這才恍然明白嚴斯玉這般恐慌的緣由。

他這風寒來得抽橋,恰好在開年小試他為趙玉光杜撰出疫症的借口之後,當時他與趙玉光接觸最多,朝中人又多清楚他身體極差,最易受病症影響,這疫症“傳染”了他本是尋常,而後謝深玄便忽而抱病不來,在家中待了這麽多時日,看起來實在像是受了那疫症影響,以至不得不在家中調養了這麽多時日。

他只是同太學告假,嚴斯玉或許還不知他因風寒在家中養病——或者說,他明明只是風寒,卻連着五六日不曾去過太學,在外人看來,那着實像是得了什麽可怖的重症,又恰好與太學疫病一事對上了。

今日他說話聲音尚且嘶啞,面上也帶有病色,嚴斯玉本就懷疑他是得了疫病,如今更覺得他病還未愈,所以要匆忙避開他,至于趙瑜明……這小子才真算得上是心髒,他馬上便要回禮部上值,那必然要與嚴斯玉朝夕相見,他卻趁着這時候故意說自己這段時日總與謝深玄有接觸,又裝着說自己似乎有些不适,那待他回禮部後,他只要朝嚴斯玉靠近一些,嚴斯玉只怕都要膽戰心驚。

這辦法好,不愧是趙瑜明,謝深玄很喜歡。

想到此處,謝深玄也低低嘆了口氣,故意擺出一副身體不适的模樣,道:“不行,有些頭昏。”

嚴斯玉:“……”

謝深玄捂住自己的額頭:“這麽多日還好不了,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恢複。”

趙瑜明深深嘆氣:“深玄,是我弟弟拖累你了。”

謝深玄:“……”

趙瑜明這語氣有些肉麻,聽得謝深玄渾身難受,可他眼角餘光瞥見嚴斯玉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這幅快意已足以令他忍下趙瑜明肉麻的語氣,他竟也跟着趙瑜明的話語又裝出一副病弱模樣,還朝着嚴斯玉那方向咳嗽了幾聲,而後方道:“對了,嚴大人,您有什麽事嗎?”

他說完這話,嚴斯玉又朝後退了一些,他來不及開口,那趙府的門內又探出一個腦袋,裴麟面上帶着燦爛的笑,朝外一探,還未看清外頭究竟是什麽情況,便已大聲朝着謝深玄問好,還試圖得些謝深玄的誇贊,道:“先生!我在裏頭便聽見您的聲音了——”

他一頓,終于将目光移到了站得離謝深玄與趙瑜明極遠的嚴斯玉身上。

裴麟皺了皺鼻子,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嚴斯玉的厭惡,他很想直接從此處離開,以免再看到那張晦氣的臉,可他知道嚴家對謝深玄的敵意,謝深玄在此處,諸野不見蹤影,這等時候,他當然不能從此處離開。

裴麟從趙府內鑽了出來,還特意攔在謝深玄面前,小心翼翼盯着那嚴斯玉,卻又并不開口說話,只是等着謝深玄接下來的回應。

嚴斯玉先嗤了一聲,說:“原來那裴瘋子的弟弟也在此處。”

謝深玄:“……”

“倒也相配。”嚴斯玉笑一笑,眉目間看起來倒很是得意,道,“聽聞那裴瘋子在邊關吃了敗戰——”

趙瑜明抽了口氣:“誘敵深入也算是敗戰啊?”

嚴斯玉:“他可自己寫了折子給皇上請罪了。”

趙瑜明:“裴将軍寫了什麽折子,你怎麽比皇上還清楚啊?”

嚴斯玉:“此事已在朝中傳開——”

趙瑜明:“啧,一個字也沒聽說。”

謝深玄:“……”

謝深玄頗為驚訝瞥了趙瑜明一眼,總覺得今日趙瑜明這火藥味不知為何比他還足,只是趙瑜明這罵人不成章法,只是在耍賴,對上嚴斯玉顯然并無用處。

嚴斯玉顯然也不覺得被趙瑜明罵是件多麽開心的事情,這倒是令謝深玄覺得很奇怪,這嚴斯玉好像只對他開口罵人有興趣,喚作其他人罵他,他便要覺得生氣,可此事不怎麽緊要,他更為關心的倒是嚴斯玉話語中所說的裴封河兵敗一事。

他知近來邊關戰事頻發,皇上因此而忙得焦頭爛額,可裴封河一向是鎮守邊關幾名大将中的常勝将軍,長寧軍在他麾下未嘗敗績,今日輸了這麽一回,倒才真令人覺得驚奇。

趙瑜明吵架不論章法,裴麟比他還要直接一些,他聽嚴斯玉罵他兄長,那眉頭越皺越緊,眸中的怒意也越來越深,眼見他已握緊了拳頭,看上去像是随時想朝嚴斯玉臉上來一拳,謝深玄幾乎立即便有察覺,可此事絕不能發生,嚴斯玉可不是嚴漸輕,嚴漸輕只是太學學生,嚴斯玉可是朝廷命官,若裴麟在此處打了嚴斯玉,此事大概就不是幾篇檢讨能夠過去的了。

謝深玄想也不想,先壓住裴麟的手,而後轉身看向嚴斯玉,壓着心底不知從何而起的一股怒意,挑眉道:“嚴斯玉。”

嚴斯玉立即回眸看向他,雖還竭力同他保持着一段極遠的距離,可那眸中蘊意卻令謝深玄渾身難受,他皺了皺眉,收回目光,低聲與裴麟說:“野犬聞人而吠。”

裴麟疑惑眨眼。

“你若不理他,他便不會叫了。”謝深玄說,“見着它敵不過的人,它只能遙遙而吠,待人到了面前,它便要夾着尾巴閉嘴了。”

裴麟好似這才隐隐從謝深玄的話語中品出些意思來,他恍惚點了頭,那趙瑜明忽地又笑了一聲,故意朝嚴斯玉譏諷道:“嚴大人,您方才說諸指揮使是什麽來着?”

