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可再回頭

第17章 不可再回頭

景絮風的聲音在手機那一頭好像噎了一下。似乎是在為通話人回複的冷淡而隐隐受傷。

但他馬上打起精神, 聲音裏含着笑:“真的沒想到,今天會見到你,我很意外, 也……很高興。”

鐘晴在心裏冷笑。

“也沒有什麽想不到的, 畢竟大家學的同一個專業,畢業後都要在同一個圈子裏轉, 早晚見得到。”

“……”

景絮風一時沒了聲音。

鐘晴想, 有些矯情的寒暄, 就該打一記直拳直接轟掉。

“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挂了吧。”鐘晴準備挂斷電話。

景絮風立刻求她:“等下!”

他馬上說:“我就是想約你一起坐一坐, 吃頓飯聊聊天。”

鐘晴回得直接:“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頓了頓, 語氣裏捎帶嘲諷,“再說讓你女朋友知道你還和前女友聯系,會不高興的。”

景絮風在那邊氣哽了一下, 發出懇求:“小晴, 別這樣……好嗎?”

鐘晴屏蔽他懇求聲裏聽起來的可憐相:“叫鐘晴吧, 小晴這麽親昵的叫法, 不适合給你用。好了,我還要忙, 挂電話了, 以後沒什麽事不要打過來了。哦不對,有事也別打過來, 因為你的電話我都不想接。”

“好吧鐘晴, ”景絮風立刻換上一副談正經事的嗓音,繼續挽留這通通話,“你別多想, 我這次給你打電話其實就是想約你出來聊下工作的事,你不是也在跟進佳邁健身的項目嗎, 我們可以溝通一下。”

鐘晴頓住挂電話的動作想了想。既然通惠資本是競争對手,倒是可以知己知彼一下。

她答應下來,但和景絮風做了約定:“見了面如果談私事,我起身就走。”

景絮風連聲說好的,然後提議明晚下班後,兩個人在旭日餐廳見。

一聽到這名字,鐘晴立刻拒絕。這是當年她和景絮風第一次約會時去的餐廳。

她想男人真奇怪,分手時決絕,分手後又變得黏黏糊糊,時不時就藏着小心機企圖勾起你的往日回憶。

簡直有病。

而她最讨厭這種黏黏糊糊的行為,既然分手,就幹淨利落點,別拖泥帶水的。去那家餐廳,他想暗示什麽?又想達成什麽?

真是沒意思得很。

她告訴景絮風:“我明天得加班,去旭日餐廳不方便。這樣吧,你到我們這邊來,我們就在CBD附近吃碗面吧。”

就這樣,他們把會面地址定在了CBD附近的牛肉面快餐店。

第二天下了班,鐘晴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牛肉面店會一會景絮風。想着吃過飯直接回家加班,她把筆記本電腦也一并帶上。

因為離CBD更近,她到得比景絮風早。剛坐下,手機叮咚響起,是景絮風發來信息,說他十五分鐘後到。

鐘晴不想專心去等他,那不值得,無異于是在浪費時間。于是幹脆翻開筆記本電腦加起班來。

改了一會文檔,手機忽然發出一聲警報提示音,預示電量已經極低,再不采取措施就要關機給她看。

鐘晴把電腦放到桌面上,起身去吧臺掃碼共享充電寶。

誰知道剛對準二維碼,沒等掃出個結果,手機就哼唧着關機音樂給了她好看。

就差那麽一點點。鐘晴又好氣又好笑,問吧臺服務員現借了充電器,一邊沖着電等開了機,才掃出共享充電寶。

就這麽耽誤了幾分鐘。

再走回餐桌時,景絮風已經落座在她座位旁邊。

他手裏正扶着她的電腦。

鐘晴立刻快步上前,把電腦拿過來收好。

景絮風擡眼看到她,眼底閃爍出雀躍,笑着說:“你還是那樣,幹什麽都急匆匆地不穩當,人不在座位電腦也不收好,剛剛服務員路過時一刮差點掉在地上,還好我給你扶住了。”

