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任與袒護

第19章 信任與袒護

初戰失利, 鐘晴沒有放棄。

這點小小挫折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她從那樣艱難的生存環境裏走到今天,活成現在的模樣, 早已練就一顆扛得住打擊的大心髒。

小小失利, 不在話下,她當然要繼續想辦法, 得讓申浩東露出尾巴承認他所做過的事情才行。

得用個什麽法子呢?

當晚鐘晴帶着這個問題入睡。

第二天上班, 趁着午休時, 她飛快吃完午飯就跑出大廈, 到營業廳重新辦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

下午她坐在工位上, 醞釀了一下後用陌生新號碼編輯了一條信息,準備發給申浩東:

「謝謝你提供的報價,後續報酬我們到君悅酒店大堂見面, 用現金交付吧。」

她決定詐一詐他, 看他怎麽回答。大概率應該是有那麽個號碼, 跟他聯系, 兩方串通來偷取辛行計劃書的投資報價。

想了想後,覺得有破綻, 于是又加一句:

「這是新號碼, 舊號碼已經不方便繼續使用,不要再用舊號碼聯絡。」

她想着這樣應該就阻斷了申浩東往之前聯系的手機號碼裏發信息或打電話确認的可能性, 也許真能詐出點什麽也說不定。

确認好後, 她把信息發出去。為防止申浩東把電話打過來手機會響,她還周到地把手機靜了音。

她想好了,如果申浩東不回短信直接回撥電話, 她就按掉,說正在開會, 不方便接聽,有事信息裏說。

等待回複的過程,她有一點緊張,覺得試探未必成功又希望能夠成功。

等了一會,手機屏幕終于跳出亮光。

鐘晴深吸口氣,拿起手機點進短信,映入眼簾的內容似乎在意料之內,卻也讓人看完難免有一絲頹喪和不甘心——

「你是誰,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再胡說當心我報警。」

鐘晴把手機丢回桌面。

她靠在椅背上無聲長嘆口氣。

看來自己的這些試探把戲還是太小兒科了。

不過轉念想,這條信息試探也不是全無收獲。正常人如果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短信,為防止木馬中毒或者被詐騙,只當看不見,直接拉黑就好。只有心虛的人才會特意回複,你說的事我聽不懂,也與我無關,以此表明清白磊落。

這多此一舉的回複舉措,恰恰說明申浩東一點也不清白。

但這些只是推理佐證,不能當做直接證據。

要坐實偷報價這件事就是申浩東做的,接下來還能用什麽辦法呢?

一時間鐘晴有些一籌莫展。

正煩心時,施雅妮走過來敲敲她桌面:“發什麽呆呢?快精神精神,喬總讓你去他辦公室。”

鐘晴立刻起身。

進到喬明軒辦公室,他破天荒地,首先叮囑她的,居然是讓她關好門。

鐘晴照做,然後走回到喬明軒辦公桌前,老實極了地等待指示。

喬明軒坐在辦公桌後面,沒叫鐘晴落座。

他擡眼看着她,沒什麽表情。

但鐘晴卻好像能在他的無表情背後,看到他對她的不滿和責問。

而他開口時,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語調平穩,堪稱溫和,內容卻譴責而紮心。

他訓誡她,是想用利用女人的性別優勢去解決問題。

鐘晴被這個罪名扣得頭暈眼花了一下。

這可真是一頂不小的帽子!

她為自己辯駁:“喬總,請問您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喬明軒想,當然是因為他目睹了昨晚的整個過程。

-

從确定報價被洩露,喬明軒回想過去幾個星期的事情,已經猜到那個洩露者就是申浩東。

辛行的工作環境比較團結和人性化,不像其他公司那樣,部門與部門之間壁壘明确,競争激烈,互相提防。辛行的三個部門之間,更多的是資源與信息的共享、以及人員的互相支援。

有時本部門實在忙不過來,會向其他部門借調人員來幫忙。所以當申浩東湊去鐘晴身邊,主動幫她忙時,喬明軒并沒有想太多,只當申浩東是願意往女孩子身邊湊的習性發作,他也因此提點了鐘晴注意與申浩東相處時的分寸。

直到報價被洩露,把一切事情返回最初重新複盤,他發現有可能洩露報價的端口,只有申浩東。

昨天下班時,他坐在辦公室隔着玻璃牆看到鐘晴磨磨蹭蹭地不走。他的直覺告訴他,可能會有事發生,而這事基本是和申浩東有關——他已經想明白問題就出在申浩東身上,看似老實人實則狡黠不吃虧的鐘晴應該也想明白了。

