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黃昏了。

窗簾拉上後，房間裏提前來到了晚上。

這裏的窗簾不像別墅裏的那麽遮光，是風能吹起的薄薄的一層，上面點綴着橘黃色的小花。寧澤元盯着上面的小花，直到它們慢慢變暗。

他的旁邊睡着行昭陽。

她側躺着，身體微微彎着，頭低下去，呼吸聲很沉，很緩慢。

兩年的時間裏，他有很多次機會看她的睡顏，盡管在睡夢中，她也是剛毅的，是冷漠的，是無懈可擊的，他可以安心地躲在她的背後或者懷裏。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還需要依賴別人的力量才能進入夢鄉。

她現在還攥着他的手。是的，她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握緊還是放松，也不知道寧澤元是故意不把手抽出來的。

天更黑了。

寧澤元帶着微酸的心情享受着這一刻，他不願她醒來，他又想她醒來。

這多麽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假如行昭陽清醒，那她就會意識到自己不是于小秋，若她不清醒，那他就無法做回自己。

好在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寧澤元輕輕地将手抽了出來，準備離開。

可就在他活動僵掉的右臂時，聽到床上的女人沙啞的聲音，“你要走？”

寧澤元被吓了一跳，他以為她不會醒的，他定神道，“是的。已經晚上了。”

Advertisement

“再陪我一會，好嗎？”她坐起來。

加上好嗎這兩個字，這句話就變得順耳許多，看來她已經學會了讓他心軟的方法。

寧澤元忽然想到自己剛才的想法，他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行昭陽的雙眸在黑暗裏凝視着他，眸子發亮，“你是寧澤元。”

“是啊，我是寧澤元，所以我要走了。”男人被認出了，但他卻苦澀地翹起唇角。

“可我就是想讓寧澤元留下來。”

寧澤元的眼皮向上跳了一下，他的心中忽然響起清脆的響聲，他的心此刻仿佛是一片寂靜的雪原，正有一個人從上面踩過。

嘎巴，嘎巴，一種很吸引人的聲音。

“你……你說什麽。行總，別開玩笑。”

男人的頭發因為剛才躺着的原因有一撮翹了起來，行昭陽這次終于如願以償地撫了上去，寧澤元忘了躲開。

她說，“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小寧。”

說完，她便捂着嘴咳了幾聲。

寧澤元訝然，他極輕地吸了口氣。

行昭陽咳了好久才停下來，就在寧澤元準備跳下去開燈倒水的時候，行昭陽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有些燙。

“給我個機會，好嗎？”

寧澤元驚訝地張開口，從來都是她給別人機會，她竟然讓他給她機會。

他猛地抽手，“行總您別這樣，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行昭陽沒理會他的揶揄，她虛握了一下空白的手，低下頭，不知看向何方，繼續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很想你。”

寧澤元沒接話。

“昨天去找你也是。沒錯，我是嫉妒，但若那個人不是聞以聞，我可能會做出一些更不理智的事。”

“今天那個男孩是聞以聞的男朋友，她和你在一起的理由我很清楚，但我還是嫉妒。”

“你說這是為什麽。”行昭陽擡起頭，重新看向寧澤元。

在沒開燈的房間裏，要看清楚彼此的表情實屬不易，他們所感知的只有聲音，兩人的說話聲，行昭陽的咳嗽聲，偶爾的衣服摩擦聲，還有，還有寧澤元心底那片雪原所發出的悅耳的嘎巴嘎巴聲。

也許正因為這樣黑，這樣安靜，所以說出實話也就特別容易。

“我……我不知道……”寧澤元回答，臉上卻慢慢浮起了紅暈。

行昭陽又咳嗽起來，這次寧澤元沒有動，他沒有勇氣下去開燈，沒有勇氣見到如此坦白的行昭陽和羞澀的自己。

“對不起。”行昭陽咳完後再次開口。

“我聽周順發說你經常感冒，感冒真的很難受，可那時候，我還逼你……”行昭陽停下了。

寧澤元當然知道她為什麽不說了，他的臉更紅。

“還有很多這種事。”行昭陽越反思越認為自己過分，這段關系，本就是不平等的，而她早已習慣這種不平等。

很多嗎。寧澤元現在一件都不記得了。

“小寧，選擇權在你的手裏，如果你最後還是要走，那我一定不再糾纏。”行昭陽最後說。

“那你，還把我當于小秋嗎。”寧澤元終于問了出來。

行昭陽知道他一定有此一問，她沉默了許久，才回答道，“你和他，本就不像。我們一直都知道這是在演戲，不是嗎。”

寧澤元起先震驚得說不出話，但很快便懂了行昭陽的意思。

他們兩個，自始至終，都很清醒。

不論思念多麽深刻，替身也不可能成為正主。

也就是說，行昭陽的夢從來沒有做成過。

寧澤元同情自己，也同情行昭陽。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開始對我……”

行昭陽再一次鄭重回答，“從我左手拿煙開始。”她說着，舉起了左手的兩個手指頭。

“記得有個人跟我說，左手是劣勢手，用劣勢手幹壞事會很不習慣，他就是用這個方法改掉了咬指甲的毛病。可是那天我看網上，這個人又在咬指甲。”

寧澤元知他說的是誰，又喜又惱，“你關注我？”

“嗯，還是特別關注。”

啊……寧澤元沒來得及消化這件事，但他又不想愣着不說話，便随口解釋道，“我那是因為正在思考事情……”

“還是沒有戒掉就是了。”

“哎，怎麽會被拍到……”

行昭陽聽到寧澤元着力辯解，心情也輕松了不少，正如淼姨所期望的，她真要開啓新的生活了……