他說着說着嘴角帶了笑,笑裏還溺起了一點寵。

就跟從前他們還在一起時一樣,就好像他們現在也沒分開似的。

鐘晴沉下臉。

他呈出這幅模樣是要幹什麽呢?當初分手兩個字,明明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那時易強沒了,程素怡渾渾噩噩出了車禍住進醫院,命垂一線。夫婦倆所有家産都被拿去抵債了,易家分崩離析家破人亡。

易澄澄慌亂無措,而她作為由易家資助長大的養女,那時要咬緊牙根扛起一切。她要忘記自己也是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副肩膀也是單薄瘦削的。

她要把所有脆弱和懼怕都藏起來,然後留下果敢和堅毅,成為程素怡和易澄澄的支柱。

那是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是最需要有人能給予她一點點關懷和力量的時候。

可就是在那個時候,本該陪伴她的、本該給予她關懷和力量的景絮風,對她提出了分手。

他很誠實,說他怕了,怕被易家的敗倒連累到,怕還沒從自己家的貧窮和苦難裏爬出來,就又跌進易家的貧窮和苦難裏。

于是他眼含熱淚痛哭流涕,拉着她的手,痛苦萬分地對她說了分手。

好像很忍痛割愛很難過不舍卻不得不那麽做似的。

不久後,程素怡也撒手走了,把易澄澄托付給了她。

在她抱着精神崩潰的易澄澄,再次承受家破人亡的慘境時,她卻聽說,景絮風已經和一位白富美在交往。白富美很給力,直接把他弄進了一家不錯的金融機構實習。

她這才回過味來。

他當時提出分手時還表現得那麽痛——可想必那時,他其實已經找好白富美這個下家了吧。

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泛起冰涼和隐痛。原來人在極大哀默時,可以那麽冷靜。冷靜到她像站在了往事的第三視角,俯瞰回顧着過去,把很多事都想通透。

她不得不承認,當初景絮風和自己交往,也許是喜歡自己的,可他更喜歡的應該是易強這位視她如同親女般的資助人,易強曾承諾将來會給她準備和親生女兒同等的嫁妝。

那時她和景絮風剛交往不久,她把景絮風帶回易家見家長,易強對他很滿意,于是直接表明态度:“小晴看起來是個孤兒,但其實不是的哦,她的條件可是很優渥的!這麽多年啊,我和素怡對小晴早已經如同對待親生女兒,以後澄澄有的,小晴都不會少。将來她結婚,我們一樣會給她準備大房子,畢業後如果工作不好找,她也可以帶着女婿一起回我的公司上班。将來等我和素怡走了,家産也會分成兩份,他們兩姐妹各得一份。她是我們易家的女兒,你可要好好對她。”

那時易強怕她被人看低,說了這樣一番話給她擡身價。

易強不知道,其實景絮風的貧苦家境比她曾經的家也好不到哪去。父親去世,母親生病,沒有勞動能力;他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都很年幼。他雖然學業上進,長得也不錯,是大家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永遠處在一種需要錢的窘迫狀态中。

他們在一起一段時間後,易強知道了他的家境,因為覺得他不錯,幫了他和他家裏許多忙,也就那兩年,他才活得從容了些。

可後來易家出事了。随之而來的,就是他對她痛苦萬分地提出分手。

他誠實地對她訴說苦衷,哭到哽咽地說對不起,每句話都有極大的無奈和哀傷。

他說他的家人是他不能不管的負累,他從很早之前就知道,為了他們他不能找一段會為成為負累的婚姻,他的婚姻一定要成為他的幫襯才行。可現在,因為易家的破敗,她未來的婚姻會拖累到她的丈夫。所以盡管他很痛苦,也不得不和她分手。

因為兩個有負累的人,就算再相愛,也無法走到一起過日子,那樣只會讓負累疊負累,讓彼此都活得沒有絲毫指望。

鐘晴聽着那番話,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她想他這人真是的,到頭來,連個美麗的謊都不肯撒,說的竟全都是心底實話。可這世上實話最傷人,最剜人心。

按他說的,為了不拖累彼此,他們分開了。

可現在他又一副好像沒分開過的樣子,對她說話的神态語氣還像以前那樣,嘴角溢着笑,笑裏溺着點寵。

可他憑什麽?他到底想幹什麽?