他想她也許是要采取些什麽行動。

可不管她有多聰明,也還只是個職場上的生瓜蛋。她再努力做得周全,也還是難免會有錯漏。其實這很正常,沒有哪個新人初入職場可以一點錯都不犯。

他也并不怪生瓜蛋們會做錯事。正是在改正錯誤的過程中他們才累積起工作能力和經驗。

他之所以對他們的錯誤表現得嚴厲,只是想讓他們記住:犯錯可以,但要長教訓。只有長了教訓才能進步。

可他察覺鐘晴太把報價洩露這件事當成她自己的錯誤了,她太把在他面前犯錯當做一回事了。她太想給他一個交代,為此不知道在醞釀着什麽行動。

他哪裏需要什麽交代?她根本沒有體會到他對待新人犯錯态度嚴厲的用心,只不過是想讓他們自己在糾錯過程中得到成長。

他擔心她為了給他交代,會采取些貿然行動。萬一激怒申浩東,男女體型差擺在那裏,她沒準會吃虧。

于是下了班,見她沒動,他也沒走。

他不動聲色地等在辦公室裏。

直到其他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他看到她終于起身,還拎着一袋子東西走去一部辦公區。

他不知道她袋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一時間怕出事,趕緊悄無聲息地跟上,連眼鏡都沒來得及戴。

然後他看到聽到昨晚發生的整件事全過程。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聽她說了一堆吐槽他的話,以拉近她與申浩東的距離、好試探申浩東是否已經找好跳槽的下家。

如果已經找好下家,且還是通惠資本的話,那麽申浩東偷走報價洩露給對家的事就坐實得七七八八了。

還算她有些想法,只可惜面對社會上的老油條,她這個初入職場的生瓜蛋還是太稚嫩了。

她對申浩東投其所好地讨巧,可還沒來得及問到他跳槽目标是否是通惠資本那一步,就已經被申浩東識破。

眼下聽着她問自己,為什麽會認為她在利用她的女性優勢去達成目的,他不動聲色地反問她:“你有沒有為了達成目的,對他刻意修飾聲音、語氣、神态、笑容?”

鐘晴怔了怔,回答他:“我那樣做,不針對性別,只針對事情和人。比如說如果我面對的是雅妮姐,我想從她那裏探知些事情,我一樣會努力修飾我的聲音語氣神态笑容,以争取她的信任和好感,這也有錯嗎?”

喬明軒挑起眉梢。

伶牙俐齒。這才是她的真實面貌之一。

而他竟好像有些被這番伶牙俐齒說動,甚至開始自省,是否是他對這女生的要求太過刻板苛責了?是否昨天他對她面露出微怒和鄙夷的反應有些太過了?

“我沒有對申浩東用過女性辦法,否則的話,他昨天拉我手腕,我忍一忍,忍過去了不就能繼續探聽他想跳槽的新公司是不是通惠資本了?”

鐘晴認真自證。

喬明軒接受了她的解釋。

在鐘晴看來,喬明軒的臉色看上去比剛才好了很多,不再像無表情的木板一塊。

但他還是不忘告誡她:“沒有想過那麽做最好。你确實有那個資本,但希望你不要亂用,因為女孩子一旦想利用姿容走捷徑達成目的,會讓自己陷入很不堪的境地。”

鐘晴很憨厚乖巧地點頭說一定。

她很同意喬明軒說的這番道理,也很感謝他能給她這番忠告。

她以為要說的事已經說完,準備退出喬明軒的辦公室。

沒成想喬明軒突然開口問了句:“昨天我們的報價沒中,我的臉色很難看嗎?”

“……啊?”鐘晴愣住一瞬,連忙解釋,“您是聽到我昨天的胡說八道了吧?那都是我為了騙取申浩東的信任才那麽說的,我要是不那麽說,怎麽讓申浩東覺得我也受不了想跳槽……對不起喬總,如果昨天那番鬼話傷害到了您,我願意從今天開始吃素一個月對您表示道歉誠心!”

喬明軒眉梢一挑:“吃素一個月?”

鐘晴讷讷:“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有什麽比一個月不能吃肉還要殘酷?