謝深玄聽着趙瑜明這語氣,心中微微一驚,急匆匆擡首,順着這街道另一側看去,果真便見着了難得在這時候下值歸家的諸野,依舊一身齊整官服,策馬而行,見他們聚集于此,其中還有嚴斯玉,不由蹙眉,似是有些許心焦,匆匆策馬朝此處過來。

嚴斯玉面上尴尬,方才還在侮辱諸野的話語,而今他倒是一句也不敢往外說了,可趙瑜明怎麽可能這麽就放過他,他還重複了一邊謝深玄方才說的話,一拍裴麟的肩,擺着一副指教這還未聽懂謝深玄話語的傻小子的模樣來,道:“裴麟,這就是夾着尾巴閉嘴了。”

裴麟猛然回過神來,恍然大悟道:“哦!先生說他是狗!”

“胡鬧。”謝深玄語調平靜,“我可不曾這麽說。”

說完這話,他下意識擡手輕輕拂了拂衣擺,理清衣服上細微的褶皺,而後方擡眸看向翻身下馬的諸野,哪怕極力告訴自己此處有許多人在場,唇邊卻還是忍不住帶出了笑來,道:“諸大人,今日這麽早下值?”

諸野卻蹙眉看着他,問:“你怎麽出門了?”

謝深玄:“我——”

“我知你燒已退了。”諸野仍舊皺着眉,“可頭還疼嗎?今日不覺得腿軟了?”

謝深玄:“……”

謝深玄小心翼翼挪開些目光,瞥了眼身邊幾人。

方才還氣呼呼的趙瑜明臉上已帶了萬分燦爛的笑,裴麟睜大雙眼看着他們,趙玉光在門縫內小心翼翼朝外打量,小宋又是那副滿帶欣慰的古怪神色,而對面的嚴斯玉——他神色陰沉,帶着滿面愠色,謝深玄與諸野所說的那短短兩句話,好像遠比趙瑜明指着鼻子罵了他那麽多句都管用。

謝深玄不由又多看了嚴斯玉幾眼,一面低聲回答諸野的問題,說:“在家悶了那麽多日,我想出來走走。”

諸野:“……我送你回去。”

謝深玄:“都已到趙府了,還是再過會兒吧。”

說完這話,他看嚴斯玉的臉色極近陰沉,心中倒更覺惬意,罵人倒是不必了,看嚴斯玉這般神色,豈不比罵他一頓有意思?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不必多說,若繼續留在此處說些無用之語,倒也不能令嚴斯玉更難受了,他便伸了手握住諸野的胳膊,将人朝趙府內帶,一面小聲說:“過會兒你再送我回去。”

諸野顯然一怔,怎麽也沒想過謝深玄會伸手來拉他,他便也真的這麽直接轉身跟着謝深玄走了,他手中還握着那馬兒的缰繩,馬兒可沒辦法直接随着他們踏上趙府外的石階,再從趙府那只打開些許的門縫中擠進去。小宋先回了神,用力清一清嗓子,伸手去牽諸野的馬,将馬自側門引進府中去,而趙瑜明臉上帶着笑,将裴麟也往門內推。

沒有人在乎還站在外頭的嚴斯玉,所有人都開心得像是見着了什麽好事一般,直至最後,趙瑜明當着嚴斯玉的面,狠狠一把關上了趙府的門。

那大門一關,他便忍不住罵罵咧咧将門閘往上串,諸野來得遲,并不知他們先前說了什麽,他這時才恍惚有些回神,不解看向謝深玄,問:“嚴斯玉為何會在此處。”

謝深玄挑眉:“他閑的。”

趙瑜明跟着罵道:“瘋狗似的,上來逮着就罵人!”

諸野:“罵人?”

趙瑜明挑眉:“先罵了你,再罵封河兄,我是真看不下去了。”

想到此處,趙瑜明忍不住又多罵了嚴斯玉幾句,吓得院中的大黃貓自菜地裏急忙逃竄,趙瑜明卻怎麽也降不下火了,諸野只好再看謝深玄,皺着眉問:“他罵什麽了?”

謝深玄:“……”

他想了想嚴斯玉的言語,前半句他不該說,這話過一過嘴都嫌晦氣,他便含糊了一些,概括了大意,而後再複述了後半句,道:“他說你是皇上的人……”

諸野:“……”

謝深玄:“還慣會在外偷腥——”

諸野:“他胡說。”

謝深玄:“啊?”

諸野冷着臉:“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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