鐘晴沉着臉,把筆記本電腦裝進包裏,用不鹹不淡的語氣,不冷不熱地說了聲:“那可真是謝謝你幫我扶住電腦了。”

景絮風被她這語氣一掃,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神色。

但他馬上打起精神,維持住溢在嘴角的笑和湧在眼底的熱切與關心。

服務員送了兩碗面過來。

鐘晴告訴景絮風:“你沒來的時候我直接點了兩碗經典牛肉面,你要是不愛吃就自己再點,這碗我可以打包。”

她說完就垂眼開始吃面。

景絮風看着鐘晴的面孔,眼神一瞬都移不開。好久不見她了,她好像有哪裏和以前不一樣了。可仔細看,她還是她。不一樣的地方或許是眼睛裏被生活逼出了一份堅毅和狡黠。

生活的苦沒有壓垮她,反而激發她活得更鮮活努力。這讓她看起來,更有味道和更迷人。

她一直垂着眼吃面,看也不看他,長長睫毛輕輕抖動,像掃在他心上的兩把小扇。

他不禁動容,問向她:“最近過的好嗎?”

鐘晴飛快擡眼看向他,一笑:“很好。”

那笑容公事化得可以拿去參加假笑大賽。

她說完又垂眼去吃面。

景絮風不甘地追問:“你不問問我嗎?”

鐘晴用筷子翻動着面條,在吃面間隙她抽空回他:“哦,不想問。”

景絮風學着她的動作也用筷子翻動着面條。他忽然說:“我分手了。”

鐘晴仿若未聞,擡頭招手叫服務員:“幫我加杯水。”

景絮風放下筷子,架在碗邊,繼續說:“我和她不合适,相處起來不舒服。”

服務員端了杯水過來給鐘晴。鐘晴喝一口,放下水杯,對端坐在對面的景絮風若無其事地問:“你不吃嗎?再不吃面該坨了。”

景絮風不動筷子,目不轉睛地看着鐘晴說:“同事們又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女孩子,都是家境很好的,符合我的要求。”

鐘晴垂眼,繼續專心吃面,她把面吃得飛快,剩下兩口時有點撐,索性不吃了,放下筷子自顧自喊服務員買單。

景絮風繼續說着:“但我都不喜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

服務員拿着打印好的小票過來,放在桌面後又轉身走開去忙別的。鐘晴拿起手機對準小票上的二維碼自行付賬。

掃完二維碼,頁面跳轉,鐘晴在付款欄裏寫下這餐飯一半的錢數,點擊付款。

景絮風心無旁骛,看着鐘晴繼續說:“直到今天再看到你,我明白我自己是怎麽回事了。是你長在我心裏頭,拔不出去,所以就進不來新的人。小晴,以前是我錯了,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景絮風的語氣變得急切沖動,“小晴,我現在不需要女方家世的幫扶,我憑我自己也可以撐起我身後那個貧窮的家了。我有能力,你也有能力,我們只靠自己,不用誰來幫襯,一樣能把未來過好!”

鐘晴掃完碼,終于擡起頭,肯正眼看一看景絮風。

她看着他,笑了。

那是一種純然看着陌生人般的笑,那笑容一下就把人拉開到千裏之外去。

鐘晴一字一句地對景絮風說:“在我最艱難、最需要你陪伴的時候,你離開了。現在我把一切都熬過去了,你說你要回來,要重新開始。景絮風,你說我有什麽必要答應你呢?”