喬明軒摘下眼鏡,捏捏鼻梁,然後看向鐘晴。

銳利目光讓鐘晴不由一縮脖子:“要不……吃素+我跪下給您忏悔地磕一個……?”正經态度解決不了的事,只能适當加上耍賴打诨了。

喬明軒眉心一皺,板着面孔說:“出去。”

鐘晴立刻轉身向門口走。

她轉身的一瞬,喬明軒嘴角一動,飛快笑了一下,忍不住似的。

低頭看眼桌面的東西,想起來叫她過來的真實目的,連忙又開口:“等下。”

鐘晴微愕地停住腳步,從門口轉身,一臉疑惑地走回到辦公桌前。

“喬總您還有什麽指示?”她虛心詢問。

喬明軒把辦公桌上的一摞紙張文件拿起來遞給她,告訴她說:“拿着這些東西,直接去和申浩東對峙,不用再想些亂七八糟的主意去套他的話和詐他。你是新人他是老油條,你詐不到他反而容易把自己繞進去。”

鐘晴怔怔地聽着,接過那疊文件。

“如果申浩東看了這些東西還是不肯配合,你就告訴他,公司會直接報警。”

鐘晴低頭快速翻看手裏的文件。原來是從公司信息科調出來的申浩東內部工作郵箱的發郵件記錄。

其中有一條被标記的記錄顯示,申浩東用他的內部工作郵箱給自己公司外的郵箱賬號發過一封郵件,而附件就是佳邁健身的項目書。

鐘晴看完那條記錄,立刻擡起頭對喬明軒說:“喬總,我确定以及保證,我只問過申浩東實務細節怎麽處理,我從沒有給他發過項目書文檔。”

喬明軒點點頭,表示相信:“确實找不到你這麽做的動機和理由。”

“可是申浩東怎麽會有項目書的文檔呢?”

她從來沒有給過他,他卻有,鐘晴費解。

“是從你的內部工作郵箱發到他的內部工作郵箱的。”喬明軒平靜地說。

鐘晴卻如遭雷轟:“喬總,我确定以及保證,我從沒有給他發過項目書!”

“嗯,你剛剛說過了。而我也說過了,确實找不到你這麽做的動機和理由。”

一切好像陷入循環。

“那怎麽會……”鐘晴很懵。

她飛快轉動腦筋,終于想出一種可能:“難道是,申浩東指導我的時候,找機會記住了我的鎖屏密碼?後來又找了機會把我支開,在我的電腦上自動登錄我的工作郵箱,再用我的工作郵箱發郵件給他的工作郵箱,再删掉我的發件記錄,讓我沒有察覺?”

喬明軒點頭,表示應該就是這樣。

這樣雖然鐘晴電腦裏的發件記錄沒有了,但公司服務器上還找得到。

“可這疊文件裏,怎麽沒有我發郵件給申浩東的記錄?”鐘晴疑惑。

喬明軒看着她,雲淡風輕地說:“我删掉了。”

鐘晴驀地瞪大眼睛看向喬明軒。

她馬上想到——

“可就算删了我的發郵件記錄,申浩東的工作郵箱裏,也會顯示是我的郵箱發郵件給他的……”

“信息科把他工作郵箱裏由你發給他那條郵件記錄也一并删掉了。現在他的工作郵箱裏和公司服務器上,只有他把項目書文檔用工作郵箱轉發到他外部郵箱的記錄。”

鐘晴結結實實地呆住。一定是喬明軒讓信息科這麽做的。

可喬明軒為什麽這麽做?他為什麽這麽地……幫她?甚至是在袒護她?

“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

喬明軒像能看透她心事。他擡手戴回眼鏡,像戴回一個無懈可擊的面具:“這樣只是更方便你去質問申浩東,省得他反咬一口說你是共犯。”

……哦。原來如此。

鐘晴想了想,忍不住又問:“喬總您就這麽相信我沒有參與過?”

喬明軒看着她,第三次重複那句話:“我說過,确實找不到你這麽做的動機和理由。以及,如果你真的有參與,昨天下班以後也不會上演那麽一出不成熟地試探了。”

鐘晴張了張嘴巴,又閉上。想說什麽,但最後只道出四個字:

“謝謝喬總。”

該謝他什麽?好像很多。

謝謝他對她的無罪推演,謝謝他對身為項目助手的她的信任,也謝謝他删掉那條可以讓她一起淪為共犯的郵件記錄。

她看着喬明軒想,他真是個很危險的人。他很輕易就讓人攢了那麽多的謝謝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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