鐘晴收起笑容,表情變得輕描淡寫:“看樣子你今晚并不是要跟我談公事。而這頓飯,按說我們現在的關系和陌生人差不多,不用你請我,而我也不想請你,不如我們AA吧。我的那份我已經付了,你吃完記得掃碼付自己那份。我還有事,先走了,希望不用再見。”

鐘晴說完收起手機拎起電腦包,徑直起身離開。

景絮風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的背影,面容不受控制地難過起來。

可在難過的同時他也前所未有地看清自己的內心,對這樣一個有個性的女孩,他更加不想就此放棄。她的個性,恰恰是她對他致命般的吸引力。

-

鐘晴從面店裏走出來,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陰天的關系,她覺得胸口悶悶的。

忽然不想回金嘉公寓。

她給施雅妮發了信息,告訴她自己今晚不回去了。

然後坐上公交車,一路駛向郊區小院。

今晚車況居然很好,路途暢通,回到小院時,天剛擦邊黑,易澄澄也剛吃過晚飯,還沒來得及睡。

六嬸見她回來,就回去了自己家。

易澄澄見到鐘晴,開心得不得了,笑得燦爛極了,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

洗漱過後,鐘晴和易澄澄躺在一起準備睡覺。

易澄澄蹭過來,像只嬌弱的小貓。鐘晴滿心憐愛地把她攬在懷裏。

這麽脆弱的小姑娘,也正變得一天比一天好。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看着易澄澄,笑起來。

她們把最難的時候都熬過去了。現在,她們不需要靠誰。

她需要景絮風的時候已經徹底過去了。景絮風這個人,也過去了。她不會回頭的。

她笑着笑着忽然感覺到易澄澄的手落在她臉上。

下一秒易澄澄倏地坐起來,一邊往她臉上擦,一邊瞪大眼睛看着她,驚惶的眼神在對她問:你為什麽哭了?

鐘晴笑着拉住她的手,拉着她躺回來,安撫地拍着她,輕輕地告訴她說:“沒事的。就是忽然覺得,我們倆能一直在一起,真好。澄澄,我們以後也會這樣一直在一起的。”

原來在她們相依為命的日子裏,不只是她照顧易澄澄,原來也是易澄澄在慰藉着她。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躲在夜裏、躲在易澄澄的身邊,最後一次為那段逝去的、不可回頭的感情掉淚。

-

鐘晴本以為這一晚會睡不好,可眼睛閉起再睜開,就已經是第二天一大早。

這一夜倒是睡了個好覺。

或許把什麽東西徹底放下了,睡夢就變得從此無負擔。

鐘晴飛快收拾了一下,和易澄澄告別,鑽進通往市裏的公交。

坐上車拉開些車窗玻璃,外面清晨的風一股股地向面頰湧來。她閉起眼微仰臉頰,享受着晨風給自己脫胎換骨。

真好,沒有什麽事是在時間裏熬不過去的。睡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到了公司,什麽煩思瑣緒都立刻抛在腦後,滴地一聲打卡後,人格自動進入緊張忙碌的工作狀态。

項目書已經完成初稿。接下來喬明軒帶着鐘晴反複磨合修改,一部的申浩東也依然很熱心地給予指導和幫忙。最後階段,由喬明軒主導,結合投資方納洲投資和融資方佳邁健身雙方的情況,經過幾次建模測算,他們和投資方确定好最終的投資架構和投資金額。

整個過程不可謂不艱辛,鐘晴雖然還是試用期新人,卻已經由喬明軒帶着,提早進入了職業人的社畜狀态。

鐘晴也在心裏,再度對喬明軒的工作能力刮目相看。

他這個人一旦工作起來,真的很強。好像就沒有什麽意外是能夠打亂他的情緒的,一個岔子生出來,他總能很快很冷靜地想出辦法把岔子應對掉。

鐘晴和施雅妮在工位聊天時說漏了嘴:“不得不說,喬總做事真是穩。”

施雅妮問她:“怎麽個穩法?”

她脫口就說:“簡直穩如老狗。”

意識到這話有點崩人設,趕緊往回找補,“我是說,穩如泰山。”

但已經來不及,施雅妮聽得一清二楚,并且哈哈大笑。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麽形容喬總的,你可真是膽大包天!”

這時鬼故事發生了。

喬明軒的聲音在她們工位旁幽幽響起。

“有人怎麽形容我的?”

施雅妮和鐘晴雙雙打一個激靈。

鐘晴連忙說:“是我說您做事很穩,穩如泰山。”真不知道他這背後聽話的本事修煉到了幾級,剛才到底聽到了多少。

“哦。只是這樣嗎,這有什麽可稱得上是膽大包天的?”

……果然,聽到了不只一句。但不管了,能凹盡凹吧。

鐘晴硬凹道:“泰山,就是老丈人,您還沒結婚,我就把您比作老丈人,這确實有點膽大包天。”

她凹得一臉認真,施雅妮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喬明軒看了她們兩眼,眼風淡淡,沒說什麽,卻比說了什麽更叫人忐忑。

鐘晴以為這關過了。

沒想到下班前,遇到了喬明軒的胡子臉朋友。那人風風火火地往喬明軒辦公室走,但在途徑施雅妮工位時,急剎車一樣停下來,問施雅妮:“小施,老喬在幹嘛呢?忙着呢嗎?”

施雅妮和他打招呼:“宗總來啦,找喬總有急事兒?”

宗勇八卦的表情連那臉胡子都擋不住,翻着花地往外冒:“有點急,急着想撬撬他的嘴!下午他居然打電話問我什麽叫穩如老狗、這詞褒義貶義、怎麽來的,我問他為什麽問這個詞,他死活不說。你不知道,他這人,嘴裏就沒吐出過這麽不着調的詞兒;對別人說的不着調的詞,也從來不會有這麽刨根問底的興趣。這事對他來說可太不一樣了,我感覺一定是有什麽好玩的事發生過,我得去問問去!”

他說完就一陣風地進了喬明軒辦公室。

鐘晴已經在一旁噴了一口水又噎了一口水。她在嗆死自己之前,趕緊收拾東西逃似的回家裏加班去了。

當晚宗勇死皮賴臉地貼着喬明軒不放。他去哪他去哪,他回家他跟着他回家。

一進門,小狗子沖着兩個人飛沖過來,宗勇大叫一聲:“哎呀呀,我可想死你了,小瓜片!”

喬明軒又好氣又好笑,一腳輕踢在蹲在前面準備接狗的宗勇屁股上。他自己瓜兮兮的不說,非把別人小狗的名字也叫得瓜兮兮的。

宗勇蹲得不穩,直接側摔開,小狗子成功躍進喬明軒懷裏,還不忘沖宗勇汪汪兩聲,語氣不怎麽好,像在控訴他叫錯自己名字。

“奶片,是奶片,記住了嗎?”

喬明軒簡直是在替奶片做翻譯。奶片滿意地汪汪兩聲,腦袋瓜使勁朝着喬明軒蹭。

宗勇切地一聲:“奶片瓜片,不都是片嗎?差不多差不多。”

他站起來對奶片重新打開雙手:“來哥哥抱。”

奶片回給他一個不屑的斯哈。

宗勇立刻教訓它:“你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你忘了是誰把你帶到這來的了?是我,是我!我才是你的第一哥哥!他,”他指着喬明軒對奶片說,“這個人,他當初都不想要你!是我強把你按在他面前他才養你的,你忘了嗎小瓜片?你真的忘了嗎?”

喬明軒捂住奶片的耳朵,不讓小狗子聽不靠譜大胡子的挑撥離間。

宗勇攻擊一個物種不成,開始調轉槍口攻擊另一個:“喬明軒,你可真夠忘恩負義的,你現在當着狗子的面說,當初是不是打死我你都說不養狗?後來我沒被打死,你才慢慢接受了它?”

喬明軒像臨時耳聾了一樣,不聽宗勇啰嗦。

宗勇不氣餒,一個人的獨角戲也唱得聲情并茂:“現在看,還得是我啊!要不是我把瓜片兒安排過來,讓你這有點喘氣的動靜,你說你得多寂寞吧?活得跟個清高老神仙似的,別人不能牽挂你你也不牽挂別人的,我啊,就是要用瓜片教育教育你,在這個世界上,兩不牽挂是最沒意思的,最有意思的就是有個什麽東西拽着你,讓你放不下對它的牽挂,而且還是無怨無悔地!”

喬明軒不陰不陽地回了他一句:“你說的這種情況,不叫有意思,它叫賤。”

宗勇立刻說:“賤才好啊,人哪有不賤的?你覺得你不賤,那是你還沒到犯賤的時候。”

他擡手去胡嚕奶片的腦袋瓜,奶片一邊躲一邊咬他,煩他煩得要死。

喬明軒覺得奶片要是能說話,現在已經開口問宗勇了:“煩你不知道嗎,你賤不賤吶。”

但宗勇毫無自覺,躲着奶片的小嘴巴,繼續胡嚕它的腦袋瓜,一邊胡嚕一邊問喬明軒:“說說吧,穩如老狗這個詞,到底怎麽來的,從你嘴裏居然還能問出這麽狗的詞兒,真是鵝妹子嘤啊!”

按照喬明軒的性格,他一向對這類奇奇怪怪的詞語毫無興趣。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感興趣了,那麽一定與這個詞本身無關。

而應該是,與說這個詞的人有關。

而有個人說的話,竟能令喬明軒在意到想尋根問底——這才是讓宗勇今天精神亢奮的關鍵所在。

那個人是誰?Ta說的話為什麽能對喬明軒造成影響、令他在意?這簡直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要知道喬明軒從來都是一個過分獨立的人——生活獨立,情感獨立,做人獨立,他不為別人所影響,也不去影響別人;他站在自己的邊界裏,不許他人輕易踏入,哪怕是他母親。他獨立地活着,自得其樂。

而現在,終于有人對他有了一點影響。這不是不可思議是什麽?

為了解惑這份不可思議,宗勇打定主意胡攪蠻纏到底。

喬明軒也實在嫌宗勇煩,想盡快把他打發了,索性說了實話:“有新進員工在背後這麽評價我。”

宗勇反應了兩秒鐘,爆出驚叫:“我就說有事吧!奇了奇了,你喬明軒有一天居然也開始在意別人對你的評價了!快告訴我,這個新進員工是誰?ta怎麽這麽敢?怎麽什麽話都勇于用在領導身上?ta也太棒了吧ta!”

“……”

喬明軒轟宗勇出去。

他很費解:“就這麽丁點事,值當你跑我公司去,又跟到家裏來,刨根究底地問嗎?你是不是太閑了,全司最醜設計得主?”

這一下直接擊打在宗勇的要害上。

宗勇站在玄關,一手扶門框一手撫胸口:“我這麽關心你,你竟然這麽對我!瓜片,咬他!”

奶片鳥都不鳥他,甚至氣他,開心地舔着喬明軒的手。

“……忘恩負義的人養忘恩負義的狗!”宗勇無差別攻擊。

臨走前,他放下話,告訴喬明軒自己之所以這麽興奮,原因是——

“智者都擅長以小窺大懂嗎?雖然從你嘴裏詢問出什麽是穩如老狗這件事很小,但我的智慧能感覺到它是一塊小石頭,朝你的心湖裏一丢,你平淡的生活馬上就要泛起不一樣的大水花來了!”

喬明軒這次真的把他轟出門:“這麽有文采學什麽設計,去學文學寫言情小說吧。”

“也不是不可以啊!”宗勇那張胡子臉倔強地揚起在砰的一聲關門後。

-

鐘晴回到家,一邊加班還一邊忍不住尴尬。

真是要命,喬明軒,他其實什麽都聽到了。

好在第二天上班,喬明軒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不知道他前一天是怎麽打發掉他那好奇心比胡子還要旺盛的朋友的。

鐘晴告誡自己,以後聊天時要時不時旋轉身體,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再不能發生這種靈異事件。

最近她一直忙,中午已經顧不上和施雅妮或者淩娜、呂鵬山一起吃午飯。

在項目書定稿出來這天,鐘晴總算松口氣。中午她得空和淩娜呂鵬山一起約吃午飯。

淩娜和呂鵬山還各自待在韓向風、歐金榮的項目組沒下來。他們兩個看到鐘晴連第二個項目都快要見曙光,表現得豔羨/酸爽不已。

豔羨的是淩娜,酸爽的是呂鵬山。

淩娜對鐘晴說:“鐘晴你好厲害,我能感覺到,你這回又是一次一飛沖天般的成長。聽說喬總工作起來很魔鬼,但能在這個魔鬼手下熬出來,工作能力都會得到飛升。我原來不太信,但現在看到你我有點信了。”

鐘晴連忙笑出一臉老實相:“等你輪換到喬總手下做項目,你也會取得一飛沖天的進步的。”

淩娜卻有點猶豫:“雖然知道跟着喬總幹,會成長很快,但我還是覺得不要分到他的項目組比較好。”她說着說着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雖然喬總看着挺溫和的,但我總覺得他有點可怕,只要談起工作,他的氣場就陡然一變立刻像長滿刀子,随時要紮向不優秀的人似的。”

鐘晴覺得淩娜描述得實在有點精彩,她差點噴出一口飯。

她覺得他們這一代年輕人,真是好有特點,再害怕領導,也敢于用最真實的比喻去形容他,不會為了升職加薪一味地虛與委蛇,委曲求全。

或者這就是七零後八零後的前輩們說的,所謂的九零後零零後整頓職場吧。

看起來也沒什麽不好。

她和淩娜聊得正開心,呂鵬山準時地又插.進酸味的話來。

“你都跟長在喬總的項目上了似的,誰知道他下個項目是繼續帶你做還是讓我們上啊。”

鐘晴一臉老實真誠:“要是喬總繼續帶我做,那你就在旁邊好好看着我怎麽做,一樣會進步的。”

“……”呂鵬山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鐘晴給噎成這樣。

他嘴硬地回:“我幹嘛要在旁邊看你?你長得好看怎麽的?”

鐘晴竟然一臉實事求是地點點頭:“我應該是長得還不錯,”她還轉頭向淩娜求證,“是吧淩娜?”

淩娜點頭:“當然了!”

“你看,我确實長得還行,你想在旁邊看還是有的看的。”她很單純似的就事論事,卻把事情說得好像越來也歪。

“你……”呂鵬山憋得滿臉通紅,“你夠不害臊的!不是,誰想在一邊看你啊?不是,你這人……”

他還要說,被淩娜打斷:“好啦,呂鵬山,你收嘴吧。你還沒發現嗎,你每次都找茬,但你哪次也沒占過鐘晴上風,你……還是認命吧!”

她忍着笑拍拍呂鵬山肩膀,和鐘晴一起端着餐盤走了。

呂鵬山站在她們身後,有氣沒處發,把自己的臉漲得紅彤彤,活像一個大聖屁股。

-

一切準備就緒,到了給佳邁健身遞項目書這一天。

因為深度參與了每一個過程,完成了每一步的工作,且是在喬明軒的親自指導下,因此鐘晴對項目書裏的投資報價很有信心,

她很淡定地坐在會議室外等。景絮風也來了,他也留在會議室外。

他們照面時,鐘晴淡定得體地打了招呼,像對每一位不那麽熟的同行人。

景絮風好像從前幾天那頓飯的渾噩狀态裏清醒過來了,言語和态度沒有再黏黏糊糊,也很公事至上地回複了招呼。

只是他的眼神像長滿了帶倒刺的鈎子,刮在鐘晴身上就摘不下去了似的。

鐘晴對他的眼神視如不見,專心等待會議室裏的比價結果。

很快會議室的門打開了。

先走出來的是其他FA機構的人,搖搖頭,笑着說句“重在參與”,帶着下屬離開了。

然後是喬明軒。

他面上神色是一派如常的溫雅淡定,喜怒皆不形于色,讓人看不出什麽名堂。

鐘晴心裏有些急,但也不忘自己眼下人設是憨且老實,凡事不能顯得過于精明急躁。

她走到喬明軒跟前,眼睛張得又圓又憨,叫了一聲喬總,剩下的什麽也沒問。

不等她從喬明軒的神色回應中看出什麽,薛遠堂也從會議室裏出來了。

他身邊還有佳邁科技的老板裘敬德,他們彼此滿面笑容地握着手一起走出會議室。

鐘晴一下什麽都明白了。

佳邁健身最終選擇的合作對象,是通惠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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